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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翡翠果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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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罗树-曾启珍



      暗夜中,万籁俱寂。
      八十岁的罗树好不容易入睡了,却很快再次陷入那个缠绕了他一生的梦境中——

      吱呀呀一声响,厚重的木门终于被打开了,刺眼的阳光蓦地射进来,光束中有飞虫和灰尘在隐隐浮动。
      五岁的罗树躺在稻草堆上,眯缝着双眼,片刻之后才看清楚,门外站在一个穿军装的小个子兵,瘦瘦的,打着绑腿,看上去细脚伶仃,肩膀上斜挎着一杆长枪,枪管子乌黑,尖尖的刺刀雪亮雪亮,被屋外的阳光映得特别刺眼。
      罗树本能地往娘的身边缩了缩。
      “都他妈给老子滚出来,麻溜儿的!”小个子兵冲门里吆喝。
      罗树就被娘拉着手,从稻草堆上爬起来,跟着另外十来个人走出小黑屋,在院子里聚成一小堆儿,心里忐忑不安,身上瑟瑟发抖。
      太阳已经升起丈把高,天上一丝云也没有。小个子兵把长枪从肩膀上卸下来,枪托子墩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发出咕咚一声闷响,刺刀闪出一道不祥的光。
      罗树被吓得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顺着墙根站成一排,麻溜儿的!都给老子站直了,别他妈乱动!”小个子兵挥手比划着,仿佛还嫌不够威风,端起枪托子在动作慢的几个人身上使劲怼了几下。
      “等会儿有县城保密局的长官过来问你们话,谁要是敢他妈不老实,老子就拿刺刀给他来个一刀两洞!……”小个子兵骂骂咧咧地说。
      十几个人默默地照着他说的做了。
      罗树虽然不甚明白什么叫“一刀两洞”,但本能地想到了过年杀猪时的可怕情形,吓得紧紧抓住娘的手,使劲儿往她身后躲。
      娘轻轻捏了捏他的小手,垂头看着他,闭上眼睛微微摇摇头,嘴角还似有若无地向上牵了牵。
      罗树虽然不甚明白娘的用意,但心底却也不像刚才那般害怕了。
      国民党军队刚开进杨家屯那天,就把屯子里的赤色家属都抓起来了,关进村东头打谷场旁边这几间空屋里,其中就包括罗树和他娘杨宝凤。

      大约过了一袋烟的工夫,一阵杂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戴着大盖帽,腰间皮带上一左一右挂着两把匣子枪的军官利落地从马上跳下来,把缰绳丢给旁边的勤务兵。
      “敬礼!”小个子兵扯着嗓子喊。
      打谷场上的兵都齐唰唰打个立正,举手敬礼。那军官却正眼也不看他们,只对小个子兵说了一句:“去,把屯子里的保长给我找来。”声音不甚大,听起来却十分威风。
      保长其实早就在打谷场外候着呢,听见那军官找他,赶忙一溜小跑上前来,点头哈腰地说:“长……长官……”
      那军官对站在墙根下的那一排人扫了一眼,慢条斯理地问保长:“你们屯子里就这么几个通共分子吗?”
      “是,是,长官,”保长陪着笑脸,答道,“咱们屯子地界小,人丁少……”
      “那你说说,他们一个个都是怎么通共的?”军官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杨老三,他二儿子打小日本儿那阵子就跟八路的游击队进山了;还有这个——杨玉柱,他兄弟……”保长顺着一排人一个挨一个地说下去,到了罗树和他娘这儿,迟疑了一下,清清嗓子说,“长官,这个是杨宝凤。细说起来,她已经不算咱们屯子里的人了。她六年前就嫁到罗家沟去了,嫁给了罗大户的儿子。谁知道成亲没几天,她男人就跑了,据说是上延安去了。她就在家里一直伺候公婆。去年罗家沟闹瘟疫,她公婆都过世了,就剩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法自个儿挑大梁过日子,就带着她儿子回娘家来了。”
      罗树听保长提到了自己,吓得把娘的手抓得更紧了。
      军官上下打量了杨宝凤几眼,问道:“你认字吗?”
      “长官,这个杨宝凤她爷爷是前清进士,她爹年轻的时候也中过举人,咱屯子里的学堂就是她爹在世那些年办的。现如今,她和她姐姐杨宝琴都在学堂里当教书先生呢……”保长在一旁插嘴。
      “没问你,我让她自己说。”那军官不耐烦地打断他。
      保长吓得一缩脖子,噤了声。
      “你认字吗?”那军官又问。
      杨宝凤没吭声,只点了点头。
      “你男人走后给你捎过信没有?”
      杨宝凤仍然没吭声,只摇了摇头。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我娘和我姐,还有个外甥女儿。”杨宝凤低声说。
      “啊,那就是说,你姐有个闺女……你姐夫呢?”那军官的话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拉家常的味道。
      “十多年前让土匪打死了。”杨宝凤低声说。
      “啊,要这么说,你也不能完全算是赤色家属……” 那军官沉吟片刻,随即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算了,你带着孩子回去吧。”。
      杨宝凤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和儿子居然就这样被放回去了,千恩万谢地拉着儿子走了。

