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熟果

　　随着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黑色高跟鞋迈步而出，不大不小的鞋跟敲击声让西洋娱乐乱成一团的员工们纷纷回头望去，等看清人后，都不禁发愣。

　　女人气场强大，那精致的妆容与得体的外表，都像是即将要走上战场的女战士，身后跟着两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径直往董事长办公室去。

　　一旁的助理见状匆忙挂断电话，小跑过来拦下她：“溪姐，池董正在谈事，你有什么事可以先告诉我。”

　　“我的事你解决不了。”卢溪不想为难一个小助理，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不满，饱满的红唇轻启：“麻烦你通知池董，就说卢溪找他有要紧事。”

　　助理汗都出来了，连忙鞠躬说了几个好的，小心翼翼地将人请到旁边的会客室，按照池扬一早的吩咐，先通知了卢溪的经纪人，让她赶紧来公司一趟。

　　经纪人此时刚赶到楼下，按照卢溪的口味打包好咖啡后迅速搭电梯上了楼，不到十分钟就推开了会客室的门，见到了消失三天的卢溪。
　　卢溪从出道就是她带的，她看着卢溪从籍籍无名到光芒万丈，可不知从什么开始，她印象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如今的心思倒是愈发深重起来，就连她都揣测不出卢溪想干什么。

　　半月前的恋情，卢溪将她瞒了个彻底，池扬打来电话时她刚从网上得知，跑去问卢溪的助理，年经的女孩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就算后面她直接找到卢溪，她也并未告知那人的真实身份，只说是圈外人，在一家公司任职，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人。
　　那为什么狗仔放出来的视频却始终看不到男人的正脸。
　　为什么网上连关于卢溪男朋友身份的解读都没有，更没有人扒出来任何信息，究竟是什么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卢溪，你最常喝的美式，我们先聊一聊？”经纪人陈姐将咖啡推到她面前，笑容谄媚。

　　卢溪淡淡地扫一眼，接过后放在手边并没有要喝的意思，直接示意律师将合同拿出来，陈姐接过来一看，心都要跳出来了。

　　【解约协议】
　　这四个字对于现在的西洋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卢溪没有拐弯抹角：“如今程平翰爆出丑闻，《无问》撤档也成了定局，之前谈好的条件也是一场空，解约吧。”

　　在西洋近八年的时光，要说没有感情也是假的，公司对她挺好的，可自从名气越来越大，不仅是粉丝不满意公司，而当卢溪的野心想要更高处的资源时，西洋无法提供像头部经纪公司那样的人脉。
　　卢溪一开始也懂，她需要时间成长，公司也是，可到如今，她不想再等了。

　　女演员在圈子里本就比同期男演员要更难出头，没有人不想自己的事业越来越好，这些年她学会了很多，也看清了很多，人情冷暖光鲜亮丽，都不如能接触到的资源来得实际。
　　八年，她近乎一半的青春，足够了。

　　“卢溪，这件事我们再商量一下吧，西洋现在确实没有办法给到你更好的资源，但团队已经在争取了，我明天和品牌方约好了时间，是你很喜欢的某个蓝血。”陈姐拿出准备好的策划案递过去，想要卢溪看一眼。

　　但她并没有，视线停留几秒后，嘲讽似地开口：“陈姐，你带了我八年，说实话我对西洋还是有感情的，不想闹得太难看，但你就拿一个彩妆线来敷衍我？”
　　“不瞒你说，西洋到现在只能为我谈下彩妆线，可我的男朋友却能将这个品牌的全球代言送到我面前。”

　　卢溪摊了摊手，歪着脑袋反问她：“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陈姐噤声了，她不是傻子，又怎么会不知道彩妆代言人和全球代言人的区别，要是换在秀场上，一个只能镶边，一个却能被品牌方供起来。
　　就连她也心知肚明，卢溪的选择没错。

　　只是她现在代表的是西洋，就必须把卢溪按下来，不光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公司。

　　池扬在这时推开了会客室的门，看到桌面上的解约协议时，仿佛并不意外，他抬手止住陈姐开口的动作，目光看向卢溪，这个刚大学毕业就和西洋签约的女孩。

　　“选全球代言人。”池扬在门口听见了卢溪的问题，他替陈姐回答了。

　　池扬轻叹口气，心想池浆那晚说的确实没错，想要离开的人，无论如何都是留不住的。
　　“小溪，你想好了吗？”

　　卢溪颔首，“池董，我很感谢你，在西洋这几年除了工作外我没操心过其他事情，你说我忘本也好，贪心也好，我需要一个更好的发展。”

　　“我了解。”池扬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今的西洋已经匹配不上卢溪的咖位，“你的选择没错，我答应解约。”

　　陈姐还想说什么，却被池扬再次打住，“我会让法务过来配合你的律师。”

　　卢溪说了声好，那一刻她在心里想了很多，还是不可控地心软：“违约金按照合同上写的来吧，就当是我走之前留给西洋的纪念。”

　　池扬刚要说不用，但想到这几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他说不出一句拒绝，因为公司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双方对于合同条约基本达成一致，因此解约过程很顺利，卢溪签下名字的那一刻仿佛松了口气，而对面的池扬心情烦闷。

