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桃花雪

作者:一曲丹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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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风起之时


      柳若莱豁然睁开双眼,从梦中醒来,然而,只要轻轻一动,肩胛骨就疼得钻心。
      “兰夜……虽然,那个时候,我将你从迷魂瘴中带回,可是,最后,你却还是离开了我啊……”柳若莱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自己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轻声自言自语地说道。直到,她听到有笛声从窗外传了进来,笛声仿佛实质,盘桓在她的头顶久久不散——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熟悉的音符,竟然还是《诗经》中的那首《有狐》。
      柳若莱忍痛起身,从床单上撕下一片边角,将受伤的右臂吊起,然后,从床头拿起“秋水无情”剑,默默走出门去。
      外面的士兵一切如常。看来,这笛音只有自己能够听到。想必,是那吹笛之人在笛上施了术法,目的——就是为了将她一人引到他所在的地方。
      柳若莱避开官兵的耳目,离开了营地。
      跟着笛音一路走来,竟然又来到前晚与御狐艳交手的桃林。
      在一株含苞待放的桃树上,银发白袍的御狐神教大祭司还是像前一日那样,慵懒地倚坐在枝头,修长的手指抚弄着白玉长笛的笛孔,清丽的音符,从灵动的指间流泻而出。
      看到树下孤身前来的素衣女子,笛声戛然而止。
      目光落在柳若莱吊起的手臂上,大祭司的眼神不易察觉地变了变。那样的手,还能握剑吗?
      柳若莱苍白着脸色,仰头注视树上的男子:那张每天出现在梦中的脸,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几乎与八年前一模一样精致的五官,表情却与那时完全不同了!是的,如果是兰夜,如果他还活着,八年过去,他肯定也会成长为这样伟岸的男子吧!
      眼前忽然白影一晃,大祭司从树上跃下,落在柳若莱的身前。
      “孤身前来,女仙果然胆量够大。”大祭司的长笛划过柳若莱的脸颊,轻轻点在她的右肩。那,正是前日被他打伤的地方。
      “怎么?不是你叫我一个人前来的吗?”柳若莱的双眼毫不退缩地迎视着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金色眼睛。
      “呵,你就不怕,我是为了杀你而来?”大祭司冷笑,低下头,嘴唇附在她耳边说道。
      说句实在话,他们现在这种姿势,属实有些暧昧,柳若莱能感觉到大祭司银色长发磨蹭着她的脸颊,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可是,柳若莱却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因此,她不能躲;而且,她也并不讨厌他的靠近,所以,她更不想躲。
      柳若莱微微侧过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轻声说道:“我若怕死,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听到柳若莱的话,大祭司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离她这样近,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也不知他是为自己退这一步而生气,还是因为柳若莱的回答而生气,那双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冷芒,然而,冰冷的怒意一闪即逝。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大祭司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柳若莱却忽然发现,面对这个问题,自己竟一时之间回答不上来了。
      是啊,为什么呢?当初,大师兄只是说御狐神教大祭司可能与兰夜一样是个狐妖,而且,这里可能会有魔物现世,她便义无反顾地跟了来。可是,她跟来又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走?”大祭司又突兀地问道。
      “什么?”
      “那日,在桃花岭上,胖子曾经对你说过,让你跟他回到中原去,可是,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走?”大祭司说着,蓦地冲着柳若莱,向前迈近了一步。然而,不等她回答,他又向前一步,眼神冷锐地望着柳若莱,说道,“难道,你忘了?我说过,下次见面,一定会杀了你!可是,为什么,你今天还是要来?”每说一句,他的脚,就会向前迈进一步,而柳若莱只能一退再退,直到她靠在树上退无可退,大祭司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肩背的伤处被扯痛,让柳若莱惨白了脸色,但她却并不挣扎。
      “叫我来的人,不是你吗?”柳若莱说着,猛地站直身体,抬眸回视着大祭司的眼睛,这样,倒逼得大祭司不得不又后退了一步。她仰头看着御狐神教大祭司美丽的金色眼眸,此刻,在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火焰在燃烧。
      柳若莱可以肯定,现在,他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只是,让她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他会如此生气?如果看她不顺眼,那么,一刀杀了她便是,不是吗?