      直到出了打谷场,看不见那些扛枪的兵了,罗树才扯扯娘的手,小声问:“娘,咱们干啥去?”。
      杨宝凤蹲下身子,从夹袄的大襟里抽出帕子,给儿子擦擦鼻涕,笑道:“家去啊,你姥姥、你大姨,还有福姐儿,都盼着咱们回去哪。”
      罗树怔怔地看着娘的脸,觉得娘从来没笑得这么好看过。
      杨宝凤见儿子呆呵呵的,就把罗树搂进怀里,摸着他的头问:“咋的啦,儿子?在小黑屋里关了这几天,你是饿着了,还是吓着了?……”

      罗树醒了。
      暗夜中,万籁俱寂。
      他凝视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杨宝凤二十五岁时的笑颜仍然浮现在他眼前,他甚至仍然能闻到娘那天头发上淡淡的桂花油味儿,能感觉到娘那天身体的温度。
      很多年后罗树才明白,他一生的噩梦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他至今仍牢牢地记得,就在他和娘被从打谷场放回家那天下午,那个军官来到罗树的姥姥家,不知道和他娘说了些什么,他娘只简单收拾了几件随身衣裳,包进一个小包袱,叮嘱他要听姥姥和大姨的话,就挎着小包袱,跟着那个军官走了,两年之后才回来,怀里抱着他的半个弟弟。
      后来,罗树的姥姥对外人只说这个男孩子是她守寡的大女儿杨宝琴从外乡过继的养子,但屯子里的老人都说他就是当年那个军官和杨宝凤生的儿子。从此,杨家屯的大人们背地里嚼舌根,都说杨宝凤是“养汉老婆”;屯子里的男孩子们每每打架争吵,总有人指着罗树的鼻子骂他“王八犊子”。
      那时候已经解放了,罗树已经跟着大姨去屯子里的学堂读书。他其实早已不记得那个军官的长相,却牢牢记住了从大人口中偷偷听来的那个军官的名字。
      在他幼小的心眼儿里,他总盼着有一天能见到自己的亲爹。他知道,爹是打败了国民党的人,当然骑着更高大的马,挎着更厉害的枪。到了那时候,他就要亲口告诉爹:“这些年害惨了我和娘的那个王八蛋叫王吉途。”然后,爹就会抓住王吉途,一枪把他脑壳崩开花。
      可是,很多年过去了,爹从没来找过他。他也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找他爹。于是他就怀疑,爹很可能早就不要他和他娘了。
      而且,很多年后他才想到,他之所以比看重女儿罗兰更看重儿子罗林,并不仅是因为重男轻女,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对年少时那些屈辱经历有深入骨髓的记忆。

