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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要命
混浊的水淹掉了一半的房屋,百姓拖家带口,往高处逃。
秦甫双腿泡在水中,凉飕飕地抽疼。
曲向原给人的承诺兑现了,但派下来的那些人细胳膊细腿,吃饭都去不了一碗,一天不到,就病倒下去,忙没帮上,人先赔进去了,还要花费本就紧缺的药物。
秦甫抹了把脸,冷笑了声。他弯下腰,扛起一包沙袋,慢慢往堤坝旁走。手上的东西刚堆上,便听见小厮隔得老远喊他。秦甫扭头,小厮连忙往他跟前来。
小厮道:“大人,京城里来人了。”
秦甫脸色一沉:“谁?”
小厮摇头:“不知道,但带了不少人来,说是协助大人修补堤坝。”秦甫麻溜地在一旁的澄清水坑里洗了手,看向小厮:“走吧。”
秦甫歇息的地方是临时搭出来的,几个人挤在里面,显得有些逼仄。
宋介清坐在木椅子上,扭头对区奉道:“这屋子不安全,你带着人修一修,秦甫现如今管着一大群人,不可出差池。”区奉领命退了出去。
秦甫远远便见自己小茅屋里走出来个人,瞧着应是个习武高手。
心中略略一惊,这京城里来的人怕是不容小觑。
掀开帘子,便瞧见里头木椅子上坐着个人,那人听见声响,慢慢朝他看来,秦甫微微一怔,片刻才回过神来。
宋介清朝他点了点下巴:“秦大人。”秦甫闻言连忙摆手,几步走到离他三步的地方。
秦甫拱手:“见过大人。”
宋介清先他一步挡住了他往下落的手,淡笑道:“不必多礼,秦大人”
宋介清重新坐了回去,询问道:“现下如何了?”秦甫如实回答:“水位虽有下降,但天色还是有些不对,恐怕今日或者明日有一场大雨。”宋介清点了点头,眸中亮光闪烁:“秦大人懂观天象?”秦甫颇为羞赧,只道:“在下从前与天惠大师学过,算他的关门弟子。”
宋介清淡淡看了他一眼:“大人既有如此才能,怎么会到此处当一个小小的县令。”秦甫笑道:“下官志不在京城。”
秦甫抬头看他,脸上挂着恰当的笑。宋介清不在为难,只说:“领我去看看。”
安置区十分简陋,但对于刚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老百姓来说,已经算是顶好的了。
宋介清拢着衣裙,慢慢朝前走去。一路百姓偷偷瞧这位衣着不凡的人。
宋介清那双眸子愈来愈沉,他正想着什么,脚上却是一重。他低头,先看到个发旋,枯黄的头发下,是一张瘦到脱形的小脸,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小心翼翼。
她轻声问:“哥哥,可不可以带我去看娘亲。”秦甫跟在后头,看见那小孩抱着宋介清的大腿,眸中满是怜惜。
秦甫低声道:“这孩子父母被水卷去了。”宋介清嗯了一声,弯下腰将孩子抱了起来。
小丫头瘦得硌人,抱着没多少重量。
浦县位置优越,从前繁华一片,一场大灾过后,一片狼藉。
两人将将走到安置区,里头便着急忙慌地窜出来个人,青衫黑幞头,腰间围着褐色围裙。
那人哆哆嗦嗦地看着二人,秦甫看他那反应便知道出了事,他扭头道:“大人,借一步说话。”宋介清把怀里的小丫头放下来,温声道:“哥哥等一下找你。”小丫头连连点头。
“什么?!”秦甫原地蹦起。
那人苦着张脸:“库房里的米确实是霉的。”
秦甫来来回回走着,突然想起自己面前还有个京城来的人。他余光瞥向宋介清,刚巧那人也在看他。
宋介清收回目光,问那人:“米是哪里送来的?”