　　“小溪，祝你往后一切顺利。”
　　池扬笑着望向她，这是他衷心的祝福。

　　“谢谢，池董。”卢溪将协议递给身后的人，“也希望西洋越来越好。”

　　等卢溪走后，陈姐直接推开了池扬的办公室，“池董，你明知这个时候和卢溪解约，是下下策。”

　　池扬现在头疼欲裂，连争论的心情都没有，“我怎么会不知道，可你也清楚，西洋已经留不住她了，与其今后闹得难看，不如各退一步。”

　　“那现在怎么办，《无问》还有转圜的余地吗？”陈姐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说起这个就头疼，池扬得到通知的那一刻连忙给程平翰背后的资方打了电话，人家表示跟他一样毫不知情，现在也是焦头烂额，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这让他不由想起池浆那天的电话，态度坚决地告诉他程平翰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真是，一语成谶。

　　还不等池扬说什么，助理着急忙慌打断两人的对话，“池董，《无问》出品方那边派了代表过来，问您要解决方案。”

　　早上《无问》剧组那边已经给了池扬消息，五一档是没希望了，院线那边的排片也彻底取消，上头更是做了撤档处理。

　　池扬冷斥一声，现在出事了一个二个都来找他。
　　解决方案？还能怎么解决？

　　要么换演员重拍，要么换脸另择时间上映。

　　可第一个方案压根是不可能的事情，换演员意味着一切重来，再加上现在卢溪解约，她怕是想尽早甩开《无问》这个烫手山芋。
　　那第二个方案也就意味着上映后，票房成绩不堪入目，没有观众会愿意为一位劣迹艺人买单。

　　但西洋是最大的出品方，《无问》的项目盯了两年，无论是金钱还是时间，西洋付出的最多，现在一出事，西洋也成了赔钱最多的。

　　一个会几乎开了一天，讨论来讨论去也不见真正的解决方案，池扬最后只是看向导演，让他先发布撤档消息。

　　程平翰最后是什么下场没人关心，大家现在一心只想拿回自己投的钱，然后抽身而退。

　　“池董，当初我们都是跟着你才投了这个项目，现在出事了，你要对我们负责啊。”其他小出品方都来池扬面前哭惨，就差没让池扬赔他们的钱。

　　直到出品方的代表及律师来了西洋，那群人才收敛，池扬带着他们去了会议室，看见了他曾经签署的那份合同。

　　池扬当初对《无问》这个项目十分有自信，西洋当时并没有那么多的资金可以投入，最后找了家在业内有名的影视出品公司，但他们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让他签了份合同。

　　说白了就是对赌协议，有那么一个瞬间，池扬心里的那片天轰得一声，倒了。

　　“李董的意思是，两亿的赔偿可以分期，但必须在一个月之内结清，这其中已经包含了协议里的赔偿条款，后续《无问》的任何损失都与我方无关。”律师理智的声音拉回了池扬崩塌的思绪。

　　没有人听到这样的话后不崩溃，池扬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瞬间老了十岁。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或许他当时就应该听池浆的话。

　　命运弄人。

　　池扬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用手抹了把脸，垂着的头点了点：“我知道了，但一个月能延长点吗？”

　　律师决绝地摇头，“我无权决定，您可以找李董当面谈。”

　　送走律师后，池扬坐在椅子上想了好久，难以想象，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丢脸，随之而来的才是挫败与绝望。
　　整个西洋，两个亿都像一座大山般压在了他的心口。

　　《无问》官宣撤档的微博一经发布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嘲讽的、看热闹的都有，但随着快速更新的消息，很快便无人在意。
　　除了池扬外，不会再有人为它买单。

　　池浆看到撤档的消息时刚从车上下来，收起手机后走向通往西洋的电梯，手上拎着她特地去打包的晚餐。

　　此时的西洋已经没了白天的光亮，唯有董事长办公室开着灯，池浆轻手轻脚地靠近，抬手敲门。

　　咚咚三声，她等了有一会，门才终于从里面拉开，池扬的表情有些灰暗，一股浓烈的烟味随之而来。

　　“池董，快来接收你的浆果宝贝长途跋涉送来的温暖！”
　　池浆的声音犹如烈日里的一阵风。

　　接着是她嫌弃的声音，“老头，你怎么抽上烟了，小心我回去跟邵女士告状。”

　　池扬内心狠狠震动起来，瞬间想到手中正在燃烧的烟，连忙按灭丢进烟灰缸，声音沙哑：“你怎么突然来了？”

　　“还不是你昨晚没回家，我过来看看。”池浆没有提《无问》的事情，她知道父亲正因此而烦闷。

　　池扬带着池浆换到隔壁的会客室，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去茶水间给池浆拿她爱喝的牛奶。
　　走回会客室的路上，看着池浆正将一份份打包盒拿出摆好，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头顶暖黄色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池扬顿时心软得不行。
　　他该如何面对妻子和女儿。
　　他该如何继续为她们提供现在的生活。
　　他怎么舍得让她们吃半点苦。

　　“老头，你发什么呆呢，快点过来。”

　　池扬的眼尾猩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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