      注视着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金色眼眸,柳若莱心中那层坚硬的壳子,似乎终于是维持不住了,她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惨兮兮的,说道:“我无法离开啊……尤其,是在见到你之后……”
      “我?为什么?”大祭司说着,蓦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柳若莱肩膀的伤处被扯得更痛,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着牙说道:“因为……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
      “是的,一位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说话间,大祭司抓在柳若莱腕上的手指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是啊……他现在……在哪里呢?被眼前这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质问,柳若莱的心却动摇起来: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眼前这双金色眼睛里的神色是那样陌生——那种咄咄逼人的英气与自负,那种不容侵犯的矜贵与娇傲,都是只有长期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才会拥有的气质。而她的兰夜,又何曾会有过这样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柳若莱感觉到,在等待她回答的短暂间隙,御狐神教大祭司的手在颤抖。
      她一直以为,自从那个狐妖少年死了之后,她的心,也就跟着死了,从此,她就变成了一个冷心冷肺、无知无感的人。可是,现在,她是多么希望眼前的男子就是兰夜。但也正是此时,她才发现,原来活着的人,心,又怎么可能会真的死去。
      但,这可能吗?八年前,是她,亲眼看到兰夜被蛊王所伤,奄奄一息,丧生桃林;也是她,亲手为兰夜扶灵入殓、葬于辰州城外的燕子山下!想到这里,柳若莱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只是觉得,你们实在是太像……太像了!”
      “就因为这样一个原因,你就一个人跑来‘送死’?”大祭司说着,猛然甩开柳若莱的手,长笛一挥,就径直点向她的胸口,喝道,“我说过,下次再见,一定会杀了你!难道,你忘了吗?”
      柳若莱忍着肩背的痛楚,用剑隔开大祭司的长笛,说道:“我没忘!”
      听到她的话,大祭司冷冷一笑,说道:“还是说,你当我是在说笑?”
      说话间,进攻的招式变得更加凌厉。柳若莱挥动长剑,但是,每一次挥剑,却都会让她肩背的伤处变得更加疼痛。
      猛然间,长笛点向柳若莱的眉心,她拼尽全力挥剑震开,可长笛蕴含的深厚内力通过剑锋传来,震得柳若莱虎口发麻,长剑几乎脱手。
      大祭司长臂一伸,左手拿向柳若莱的右手手臂。似乎是被大祭司大力的拉扯又一次牵到了伤处,柳若莱感觉到肩背上的伤又疼了起来,疼得撕心裂肺,疼得痛彻心扉。一瞬间,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让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眼看柳若莱脸色越来越苍白,渐渐虚脱在自己面前,御狐神教大祭司大吃一惊,慌忙收手,抱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喂,你,你怎么了?醒醒!”大祭司轻轻拍着怀中女子的脸颊,然而,她却没有醒来。
      望着柳若莱完全失去血色的脸庞,御狐神教大祭司眼中闪过狠绝的神色。他蓦然高高举起长笛,冲着她的头顶狠狠斩落。
      抚影大祭司在临终之前曾经预言:天狼染血,煞星北来。而抚影大祭司所说的御狐神教的煞星——一定就是这次朝廷派来清缴他们的军队罢?其实,此前,他并没有将这支队伍放在眼里,因为几经交手,他觉得,这些朝廷派来的官兵几乎全是脓包。直到这两个中原仙剑道人门下弟子的出现,才真正让他感觉到了危险。尤其是这个女人,不知为何,每每见到她,尤其是看到她这一身孝衣的打扮,他的心里,似乎就总会感到一股莫名的震动。
      他一直都是个杀伐果决的人,行事做派从不拖泥带水,是这个女人让他变得不正常。那么,是否,只要这个女人死了,他又可以变回原来的自己?是否,只要这个女人死了,御狐神教的危机就可以化解了呢?
