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与薄荷

作者:砚边听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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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哄你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时,周清衡看见母亲裹着藕荷色针织衫从沙发上起身。

      尚知将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眼角的细纹在暖光里若隐若现,珍珠耳钉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怎么这么晚?饿不饿?”

      “学校有点事,不饿。”他把书包甩在沙发上,鞋底蹭过地毯发出轻微的闷响。

      余光瞥见茶几上温着的牛奶,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洇湿了垫布,“爸呢?”

      “刚被局里叫去开会了。”尚知叠好膝头的薄毯,动作带着常年养成的优雅,“有玉米排骨汤,要热一碗吗?”

      “不用了,我回房间。”周清衡抓着书包带往楼梯走,背后传来母亲欲言又止的叹息。

      房门合拢的瞬间,他瘫倒在床上,手机屏幕亮起学长的未读消息。

      指尖机械地划动键盘,回复了消息,紧绷的肩膀才骤然松懈。

      洗过澡,周清衡瘫倒在床上,这些天为了谣言的事忙前忙后,发梢滴落的水珠滴落在额头,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

      这些天像个陀螺般打转——在论坛发帖辟谣时反复斟酌措辞,拦住散布谣言的同学,甚至为了调取监控录像在保安室跟保安大叔耗到深夜。

      可是什么用都没,斟酌了半天的措辞最后因为自己的私心没发出去,散布谣言的人拦住一个又会起来一个,甚至连监控也没法弄到......

      好不容易找到负责校园贴的学长,弄来了造谣者的信息,许茗夏却又不等了......

      作为代价,自己还要每天去帮学长处理校园网的琐事,想到这,周清衡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床垫凹陷出疲惫的弧度,他盯着天花板吊灯的阴影,耳畔又响起许茗夏那句“我不能反悔吗”。

      手机屏幕在枕边亮起又熄灭,未读消息堆叠成山,却没有一条来自她。

      其实,比起处理漫天谣言,更让人精疲力竭的,是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抓不住的那个人。

      周清衡突然抓起手机拨号。

      电话接通的瞬间,电流杂音里混着陈朗嚼薯片的咔嚓声:“喂?怎么了阿衡?”

      周清衡压着怒火的质问:“陈朗,你干了什么?”

      听筒里传来短暂的电流声,陈朗干笑两声:“啊?啥呀?我今天就翘了节大体课,真没——”

      “逗她玩那句话,除了你没别人知道。”周清衡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难不成我自己满世界宣扬?”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两秒,随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像是手机砸到了被子:“啊?什么......”

      陈朗突然倒抽一口冷气,“好像、好像是我那天喝多了顺口提了一嘴……但我真没说给谁听啊!”

      “你他妈的,把我害惨了!”周清衡太阳穴突突直跳。

      陈朗立刻转移话题:“对了学长那边怎么说?名单到手了吗?”

      周清衡哼一声:“给我了。”

      “这么快?”陈朗惊呼,“我以为怎么也得拖一两周!”

      “这不重要。”周清衡捏了捏发酸的眉心,“别给我扯开话题。”

      “哎呀!”陈朗哀嚎着求饶,“事都出了,你揍我也没用啊!重要的是——你打算怎么哄嫂子?”

      还嫂子?人都快气跑了!

      周清衡气得血压飙升:“滚!”

      “嘟嘟嘟——”忙音响起,陈朗对着黑屏手机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凶什么啊,早知道不告诉林瓷了……”

      *
      周一

      晨光斜斜照进教室时,许茗夏刚把书包挂起,沈欣怡就猛地转身:“你那晚声明太帅了!怎么突然想澄清啊?”

      后排男生跟着起哄:“对啊对啊,之前都不回应的。”

      许茗夏攥着课本的手指微微收紧,余光扫过趴着的身影——周清衡校服外套扣在头上,胳膊压着脸,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

      “没什么,总不能一直被误会。”她垂眸翻出笔记,有人追问和严澈的关系,她重复着解释:“真的是表哥。”

      班会课上,高晨抱着教案“哐当”砸在讲台上,金属边框眼镜泛着冷光:“都期末了,有些同学能不能打起精神?马上高二了,高二离高三远吗?高三离高考远吗?”

      他突然从教案里抽出几张纸牌,“还在教室里玩扑克牌!”

      全班哄笑,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射向后排。陈朗缩着脖子挠头,耳垂涨得通红。

      “还笑?”高晨推了推眼镜,“你们不着急我都替你们着急。这叫什么?”

      “皇帝不急太监急!”角落里突然炸出一嗓子。

      高晨被呛得直咳嗽,抓起黑板擦拍了拍讲台:“太监个屁!来上学还是来上朝的?说正经的,就算你们是一班,也给我长点心!哪届像你们这么不让人省心?”

      高晨二十六七的人,可皱起的眉头像足了三十岁的老学究,“一班是重点班,但也别仗着基础好就松懈!等你们真到高三,有哭的时候!”

      高晨的训话像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在耳畔游走,许茗夏转着笔,微微侧头,周清衡正用钢笔敲着课本,书页被翻得哗哗作响,目光却始终没落在班主任身上。

      下课铃一响,周清衡已经穿过教室后门消失不见。

      许茗夏盯着空荡的座位,瘪了瘪嘴,明明那晚信誓旦旦说“站在你的未来”,现在倒躲得比谁都快。

      “许茗夏?”陈朗突然从课桌旁冒出来,指节叩在桌面的声音惊得她一颤,“阿衡找你。”

      “找我?”

