小师兄今日发疯了吗

　　慕玄黎走出树底，抬步往他那边走去，而祝煜轩则慢条斯理地给右手绑起纱布。
　　说起来，似乎在与他初遇那日，他的右手便一直缠着纱布。

　　慕玄黎仔细瞧去，祝煜轩的手背似有金色灵光萦绕，她不禁眯起眼睛，“那是……”

　　“何事？”祝煜轩抬眸打断她。

　　慕玄黎走到他面前，抽出长剑对准他的脖颈，眸色凛然。
　　“外门的流言蜚语，是你在天云山传开的？”

　　祝煜轩面露不解，“什么？”

　　“外门弟子皆知我凡人身份，此事是你所为，对吗？”

　　祝煜轩抬起指尖，轻轻别开她的剑锋，从容不迫，“我对你和外门毫无兴趣，不至于行此下等之事。”

　　慕玄黎定着眸子看了他许久，祝煜轩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片刻后，慕玄黎并未发现端倪，又收起剑。

　　“倒是你……”祝煜轩弯起眼睛，而笑意不达眼底，“你是如何得知我身在此地？”

　　“与你无关，我是来向你问话的。”
　　“师姐她在哪？”祝煜轩置若罔闻，反而问起来沈宴如的寻踪。
　　“与顾千栩一起。”慕玄黎如实答道，“你在意师姐，过会去寻她问一番不就好了？”

　　祝煜轩拧起眉头，似是不悦，“你懂什么。”

　　“我什么不懂？”
　　两人言语一来一往，慕玄黎的语气逐渐不耐，“少说废话，我是来问话的。”

　　祝煜轩这才乖乖接话：“想问什么？”
　　“你可曾见过一条吊坠？上面刻了一只展翅青鸾。”
　　“吊坠……？”
　　祝煜轩抬手撑起脸颊，思来想去，最终摇了摇头，“未曾见过。”

　　见他白净的脸上露出困惑，不像有所隐瞒，慕玄黎若有所思。

　　祝煜轩抬起眼皮，对上慕玄黎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眸光一闪，忽而虚弱地扶住肩膀，委屈道：“啊，好痛。”

　　“嗯。”慕玄黎淡淡应道。

　　他转过身来，让她瞧见自己的后背，“拜你所赐领了鞭刑，满意吗？”
　　慕玄黎点头，“满意，不过你穿着衣服，什么也看不到。”

　　闻言，祝煜轩攥紧手指，猛然回过身来，五指掐住她的脖子，神色傲然冷峻，如同凉玉覆霜。
　　“你最好不要忘记你做过什么，别以为你失去灵力，我就会对你心慈手软。”

　　慕玄黎一根一根地扒开手指，甩开他的手，泰然反驳：“我能做过什么？鞭子又不是我抽的，你要我记住什么？”

　　“……”
　　祝煜轩的表情变幻莫测，忽青忽白，仿佛要说的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让他难以启齿。

　　慕玄黎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他的唇瓣上，脑中闪过一片回忆。
　　“难道……你是因为那个吻？”
　　仿佛是被戳中了心事，祝煜轩表情扭曲了几分。

　　如此看来，那便是了。

　　慕玄黎却道：“你若是如此在意，我付你灵石便是。”
　　“你说什么？”祝煜轩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慕玄黎手指探过腰间，丢到他怀里一袋灵石。
　　“自此以后，此事一笔勾销。”

　　祝煜轩把她的灵石丢回去，气极反笑，“你以为我稀罕你的灵石？”
　　慕玄黎不耐道：“那你到底想如何？尽快把要求说开了，日后不必再纠缠不休。”

　　“……”

　　见祝煜轩再次沉默，慕玄黎无奈开口：“若你想当我的赘婿，恐怕现在不行，我的灵石不够充裕。”

　　祝煜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星光点缀的瞳眸深处，满是错愕不解。

　　见他不肯提出其他要求，慕玄黎决定就此作罢，“既然你不肯开口，那此事日后再谈，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语毕，也不管祝煜轩的反应如何，慕玄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深林之中，祝煜轩收起方才的心绪，眸色略显深沉。
　　“真是胡言乱语。”

