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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尺
梁鸢这时候却在周舒月的院子里如坐针毡。
女师姓李,约莫三十上下,听说从前也做过大户人家的女先生,专教读书习字。人看着严厉,一双眼睛扫过的时候,也让人觉得有些紧张。第一日便告诉她们,她会定时抽查布置的课业,让他们不可延慢。
不过周舒月是不怕的。
她坐在暖阁正中的一张几案,磨墨铺纸都有人伺候。女师说到日后要读的书,她不想听的时候,便偏过头去看窗外,并不管上头的师傅如何看着她。
李女师只盯了她一会儿,便也不管了:“往后大约就是这样,上午我教你们抚琴,下午习字,念书。不可缺席,不可中途便走,有事要先与我说。否则我便要告诉贵府的老太太,你们的近况如何了。”
暖阁内只有梁鸢跟宋玉萍应声,周舒月则是不一会儿便走了神。根本没往心上去。
出来的时候,梁鸢很快与他们二人分开。
经过上次观心亭一事,她便知道自己不可能融入他们二人。不受欺负便很好了。于是走得匆忙。
可是除此之外,她还有个很头疼的事情。
“我到哪里去弄一把琴呢……”这个是很贵重的东西。她甚至没碰过这个。小时候父亲的俸禄并不足以让她学这种风雅之物,而稍稍长大后,母亲病逝,无人观心她喜欢什么,就更没有机会了。
她甚至还得照顾病重的父亲。
又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若我们找言少爷,买一架不那么好的也行啊。”
说到这里,梁鸢也难得地沉默了一下。
父亲所有的积蓄都留给了周霁言……他做梦都想要个传承香火的人。没有儿子,女婿也可以。
偏不能是她。
“算了……还是再想想吧。”
梁鸢回了竹荫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这些日子运气都不好,不过半个时辰,缉熙堂便有人过来传话,说言少爷打了人,打的还是周家五少爷。两个人鼻青脸肿,伤得很是难看。
“您去看看吧,陈先生动了怒,把事情捅到了二爷那里……”
梁鸢的心一下便沉到了谷底。
她没见过这位爷。却也听过他的声名。
浙江政风清明,多半是他的功劳。……却也正因如此,这位应该也不是那么好说话。
“我马上过去。”她跟周霁言才算得上外人。
也只有她过去了。
缉熙堂才是真的人仰马翻。宽大的书室,课案书本都打落在了地上,墨水洒了一地,有些还溅在了陈先生的身上。把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却还是拱了拱手,朝书桌后的人行了一礼:
“二爷,两位公子的事我就不多问了。少年人年轻气盛些也无妨……”
只是要把人气死了。
陈先生话未说尽,显然是顾忌着坐上的这位。他看了眼底下两个学生,有气也只能憋在心里。
高尘恭敬地把这位先生送了出去。
书房顿时一片死寂。
五少爷周承宁忍了许久,后背的冷汗终是落了下来。他自小便怕这位叔父,上回站在这个位置受训还是六岁的时候,他跟着六弟四兄到诸灵江去玩儿,昏了头竟想下水,三个人差点被江水冲走。
那时四兄带头跪着。他们两个人在堂中受戒尺。
叔父亲自上的手。
就这么想着,手掌心便隐隐觉得痛了起来……腿都在打哆嗦。
男人坐在案后,一言未发。
他不说话,也没人敢说话。高尘手里拿着戒尺,静静地站在一旁,心里却知道这位是动了怒了。
更漏滴答滴答,底下几人身上都沁出了冷汗来。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听见上首轻轻敲击椅子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好压得几个年轻的小辈喘不过气来。
不过一会儿,门外便有侍从走了进来。将缉熙堂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回禀。
“……五少爷好奇言少爷跟梁姑娘的事,多问了几句,不太好听。言少爷便动了气,先动的手。”
三言两语,便把这件事说清了。
少年人,乍见有订了亲的同辈,难免嘴上没把门。说些不着调的荤话。
书房又是长久的寂静。
五少爷承宁沉不住气,他怕叔父再问下去,便该知道自己说过什么混账话。一时间有些慌张,欲要解释,却在抬头间,蓦地对上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周秉谦看着他,捻动手里的沉珠,淡声道:“你父亲在两广,把你交给我,我让你在族学念书……”
更漏的声音滴答滴答,让人心口发紧。
“是不是我平日太忙,对你缺于管教。嗯?”他的声音依旧沉静温和。
却压得底下三人喘不过气来。
承宁行五,是最大的。这不免让他想起曾经的四兄……不管做错了什么事,年长的人都是要承担过错的。这无关事情本身,是他没担起做为兄长的责任。