      只要这一下,她就会马上死去!而这样的死法,对她来说,应该也不会太过痛苦!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大祭司的唇角抿起一抹冷酷,然而,当长笛落至柳若莱头顶的一瞬,却骤然停住。那里,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壁垒,让白玉长笛怎么也无法再降下半分。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祭司也终于听清了怀中女子一直在轻声呼唤的那个名字——“兰夜,兰夜……”
      渐渐地,冷定的金色眼睛变得迷茫。
      “我……这是怎么了?”大祭司的神情显得痛苦而压抑,他蓦然收紧双臂,将柳若莱紧紧抱在胸前。
      果然还是无法下手,面对这样一张毫无防备、毫无意识的脸,他竟然无法对她下手!
      这样的认知让大祭司懊恼、痛苦,更让大祭司心惊。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明知道这个女子是仙剑道人的弟子,明知道除掉她,御狐神教面临的危机就会解决大半,可是,向来杀伐果决的他,此时却无法对她出手!?而这,也是他此时最生自己气的地方——他,竟然真的不愿杀她!

      “喂,坚持住!马上就到你们的营寨了!”抱着失去意识的女子御风而行,御狐神教大祭司的身形在微凉的夜风中,化作一片白色流云。眼看前方已经依稀能够看到篝火的光芒,突然,一个粗暴的声音骤然响起:“站住!”话音未落,剑光已至——“水龙吟”黑色的剑刃映着月光,清亮无匹。
      眼见黑色利刃夹着龙吟迎面刺来,大祭司身形向前之势骤然停住。“叮”,白玉长笛硬生生接住了李云扬来势汹汹的一剑。长笛与长剑相交,白衣大祭司身形顺势向后飘出,随后,在空中折身,落回地面,轻盈的姿态宛如一只白色大鸟在翩翩起舞。
      “呵,仙剑门下,又见面了!”大祭司挑唇,一手挽着柳若莱的腰,一手竖起长笛防御着李云扬。
      “是你?”李云扬长剑滞了一下,然而,在看清楚大祭司手中所扶之人时,他不由得变了脸色,提高嗓门叫道,“若莱!你,你这家伙对她做了什么?她怎么了?”说话间,长剑一横,又要动手。可是,这次大祭司却收起长笛,另外一只手轻轻一送,便将身侧的女子送到李云扬跟前。
      李云扬连忙出手接住,看到师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模样,他急了,叫道:“若莱,若莱……”见师妹昏迷不醒,李云扬霍地抬起头,瞪向大祭司的眼睛里,愤恨得几乎冒出火来:“你!你这家伙把她怎么了?兰夜,你竟然这么对她,真是白枉了这丫头这么多年来对你付出的感情!你知道,她为你,已经死了多少回?”李云扬越说越气,蓦地拔剑,反手就是一刺,水龙吟黑色的剑身在月光下急速掠过,剑刃映出的月色与激烈的剑气连成一片,竟然清明如镜。甫一出手,又是“承光剑法”当中相当犀利的一招——“镜花水月”。
      然而,长剑挥出,刺中的,却是漫天蝴蝶。无数美丽不可方物的蝴蝶在李云扬画出的镜面上片片碎裂,待到落地,便化为无数白纸的粉末。
      蝴蝶散去,御狐神教大祭司的身体已经离开地面,有白色的风从他腋下穿过,托起他的身体。御狐彻悬在空中,纯白色的法袍迎风摆动,仿佛失去重量的精灵。
      “你的师妹,她对那位故人的情谊让我敬佩,”大祭司说道,“可是,以后,还请你们自重,不要再对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并不知道你们所说的‘兰夜’是谁!仙剑门下,赶快带着你的师妹回中原去吧!”
      李云扬顿住身形,说道:“什么?你是说,你不是兰夜?”