      陈朗点点头,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走廊里弥漫着困倦的气息,第一节下课大多人在补觉,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响。

      转过拐角的瞬间,许茗夏的呼吸停滞了。

      粉色发圈在光影里晃动,女生垂着头绞着手指,耳尖通红。周清衡就站在她旁边。

      那抹粉色太刺眼,是篮球赛那天,给周清衡递水的女生。

      许茗夏还没来得及开口,余萌突然“咚”地九十度鞠躬。

      “对、对不起!”惊得许茗夏后退半步。

      “什么?”她下意识看向周清衡,却见他双手插兜倚着墙,漫不经心地耸耸肩,又朝余萌扬了扬下巴。

      他像是早料到会有这场对峙。

      许茗夏猛地反应过来:“是你发的照片?”

      “我就是一朵小云……”她吸着鼻子重复论坛里的匿名ID,“我只是嫉妒你,在操场看见你们靠那么近,一时鬼迷心窍想宣泄一下,真的不知道会闹这么大……”尾音像被掐住的琴弦,突然断在哽咽里。

      余萌攥着衣角的手指关节发白,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那天篮球赛,我看见你把水递给周清衡,他接过去的时候,笑得好温柔。”

      她哽咽着吸了吸鼻子,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放学时我鬼使神差跟在你们后面,看着你突然朝另一个男生跑过去,他伸手接住你的样子……我就觉得,你怎么能这样……”

      听她说到这里,许茗夏下意识看了一眼周清衡,他靠在墙上,抱着手,没什么反应。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被走廊穿堂风吞没:“我一时冲动拍了照片,想着匿名发出去吐槽一下就删掉,可评论越来越多,事情也变得不受控制……我真的没想害你,对不起……”余萌又深深鞠了一躬。

      许茗夏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盯着少女泛红的鼻尖,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抽抽搭搭的身影,和论坛里那些恶意揣测的文字联系起来。

      徐萌的肩膀仍在微微发抖,许茗夏说:“道歉能撤回那些恶意揣测?万一真有人信了谣言,给身边人造成的伤害怎么办?”

      她语气带着少女特有的尖锐。

      “我知道错了!”余萌猛地抬头,眼眶通红,“我愿意澄清,注销账号也行……”

      “删帖,匿名发道歉声明。”许茗夏截断她的话,“我发声明只是不想麻烦,本来就没把那些留言当回事。”

      她笑了笑,梨涡浅浅,“你既然承认了,这事就翻篇。”

      周清衡忽然挑眉,目光从许茗夏脸上挪开时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余萌却愣住了,粉色发圈随着她发颤的声音晃动:“就、就这样?”

      “你拍的角度还不错。”许茗夏瞥见少女错愕的表情,故意调侃道,“下次想当摄影师,记得先经过本人同意。”

      “谢、谢谢!”余萌再次鞠躬。

      许茗夏拍了拍余萌颤抖的肩膀:“快回班吧,再哭眼睛要肿成核桃了。”目送少女抹着眼泪跑远,后颈突然泛起灼热的视线。

      撞上周清衡注视的瞬间,许茗夏浑身一僵:“你盯着我干什么?”

      他垂眸,喉结在阴影里滚动:“许茗夏,既然你不在意,那为什么不等等?”

      “是你主动找她的?”

      周清衡答:“她自己心虚找来的。”

      许茗夏垂眸轻笑,果然是被论坛上那些“心机论”吓到了。

      “又转移话题?”周清衡突然逼近半步,雪松混着皂角的气息逼近,“不想回答?”

      “明知故问。”

      许茗夏说:“事情都翻篇了,揪着不放有意思?”

      “可是我过不去。”周清衡的声音哑得发闷,“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因为觉得我一开始接近你,只是场游戏,对不对。”

      许茗夏张了张嘴,教学楼的广播突然炸响:“请各班同学迅速回到教室——”她如获大赦,转身就想跑。

      “许茗夏!”周清衡攥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掌心再一次裹住了她右手腕上的痣,“你至少告诉我,该怎么哄你?”

      许茗夏一怔,回过头,风从走廊尽头灌过来,掀起她耳边碎发。

      她咬了咬唇,猛地抽回手冲进教室,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叹息,混着凌乱的脚步声追了上来。

      许茗夏跌坐在课桌前,课本边角被捏得发皱。粉笔灰在阳光里打着旋,她盯着黑板上的题目,却像隔着毛玻璃般模糊不清。

      其实哪有什么难解的题目?真正困住她的,是周清衡最后那句“该怎么哄你”。

      “游戏”二字戳破所有悸动,一切不是顺其自然发生的,而是计划好的。

      所以他会去想,那些深夜聊天时发烫的屏幕,他说过的话,送过的东西,甚至是那个拥抱,是不是精心设计的剧本。

      曾说过他幼稚,如今才明白,真正困在偏执里的人是自己——在意他的每句话、每个举动,因为喜欢他,所以希望所有的相遇都能纯粹到毫无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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