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之地

　　周遂听见门铃响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外面依旧下着雨，雷声轰鸣，把窗外照得一闪一闪的。
　　他起床开门，就看见周晴羽站在门口，看不清表情，也不说话。

　　“我操，你吓我一跳，干嘛呢？”他下意识捂着胸口，后退半步。看清了周晴羽身上滴着水。
　　“你淋过来的，没拿伞？快进来。”

　　周晴羽是从老城区直接赶回来的，他没回家，直接来了周遂家里。

　　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周遂开着客厅的落地灯，光线并不明亮，但能看见，桌上摆了几瓶酒。

　　他走过去，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一言不发，只是开了瓶酒，一个人闷头喝。

　　周遂看到他的时候就猜出个七七八八，这么多年，遇到点什么事，周晴羽都是默默自己解决，但凡来找他的，八九不离十就是关于夏天的事。

　　“你是不是都知道？”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晴羽率先开口问他。
　　“什么？”周遂先是一愣，然后看见他从后面拿出那本画册的时候，又了然。

　　“嗯。知道。”他眼神暗了暗。
　　“问什么不告诉我？”周晴羽问他。

　　这么多年，都不告诉他，让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怎么告诉你啊？”周遂也从桌子上拿起一罐啤酒，开了罐，跟他手里的碰了一个。

　　“你知道这个画册是谁给我小姨的吗？”他看着周晴羽。
　　周晴羽摇头。

　　“是你妈妈。”她对周晴羽说。

　　周晴羽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这么多年，他跟他妈的联系其实很少，说是都在南城，但他妈依旧住在老城区，十年过去，新城区扩建不少，他很少回去了。

　　再加上难以消除的隔阂，基本上就是没联系。

　　“怎么可能。”他反驳了周遂的言论。

　　“是夏天的妈妈给她的。”周遂又说。

　　一本画册，传遍了所有人，最后过了十年，这么久，才到他的手里。

　　他突然觉得很荒谬。

　　仿佛所有人都知道夏天对他的感情，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徘徊了这么多年踌躇不前。

　　想到这他突然一下就笑了，说：“是吗？”

　　“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越陷越深。”周遂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这么多年了，没有这本画册，你还是越陷越深。”

　　“也不知道之前这些的意义在哪里。”他仰着头笑着说。

　　那天周晴羽坐在周遂家里的地毯上喝了很多。周遂开始陪着他，后来实在扛不住了，他就一个人喝。
　　一直坐到天光大亮，看着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他才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之后周晴羽又回了老城区一趟，回去看了看李薇。

　　李薇老了不少，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头上少不了多了几根白发。但周身的气场依旧在那。

　　看见周晴羽的时候她是很惊讶的。
　　但惊讶又只是一瞬，很快就从她的面容上消失不见，仿佛从来都没存在过。

　　她知道周晴羽每年都会回来一趟，但从来没见到他来过这。
　　她知道周晴羽心里膈应，只是每个月往家里打钱，但很少回来。

　　这一趟回来，她就能猜到，周晴羽应该是看到那本画册了。

　　人的感觉是种很奇怪的东西，总在一些马上要发生，又来不及做出改变的事情上面有强烈的共鸣。
　　让你心有所感，却又无能为力。

　　所以她跟周晴羽说了当年的所有事情，也说了夏天对他的感情。
　　但显然，放在现在，还是太迟了。

　　周晴羽默默听完，依旧没怎么说话，最后还是离开了。

　　生活还在照常继续，好像跟以往十年没什么不同，只有那本画册，被周晴羽放在家里好好保存着。

　　时间一晃，冬天又马上就要过了。南城其实不怎么下雪，就算飘雪，也是未若柳絮因风起。

　　周晴羽是在一个雪夜知道夏茵去世的消息的。

　　那次的见面，又成了他跟夏茵的最后一次见面。
　　甚至又跟之前一样，连一个真实的告别都没有。

　　夏茵走了，这个世界上跟夏天唯一有关联的人也消失不见了。

　　周晴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心里闷着不舒服，一股气憋在心里，想要发出来，又觉得无所适从。

　　春天马上就要到了。
　　夏天的生日也马上就要到了。

　　-
　　周遂很长时间都没有周晴羽的消息了。这人平时就是隐身状态，想让你找到的时候你才能找到，不想让你找到的时候，连电话都打不通。

　　只是这次一反常态，每年这个时候，夏天的生日要到了，他都会像例行公事一样，问周遂夏天会喜欢什么生日礼物。

　　但今年却格外安静。
　　再接到这人的消息的时候。是通知他去认领尸体。

　　……

　　周遂到警察局的时候，李薇在旁边坐着没说话，很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一样。

　　周晴羽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周遂的，时间还停留在一个月前。

　　这人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个月，最后在3月3号这天，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警察把他的遗物交给李薇和周遂，通知他们签字就能走了，最后以自/杀告终。

　　说是遗物，其实就是他临死前放在床头的一个本子还有从现场取证的一些照片。。

　　本子很新，上面就写了一页：
　　「2028年3月3号
　　生日快乐，夏天。今年依旧不知道该送些什么让你开心。每年都去打扰周遂，今年就算了。我自己去问你吧，见到我，你会开心的吧？」

　　本子放在床头，旁边放的，是夏天的画册本，再旁边的，是他结束用的安眠药和花瓶里的小飞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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