      “老罗啊,你怎么又醒了?”曾启珍在黑暗中问。
      “咳,做梦了,不知道怎么就醒了。”罗树清清嗓子,更清醒了些,扭头看看躺在身旁的老伴,问道,“你是也刚醒过来,还是一直都没睡着觉?”
      曾启珍不回答,却兀自问道:“你刚才是梦见咱家大林了吗?”
      “没,我梦见的是我自己小时候的事。”罗树叹了一口气,“我从来也没梦到过咱家大林。”
      曾启珍听出老伴儿的语调里带了哭音,却也无可安慰,过了半晌才说:“唉,这都快两年了,我怎么也一次都没梦到过咱家大林?有时候,我在夜里还故意使劲儿往特别黑的地方看,也从来没看到过咱家大林。老罗啊,你说,大林怎么也不回来让咱们看看他呢?”
      罗树听出老伴儿的语调里带了哭音,却也无可安慰,过了半晌才说:“唉,老话说,人死如灯灭,应该是真的吧。你就别老想着那些没有用的事儿啦,再过几天,咱们孙子就该放寒假回家来了,你多想想到时候给孙子做点儿什么好吃的吧。”
      “嗯,我还得再给孙子存几万块钱。”曾启珍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对,存钱,咱俩的钱到期了,就都存给孙子。”罗树也说,“天快亮了吧?我再睡一会儿。”
      曾启珍翻了个身,背对罗树,也说:“嗯,我也睡一会儿。”

      少顷,卧室里响起了罗树的鼾声,曾启珍却怎么也睡不着。
      自从罗林去世后,她就经常失眠。她是个医生,退休后也一直在私立医院工作,给自己开了一些安定助眠,起初在睡前吃两粒就管用,后来加到四粒,再后来,怎么吃也不灵了,她就换了一种更厉害的助眠剂,吃着吃着也不怎么灵了,她没敢加量,因为她知道,那样做很可能会导致抑郁症。
      真的,生活已经足够抑郁了,要是再患上抑郁症,她就真没法儿再活下去了。
      但是,她一定要活下去,而且还要尽一切可能活得更长久些,因为,儿子罗林虽然已经去了,但她还有孙子罗森。她要替儿子看着孙子好好长大成人,她要把这些年攒给儿子的钱都好好交到孙子手里……

      迷迷糊糊地,曾启珍也闭上了双眼。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块足球大小的白石头,她认出那是一块画石,能在水泥地面上写出白色的字来。
      这不就是罗林小时候背回家来的那块大白石头吗?曾启珍半梦半醒地想。

      那一年,罗林才七岁大,上小学一年级。学校与她上班的医院只隔一条马路,她每天都送他上学,接他放学。
      罗林从小就是个特别爱说话的孩子。在从学校到家那二十分钟的路上,他总是叽叽喳喳地跟母亲说学校里发生的各种事儿。她总是笑眯眯地听着,她的手牵着儿子的小手,柔柔软软的,热乎乎的。
      那段日子真快乐啊,虽然当时并没怎么觉得,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是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曾启珍半梦半醒地想。

      有一天,在放学的路上,罗林意外地不吭声了,只默默地背着书包走在她旁边。
      “大林啊,你是不是累了?”曾启珍问。
      “妈,我不累。”罗林说。
      “我帮你背着书包啊?”曾启珍又问。
      “不用,我自己背就行。”罗林说。
      曾启珍是个特别节俭的人,罗林上学背的书包是捡姐姐罗兰小时候用过的,已经不大结实了。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书包的带子不知为什么就断了,书包掉在地上,很意外地发出了咕咚一声巨响,把曾启珍吓了一跳。
      曾启珍伸手去拣地上的书包,第一下居然没拎起来。她打开书包一看,里面既没有书本,也没有文具,只有一块白色的大石头,比罗林的脑袋还大了一圈儿。
      她忘了要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只诧异地问:“这是什么?”
      “画石。”罗林怯怯地说,“是咱班张雪松给我的。”
      曾启珍提高了声音,问:“那你的书、本,还有文具盒呢?”
      “装不下了,就都放在教室的桌肚里了……”罗林说,声音越来越小。

      那块大画石最终还是被曾启珍搬回了家,塞在罗林的床底下,直到罗林上高中那年,家里买了新房子,才在搬家的时候丢掉了。
      那块那么大的白石头啊,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变成什么样子了,曾启珍半梦半醒地想。

      细说起来,罗林从小就不是个爱做功课的孩子,在学校里成绩一直非常一般。
      但是,曾启珍和罗树两个人从小读书都非常用功,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他们的女儿罗兰虽然看上去不甚用功,但学习成绩比他俩当年更好,所以他俩就想当然地认为他们的儿子罗林一定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的学习成绩有朝一日一定也会好起来。然而,这一天从来也没有到来过。