　　＊

　　慕玄黎下一个要找的人该是凌子川了，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往练武场走去。
　　突然间，一只小雀来到慕玄黎面前，叽叽喳喳，飞来飞去。

　　慕玄黎停下脚步，让小雀落到自己的手指上，它的脚上绑了一个小小的纸卷，慕玄黎轻轻拿下展开。

　　只见纸上七倒八歪地写了几个大字：“速速赶来观世崖，老夫已经等你半日了！”
　　慕玄黎：“？”

　　观世崖屹立在内门最高峰，从上往下能够俯瞰天云山的全貌，但四面空空，地势陡峻，一棵千年古树扎根于此。

　　慕玄黎登上观世崖时，已经筋疲力尽了，面前不远处那身影双手负立，背对慕玄黎眺望远处。
　　与往日几次见面不同，今日的老头多了几分老气横秋。

　　老头转过身来，那沧桑之感顿时全无，一开口，就是满嘴嫌弃道：“丫头，你太慢了，老夫等你很久了。”

　　“你昨夜所说那最帅之人，是在骗我？”慕玄黎开门见山。
　　那老头从地面直直跳起，吹胡子瞪眼：“老夫所言那天云山最帅之人，就是老夫！难道不像吗？！”

　　“不像。”慕玄黎上下打量他一番，如实评判。

　　“哼，无情无义的女修！”
　　老头骂骂咧咧，随即从身后扯出一条吊坠，那吊坠，正是先前他从慕玄黎这边偷去的吊坠！
　　他笑嘻嘻道：“丫头，你这吊坠可就在老夫手里。说起来，这吊坠不似凡物，其中蕴藏的灵力老夫倒是有些熟悉……”

　　话音未落，慕玄黎的剑锋已经出鞘，老头眼中倏然映出剑光，刹那间，他略一偏身，躲过了慕玄黎的袭击。

　　剑身随动作拐动，出其不意地挑起老头的手腕，慕玄黎趁他片刻出神，一把将吊坠夺回自己手中。
　　她往后跃了几步，与这老头拉开间隔。

　　“嘶……好粗鲁啊……”
　　老头先是握住自己那只手腕，又甩甩了胳膊，笑容突然和善许多，仿佛慕玄黎方才的偷袭对他而言只是小打小闹。

　　随后，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件令慕玄黎眼熟的东西。
　　——是王大仙那块亲传子弟的令牌。

　　自从慕玄黎进入天云山，这块牌子被内门执事收走，慕玄黎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了。

　　老头细致地摩挲那块旧牌子，神情有些恍惚。
　　慕玄黎不禁开口：“苍生道大能，天云师祖，徐道子。”

　　就这样被点破身份，徐道子轻轻一笑，抬头看向她，“丫头，长老那边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

　　慕玄黎却只是平静道：“嗯，意料之中。”
　　往些日子沈宴如与祝煜轩的频频试探，在她眼皮底下一览无余。
　　而她生性厌倦伪装，被怀疑也是情理之中。

　　“难道你不想清楚老夫是如何得知你的身份的吗？”
　　“没兴趣。”慕玄黎冷漠道。

　　“嗯？？？你居然没兴趣？老夫我都与你坦白了，身为流月少主，你好歹给老夫一个脸面啊？”

　　“嗯，随你。”慕玄黎敷衍道。

　　徐道子索性放弃了，与她交谈，实在是耗费心力，他这才直奔话题。
　　“丫头，无论是天云山，还是流月教，这些门派与老夫无关，老夫早已超然物外，本不想插手这些凡间琐事，但既是旧人求助，老夫也愿意助你一回。”
　　“长老那里，已经被老夫摆平了。”

　　慕玄黎双手作揖，真诚的鞠了一躬，“前辈出手相助，晚辈感激不尽。”

　　这反而让徐道子受宠若惊，他欣慰地摸起胡子，“这才是少主该有的样子，能屈能伸。”

　　慕玄黎：“……”
　　她缓缓抬头，眸光轻颤，“晚辈有一问，前辈那旧人……是谁？王大仙吗？”