那人有些慌忙地看向秦甫,吓得秦甫双腿发软,他不得不捡起话来说:“粮食是从县仓出来的,但是一直是曲大人派人管着。”
县仓从来都是由县衙直接管理,到了齐州,却换了方式。
宋介清朝着一旁的区奉,淡淡吩咐道:“手脚麻利些,把人带过来。”
夜色渐深,大灾过后的浦县并不亮堂,开阔之地黑乎乎一片,幽深的林子里却有两团摇晃的亮光。
仔细些便看得清楚,那是两个一前一后疾走的人。
打头的走得不稳当,微弱的光照在他脸上,隐约瞧得见面上的神情。
那人皱着张脸,愤懑开口:“曲大人简直是要了我们的命!”守着粮仓的有十几个,如今活下来的只有他们二人,他是既害怕又愤恨。
后头的人已经没心情发火了,只催促:“咱们还是快些逃吧,等一下后面的人追上来了。”两人叹了口气,又匆匆赶路。
夜里风大,手里的灯笼一路沾了水,破了洞,风一吹便熄了火。
“鱼柳,我灯笼坏——啊——”打头的扭头,话没说完,脚下一个不慎,整个人骨碌碌栽了下去,灌了一嘴泥。
不知道砸哪了,他浑身疼,哑着声音喊:“鱼柳,快救救我。”漆黑的空气里一片静谧,只有不知名的昆虫嘶叫。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多了丝光亮,他感动得哭了出来,吃力抬头,却见到张陌生的脸,那张脸的主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腰间别着把通体漆黑的刀。
区奉看着半死不活的人开口:“鱼缸,你朋友在等你。”
鱼缸骨头咯咯作响,喉咙里的气不上不下,憋得他满脸通红。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跪在地上的时候他半边身子发痛,鱼缸面色苍白地歪跪着。
上座的人开口,声如碎玉:“抬起头来。”鱼缸浑身僵硬,像个提线木偶般抬头。
座上之人青袍裹身,生得昳丽引人。鱼缸瞪大眼睛,目光半点没挪动。
区奉皱眉:“大胆!”鱼缸吓得一个激灵,又不敢低头,杠着脖子发抖。
宋介清看着他:“谁是你的上司?”
鱼缸缩了缩脖子,不说话。宋介清不恼,只是笑着道:“不说的话,按从犯来处罚,刑罚严峻,你受不住的。”他循循善诱,说得吓人,“你得想清楚,若是你供出背后之人,或可从轻处罚。”鱼缸怕得发抖,一张脸皱成一团。
他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几个在自己身前断气的人来。都是尽心竭力为那人办事,到头来死的死,被抓的被抓,什么都没得到,梦想的日子也没过上。
幼时的时候他就想着一定要挣大钱,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现如今刀尖上走一遭,命都要搭进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认认真真干活,那人为什么那么残忍对他!
鱼缸的脸肉眼可见地涨红,呼吸越发急促,他几乎药气撅过去。
他抬头,一双眼睛通红:“是曲大人,齐州知府曲向原,用坏的粮食顶替好粮,然后把好粮卖出去,把钱收到自己兜里,他那么多钱,却不给我们工钱!”他咬牙切齿,“我恨他!我恨死他了!”眼见人快要撅过去了,一只手劈在他后颈,方才恶狠狠的人瞬间晕了过去。
宋介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回去了,他身子单薄,夜里愈发看得出来。
区奉看他脸色不好,低声问:“君后,要不要臣请大夫过来。”宋介清摇头,道:“不必,你且下去吧。”宋介清说不必,区奉不敢自作主张,退了出去。
人退了出去,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宋介清宽大的袖子搁在身前,挡住了那双捂着腹部清瘦修长的手。
他抬起头,盯着窗外头影影绰绰的树影瞧。
曲府。
现下早已熄了灯火,府里一片静谧,池塘里的□□吵得热火朝天的,脚步声在那呱呱声中就没有那么明显了。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拐过池塘,朝后门走去。放下门栓,那人影便溜了出去。
曲向原拍了拍兜里沉甸甸的金银珠宝,隔着布料猛亲了几口。末了十分谨慎地打量了四周,偷偷摸摸地往城外摸去。
夜里不亮,曲向原又老眼昏花,看不清楚路。眼前突然出现一抹亮光,他迭迭往那光亮处跑,手里攥着个银两。
他打算买下那盏灯笼。
曲向原伸着脖子问:“小友手中灯笼可否卖给我?”那人背对着他,只道:“我不卖灯给无名之人。”曲向原气得吹胡子瞪眼,低声嚷嚷:“老子齐州知府曲向原,怎么无名了!”话一说出来,那人像是被他吓到了。
他慢慢扭过头来,面上覆着黑布。
曲向原猛退几步,心下立刻觉得不对劲,方这样想着,那人果然阴沉沉地来了一句:“在下刚好要找您呢。”
一把雪亮的剑迎面劈开,曲向原吓得差点被唾沫呛死,撕心裂肺地喊:“救命,有人杀人了!”话音刚落,林子里又跳出几个人来,同样黑布覆面,手里拿着寒光涔涔的长剑。曲向原直接哭了出来。
要命啦!!
他扭着身子要逃,却被人一把提了起来,那人脚下飞速,直接把他晃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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