      胖子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死死盯着大祭司的脸。大祭司却只是淡淡地说道:“是的,我不认识你们,又怎么会是你们的‘故人’?”
      “可是,如果你不是,你们怎么会长得一模一样!”
      “这世上,相像之人何其多?”
      “可是……”李云扬上前一步,本想问他:你这次孤身来到宋军大营附近,不就是为了将若莱送回来?如果你不是兰夜,你又怎么会为了一个陌生女子,甘冒如此大的风险?
      然而,大祭司的声音却截断了他的话:“赶快带你的师妹回师门去吧,请你告诉她,如若下次再相见,我们便是死敌!”
      说话间,御狐神教大祭司的身影已经飘远,虚空里只剩下虚无缥缈的声音。李云扬凝目望去,那道白色影子早已在夜空中化作了微弱的星尘。
      “嘁,跑得倒是挺快!”李云扬从大祭司离去的方向收回目光,抱起柳若莱急匆匆回了营地。

      仙剑门下的女弟子——她明明就是御狐神教眼下的心腹大患,就是个祸害。只要杀掉她,不仅能解除掉御狐神教一半的存亡危机,也能让艳艳不再那样疑神疑鬼!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后,竟在对方毫无意识的情况下犹豫了。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并非从来没有杀过人啊!
      难道,他是真的不愿她死吗?可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就让御狐神教大祭司坐立难安,百爪挠心。回到教中,大祭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大巫紫玉。然而,在紫玉的住处,他没有见到大巫婆婆,却碰到了正在这里纠缠小巫师,非要人家开水镜寻人的御狐艳。
      “大巫婆婆为了应对即将来临的恶战,已经又回到清心洞闭关修炼去了。阿彻,倒是你,这么晚了,你又去了哪里?”看到他,御狐艳终于放开了那个小巫师。
      反正已经看到要找的人,御狐艳也就不再继续纠缠水镜之事。看到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转移到大祭司身上,那个已经被她纠缠到以头抢地的小巫师,慌忙趁机向两人行了大礼,然后,匍匐在地上退出门外,刚一出门,就逃命似的一溜烟跑远了。
      其实,用水镜来寻人并不算多么高深的术法,可是,作为一个小小的普通巫师,他又怎么敢用水镜,来随意窥视大祭司的行踪?他们现在这位大祭司,虽不像上一任抚影大祭司那般脾气暴戾,动辄杀人,但却很喜欢独来独往,行踪飘忽,谁知道他一旦觉察有人通过水镜探看他,他会有什么反应,又会不会生气?也许,大祭司会当场就隔着水镜,废了他也说不定!可是,御狐艳身为教主,她的话,小巫师也同样不敢违抗。
      听到御狐艳的话,再看一眼逃命般抱头鼠窜一溜烟儿的小巫师,御狐神教大祭司的眼神变了变,可是,很快,他的唇边又抿起了惯常的浅笑,对御狐艳说道:“我?出去走走。”
      御狐艳挑了挑眉毛:“走走,这么晚?你连个下人都不带,走去了哪里?”
      “我出门几时带过随从?艳艳,你这是何意,是在怀疑我吗?”大祭司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感觉到自己拉在大祭司衣袖上的手被甩开,御狐艳恼了,眯起细长的眼睛,说道:“怀疑?你如果行正影端,又怎会觉得我是在怀疑你?”
      “……”大祭司无语。这还用得着感觉吗?御狐艳那么大一张脸上,那神情,除了怀疑,就只剩下了不信。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反正,说什么都是错!大祭司看了一眼横眉立目的苗人少女,有些不耐地拧紧了眉头,似乎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准备转身走人。
      然而,御狐艳哪里肯依?她冲上前,又一次拽住了他的袍袖,盯着他,一字一字说道:“你到底,去了哪里?”
      大祭司抿了抿薄唇,淡淡开口:“艳艳,我说的话你既不信,又何必再问?”
      看到大祭司脸上淡漠的颜色,御狐艳的语气变得凌厉:“我为什么不信?还不是因为你没说实话!你说,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女人了?”