他头皮一点一点发紧,只跪了下去:“侄儿愿意领罚。”
书案后的男人点点头。
院里响起高尘挥戒尺的声音。
门外一声一声,听得里头的两人心口也忍不住发紧。承颂年纪轻一些,也忍不住,自请挨了罚。独留周霁言一人在内。
他比谁都忐忑。毕竟打人的是他,打的还是周家嫡系的少爷。
良久,就在他以为这位不再说什么的时候,才听见上首之人说道:“遇事只会动手,你这样只会给她带来麻烦,知道么。”
周秉谦难得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
若今日处理此事的不是他,而是他母亲。那不管是他还是那个姑娘,恐怕都难保全。她性子那么软……
底下跪着的人难免低下了头。周霁言知道自己过于鲁莽,可有人当着他的面开他未婚妻的玩笑,他也是不能忍的,却困于人微言轻。
“那,那若是叔父会怎么办。”
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谁料案后的人抚了一下袖口,毫不在意道:“我会打死他。”
……
很快,门外戒尺声渐渐小了。周霁言也退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侍从小声地走了进来,递上一本书,又不自禁地看向窗外:“有位姑娘送进来的,这像是您的旧书……”那姑娘说给高尘,可侍从认出来这是谁的字迹,当然不敢乱给,只能先递了进来。
院子里响起小声年轻孩子说话的声音。
“你有没有事?”
“可不能再这样了……”
“我给你带了伞来。”
柔软又很轻的声音,像是贴着人的心尖儿说的……他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廊下站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身上还是那件不合身的斗篷。翻来覆去看另一个人有没有受伤。
这副场景并不让人心情十分愉悦。
他接过那本书,不再往窗外看。
很快,院子里又安静下来,只余风雪微动的声音。他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地捏了捏眉心,或觉身边寂寥。
更漏滴答滴答。
仿佛还在提醒那个吵吵闹闹的小姑娘方才来过。
竹荫馆.
梁鸢把那件旧的斗篷摘下,转身给周霁言倒了杯茶:“你快暖暖,一会儿我去厨房给你要个鸡蛋,你的伤口还是得敷一下,不然消不了肿的。”她又去找药。
翻找半天,却想起昨日那人给她擦手的药。
连忙从柜子里找出来。
周霁言捂着脸,有些奇怪:“阿鸢,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他闻了闻,“这像是西域上贡的药。”无外乎他惊讶,梁鸢手里的那个瓶子就价值不菲了,更遑论里头的东西,他问她是哪里来的。
“这么珍贵吗……”
梁鸢不懂。
心里也是忍不住地震惊了一下。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当真只是府里一个从僚吗。
“许是你闻错了,我昨日伤了手,从大夫那里要来的。”她不敢细说,只能起身去给他擦起伤口来:“……你方才跟我说你为什么打人,现在我也觉得他该打,真是太讨厌了。”她忍不住道。
“不过幸好叔父明辨是非,没有责罚于你。不然我们两个人,怕是很难善了。”
光是周老夫人跟太太那里就难过。
周霁言道憋了半天,看着仔细给他上药的小人儿,忍不住地说道:“阿鸢,下回你若是碰见叔父,还是避开吧……”连他在那人跟前都觉得十分有压力,更遑论小小的梁鸢了。
她可能会吓哭。
梁鸢问为什么。
周霁言说她会害怕。
“你不考科举,你不知道……”周霁言想了许久,才跟她道:“浙江政风彪悍,治下清明,是因为不管是杭州府,还是其它州府,叔父都推举了不少酷吏。”
“刑罚苛严。”
“你若见了他,我怕你慌了手脚,说错话。”他还没有摸清那位的脾性,只觉梁鸢胆子太小,恐会怕他。
梁鸢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听,心里却想起了高尘。
那人也是二爷身边的人,却一身儒雅清和之气,把她见过的任何人都比了下去。他事于二爷,会不会也很有压力?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别担心。”
竹荫馆外响起沙沙的风声,一片萧瑟。凛冬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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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卡了,来晚了,真的很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