      罗林算不上很淘气,但很贪玩。上小学那几年,他弹玻璃球和扇纸牌这两项手艺都炉火纯青,家里有满满两抽屉纸牌和很大一罐子玻璃球,都是他放学回家后在楼下玩耍时,从别的小朋友手里赢来的。上初中后,因为他不好好学习,罗树一生气,把那些纸牌和玻璃球一股脑儿都丢掉了。
      那些纸牌大都在地上磨蹭得脏兮兮的,画得也很粗糙,乏善可陈,但那些玻璃球真的好漂亮啊,当年不知道被谁拣去了,现在不知道在谁的手里,曾启珍半梦半醒地想。

      罗林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学习成绩还是一般般。曾启珍着急了,在小升初考试前几个月里,她一直手把手地教儿子学习。考试的时候,罗林的成绩总算有了一点儿起色。
      罗林上初中那三年,曾启珍工作特别忙,没那么多时间辅导罗林,他的学习成绩又落回一般般的状态。但碰巧罗林初中教导主任的儿子得了急性淋巴性白血病,正在曾启珍工作的医院住院,她是主治医生。她竭尽全力使这个患者又存活了三年,罗林因此得到了市优秀学生干部的宝贵加分,以超过分数线0.5分的成绩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擦边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罗林的成绩就变成倒数的了,高考的时候,只考上了一个本市的专科学校。
      即便如此,曾启珍也从未怀疑过儿子在本质上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只是懂事太晚,学习不够努力——暗地里,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罗林大学毕业那年,曾启珍和罗树都已经退休了。但仍在私立医院打工的曾启珍还是托关系为他在本市一家医药公司里找了一份工作。
      罗林上中学时经常被老师告状早恋,上大学时也一直有女朋友,但奇怪的是,工作之后,他却不着急恋爱和结婚了。
      曾启珍有点儿着急了,因为儿子的学历和工作明显都不占优,所以,她开始托人给儿子介绍对象,前前后后介绍过十几个,但罗林一个也没看上。
      后来,罗林自己通过罗兰认识了她的同事方媛,两个人恋爱没多久就结了婚,结婚没多久就生下了罗森。
      曾启珍欢喜极了——终于有人肯赏识她的儿子了,这个人还是个和罗兰一样优秀的大学教师,虽然,她从来也没有搞清楚过,方媛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罗林。

      婚后没多久,罗林工作的那家医药公司就破产了,他失业了。
      那时候,罗兰的丈夫季伟泽已经在市政府机关里升了处长,曾启珍就把给罗林找工作的任务布置给了女婿季伟泽。
      没过多久,季伟泽还真为罗林在机关下属的事业单位里找到了一份临时工作,只是,罗林没干多久,就辞职不干了。
      罗林没把辞职的事告诉家里,但后来曾启珍还是知道了。她担心儿媳方媛不满意,也没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方媛。她一方面暗地里继续托人给罗林找工作,另一方面每月悄悄贴补给罗林几千块钱,在方媛那里冒充他的工资收入。
      没想到,这一贴补就是二十年。
      这期间,她不仅每月给儿子发工资,还全款给儿子在市内最好的地段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并且全款把孙子罗森从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供养成了一个大学生。她和罗树的退休金当然不够做这些,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很努力地在私立医院打工。
      然而,更没想到的是,罗林的生命突然就在他四十四岁那年九月的一个午后戛然而止,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只剩下了罗兰一个孩子了。
      但在曾启珍的心里,罗兰根本无法与罗林同日而语——罗兰十六岁就上大学离开家了,在此之前,一直被奶奶杨宝凤带到十三岁,经常被曾启珍明里暗里批评分不清亲疏远近,不知道应该跟谁最亲。而且,罗兰大学一毕业就与季伟泽结婚了,从此,只在节假日才偶尔和季伟泽一起出现在她眼前。罗林则完全不同。他不仅是儿子,更是曾启珍亲手带大的儿子,他从小到大的一言一行、一衣一饭,都与曾启珍休戚相关,都被她牢牢记在心里。
      然而如今,关于罗林的一切,对于曾启珍而言,就像一场大梦。
      她记得他死去那天身上的冰冷,也同样记得他还没出生时在她子宫里温暖的胎动;她记得他婚礼那天站在台上对方媛大喊“我爱你一万年”的样子,也同样记得他入殓时方媛在他脸颊上留下的亲吻……
      在半梦半醒之间,她默默地哭了——大林啊,你知道吗?你带走了我的大半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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