      那语气,活像是抓住丈夫出门偷腥的怨妇。
      “什么女人?”大祭司脸上泛起了寒意。
      “哼,少装傻!”御狐艳跺脚,脸色涨红起来,说道,“仙剑道人的女弟子!你说,你出去,是不是去见她了?”
      “我说我没有,你会相信吗?”
      “当然不相信!”看到大祭司不咸不淡的样子,御狐艳更加愤怒,叫道,“阿彻,你以为我傻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每次只要见到仙剑道人的那个女弟子,你就变得魂不守舍的!阿彻,你和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你……你是不是喜欢她啊……”说到最后,御狐艳的声音已然带了哭腔。
      “艳艳!”大祭司厉声喝止了她,斥道,“艳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是御狐神教的大祭司,而柳若莱,她是朝廷派来围剿我们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哼,你还记得这一点啊?我的大祭司!”被大祭司这样一吼,御狐艳居然强自忍住了眼中打转儿的泪水,冷冷地睥睨着他,说道,“我看你们每次见面以后,眉来眼去的那个样子,还以为,你早就忘记了自己是谁呢!”
      “住口!”大祭司英挺的眉峰倒竖起来,金色的眼睛里似有火光在跳动。御狐艳当然知道,这就是他生气的前兆。只听,御狐彻怒声斥道:“艳艳,我看,你是被醋意蒙住心了吧?身为教主,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教主?你还知道我是教主?按照教中规矩,你身为大祭司,是时刻都要随侍在我之左右的。可是你呢?这段时间,总是说不见,就不见,而且,就连你去了哪里,我都不知道!看起来,牙婆婆说的没错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阿彻,难道,是我当初信错了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艳艳,你现在也是这么想?这当真是你的真心话?”听到御狐艳的话,御狐神教大祭司气恼的眼神中划过刺痛的颜色。
      “是不是我的真心话,还有什么分别?反正,你的心早就已不在御狐神教,与其让你‘身在曹营心在汉’,还不如早点儿离开来的干净!”尽管听出他话中隐含的痛楚,可是,御狐艳却负气地扭过头,看也不看他一眼。
      御狐神教大祭司美丽的金色眼睛里,目光骤然变冷。他盯着御狐艳的侧脸,却忽然气急反笑,说道:“好,好,好,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哼!”
      御狐艳看着大祭司步出门去的卓然而清冷的背影,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她的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那个身影渐渐拐出自己的视线,再也寻摸不到,御狐艳猝然滑倒在地,捂着脸哭出了声音。
      他要走,他居然真的要走!他,居然真的可以为了那个中原来的女人,如此决然地说出“想要离开御狐神教”这种话来!
      “呵呵呵……我们的大祭司,真是好厉害啊!”
      “牙婆婆……”
      听到身后桀桀冷笑阴阳怪气的声音,御狐艳抽噎着回过头去,刚好看到从紫宸殿旁门走进来的苍老女巫。看到牙婆婆走入巨大的神殿,停在自己身前,御狐艳扑到她的身上,放声大哭。
      “牙婆婆,阿彻他……他可以为了那个女人离开御狐神教,他会为了那个女人而叛教!”