　　徐道子眨眨眼睛，“王大仙是何人？老夫怎没听过？”
　　慕玄黎紧盯着他的眼目，可面前这老头的眼神清澈得愚蠢，不像在扯谎。

　　在慕玄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徐道子向她招招手，道：“丫头，暂且不提此事，老夫闭关多年，不知流月教与仙门正派之间如何了？”

　　慕玄黎回过神来，“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地互相看不起。

　　多年以来，天云山、昆仑墟、迦蓝观、天机阁与四大家族之三的凌家、叶家、颜家以及皇室自诩为正派，称流月教为魔教，对其门派弟子腹诽心谤，瞧不起他们坦然追求实力至上、野心勃勃甚至桀骜不驯的那一套。

　　不过这些说辞大多流于表面，真正导致流月教污名的，远远不只有这些原因。

　　“作为少主，你难道不想改变现状？”

　　慕玄黎却摇摇头，道：“世间对错，皆由心生，是非在己，我自随心。”
　　“各派坚守的道义有所不同，各方之间存有间隙，本就寻常。平生所遇之事，我认为对，便去做，我认为错，便不做。”

　　徐道子呵呵笑起，“瞧你这般随心，不知能否守住道心。”

　　“自然，于我而言不算难事。”

　　徐道子摸着胡子开怀大笑，“哈哈哈，少年狂妄，你倒真是像极了老夫的那位旧人。”

　　慕玄黎抬手制止：“…不必扯于旧人，我即是我，与他毫无相关。”

　　“也对，是老夫僭越了。”
　　徐道子这次又把手伸进怀里，从怀里掏出一本功法，扔到慕玄黎手上，“作为赔礼，老夫送你一本剑法，记得好好修炼，旧人所托之事已经摆平，老夫也该离开了。”

　　语毕，徐道子的身影散作迷雾，从半空徐向悬崖之外，飘散于天地间。

　　慕玄黎目送他离去，接着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剑法上。
　　她随手翻了几页，眉头轻轻皱起，随后又接着翻去。
　　直到最后一页。

　　慕玄黎把这本书合起来，闭上眼睛，在脑中回想一遍。

　　这些花拳绣腿有些眼熟……

　　对了。
　　慕玄黎睁开眼睛，“师父曾用过的剑法……？”
　　她沉默着将剑法收起来。

　　若她在天云山露出流月教的本事，可不算好事，虽罪不致死，但让人瞧了也容易心生怀疑。
　　慕玄黎理好思绪，也该准备离开了。

　　＊

　　“玄黎，上次是我考虑不周，不知凌子川竟会出现在饭堂，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叶婉儿看到半路迎面而来的慕玄黎，顿时甩开身边的女弟子，跑上前抓住慕玄黎的袖口，一股脑地开始解释。

　　慕玄黎抽出袖子，面无起伏，“嗯，不是你的错。”

　　叶婉儿接着道：“玄黎，我已经替你打探清楚了，原来造言你走后门的那人，是一个外门弟子，他亲自去询问内门执事，才得知你的处境。”

　　“嗯，明白了，多谢。”
　　慕玄黎向授业堂走去，叶婉儿紧跟其后，两人坐到同一张桌前。
　　慕玄黎指了指远处的桌位，冷冷开口：“你的位子在那边。”

　　叶婉儿目光坚定：“玄黎，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了，请允许我在你身边赎罪。”
　　慕玄黎：“……”

　　叶婉儿坚持不懈地要求坐在她的身边，慕玄黎也不好多说什么。

　　门外的老夫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授业堂，再次为众弟子传道授业。

　　慕玄黎瞧见身边正打瞌睡的叶婉儿，缓缓靠近她，貌似不经意开口：“再过几个月，便是外门试炼了，听闻内门长老脾性各有不同？”

　　叶婉儿清醒过来，见慕玄黎终于主动与她开口，笑靥如花，款款道来：“是啊，听闻他们实力也各不相同，似乎那五位长老里，凌水姬出窍中期，境界最高呢。”

　　慕玄黎饶有兴致，“凌水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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