      “艳艳,我早就对你说过,那只野狐,根本就不是你该爱的人,可你就是不听,唉……”
      “可是,婆婆,我喜欢他,我就是无法离开他……”御狐艳跪在地上,痛苦地将脸埋在手掌之间。
      “唉,艳艳,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呢?”牙婆婆安慰般地抚摸着御狐艳的后背,问道。
      听到牙婆婆的话,御狐艳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说道:“我,我想把阿彻留在身边,只要留下他……怎样都好……”
      “是吗,怎样都好吗?”苍老的女巫,眼睛在看似不经意间掠过御狐艳的脸,可实际上,没人知道,她其实是在仔细观察着她脸上此时的表情。
      “是的,只要能够留下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看到御狐艳神色凄楚地闭上眼睛,苍老的女巫轻轻揉搓着她后背上散落的秀发,然而,苍老干枯的唇角却抿起了莫测的笑意。
      看到御狐艳被教众簇拥着离去的背影,苍老的女巫突然再一次将手抄在怀中,紧紧抓住了那片染血的锦缎。锦缎是被人从衣服上硬生生撕下的残片,上面的血迹已经干透,可是,暗红的色泽映在雪白的缎面上,却依旧是那样触目惊心。
      扶摇,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你可知道,三年来,师父为了这一刻,等得有多苦?三年前,我眼睁睁看着你在那人剑下毙命。从那时起,我就已经开始在心里祈祷,祈祷着这一刻早日到来。
      为了等待这个时机,我忍辱负重留在这里,受那样一个小丫头的役使;还要在你离开以后,每天看着她和害死你的人卿卿我我——扶摇啊扶摇,你可知道,三年来,我磨牙收爪,就是为了等待这样一个时机啊!现在,我终于等到了,我终于能够为你报仇了。这些年,我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哈哈哈……”牙婆婆蓦然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诡谲的笑声阴森而尖锐,仿佛来自地底幽冥的鬼嚎,令听到的人无不从心底泛上一阵阵森凉的寒意。

      ***********************
      看到柳若莱睁开眼睛,李云扬的胖脸凑上来,几乎挡住了她面前所有的灯光。“别乱动,你身上还有伤呢。”看到柳若莱吃力地想要起身,他把她重新按回被子里躺好。
      胖子从床边拉过一只胡床,坐下,然后皱着眉头说道:“你这丫头,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自己跑出去了,知不知道别人很担心啊?”
      胖子皱着眉头不再言语,柳若莱看得出来,大师兄此刻的心情并不好。被李云扬盯着瞧了半天,柳若莱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侧了侧了头小声说道:“大师兄,你也……看到他的脸了吧?”
      李云扬点头。柳若莱苍白的唇角出现一抹淡淡的微笑,叹道:“果然,不是我在做梦吗?”
      “不是做梦,又能如何?他根本就不承认曾与你我相识,而且,他还把你伤成这样。”李云扬音量不大,却让柳若莱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了几分。
      屋内,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
      “唉……”终究是看不得小师妹这种样子,李云扬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师妹是师父收入门下的唯一女弟子。从小,他这个无父无母又无兄弟姐妹的孤儿,对待她,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疼爱。特别是在八年前,小师妹遭遇了那样的变故,每当面对被满心伤痛折磨得体无完肤的她,他都会感到更加心疼。
      李云扬说道:“若莱,瑞王爷那头有回信了,麒麟之血已经找到,最迟明后天,就能派人送来。如若不出意外,大军三日之后就要拔营,不出五日,我们就能到达五雷山脚,到那时候,我们就要和御狐神教正面对决了。”
      “是吗?”仿佛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听到李云扬的话,柳若莱愣了愣。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呢?如果再继续跟着我们走下去,也许,你和那个人,就真的会变成你死我活的敌人了。”
      “哈,怎么做?师兄,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说,我又怎么能回头?”柳若莱蜷缩在锦被中,看着李云扬的脸,说道,“师兄,看到面具下面的那张脸,我就已经无法回头了——即使,他不是兰夜!”
      似乎,答案早在意料之中,李云扬只是挑了挑眼眉,随后,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这样吧。”说完,他站起身,向帐外走去,然而,来到门口,忽又转身对柳若莱说道,“御狐神教大祭司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你爹,到底该不该对他说,你自己决定。”
      看着大师兄走出帐外的背影,有泪水从柳若莱的眼中滑到枕上:兰夜,你还活着吗?还是说,就像他说的,你们根本就是极其相似的两个人?可是,不管怎么说,还能再见到你——还能再见到那张与你一模一样的脸,真好!
      来到帐外,一阵料峭的风吹过脸颊,李云阳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抬头看了眼的五雷山方向,嘴里小声嘀咕道:“啊,起风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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