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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
文端32年,夏末。
“天怎么黑的这么快…”一个看着约莫十来岁的男孩一手抓着山鸡,另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心道不妙。
山雨欲来。
“轰——”刺眼的闪电划破天际,带着能把山林点着的架势,随之而来的是瓢泼大雨。
他另一只手捂着头,在几乎连成一片的雨水中努力辨别方向,飞速往家赶。
最近父亲一改往日严厉模样,放任他出去玩,他自然也乐得其所。今日闲来无事,便想着去家后面的栖凤山打只山鸡,也就跑的远了些。
雨越来越大,好像被浸在水里一样,浑身湿透了。今天肯定要被骂了,他心道。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离家越近,好像能听到些别的声音,像是……哭声。
不会的,家里父母向来恩爱亲睦,对待家里的小厮丫鬟也无明显尊卑之分,总是秩序井然,上和下睦,怎会有哭声?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艰难地跑到后门口的山头上。雨太大了,冲刷着他,他看不清,但,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是哭声,还有其他叫喊。他心里一惊,抹着脸,用手遮在眉前。瞬间,山鸡落在地上,在山坡上滚了两圈。
他看见了……
地上是血,是家里服侍母亲的那位丫鬟的血,而她本人,横尸一旁。而那位王姓宦官的手下,刀指他的父亲。
他吓得瘫在山坡上,脚软的动不了,浑身颤抖起来。他十指痉挛地捂着嘴,他不愿意看到这些,可是不知为何,眼睛死盯着家里,怎样都无法挪开,看到他们那些人手起刀落,血流成河。他知道自己什么都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父母被杀害,看着这场几个时辰的屠戮,看着尸积如山……
怪不得父亲这段时间这么反常,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直到雨停,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这场屠戮才堪堪结束。“检查检查还有没有漏的!”
得走…得走!他踉跄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山里跑去,可整夜的匍匐早就让他四肢僵硬麻木。亲眼目睹父母的死亡对他的打击太大了,明明已经不下雨了,可他的眼睛还是糊的,耳朵里是接连不断的轰鸣声……他很快因体力不支而晕倒了。
他是被一些嘈杂的声音叫醒的,他看到一些衣衫褴褛的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
他好像……失忆了。他不知道发了什么,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只能感受到内心深处有巨大的失落感裹挟着他。他是不是…丢了什么?他虚弱到抬不起手,一位老妇人喂他吃了点糙馍才缓过劲来。了解过后知道,他们是去逃难。他们说城里不太平,有官府的人烧杀抢掠,收成也不景气,现在只有逃了。
可逃难的路途有哪会容易?天灾人祸,他很快变得面黄肌瘦,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将他和人流冲散。他一路南下,到晋陵的时候夜里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下雨天他就格外难受,倒也不是腰疼腿痛,而是一种从骨子漫出来的、从心里漫出来的疼。他身上早就没有吃的了,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难过,他又晕倒了。
有人踢到了他,他早就习惯了,刚想努力挪开,可睁眼却看到了一个长相十分俊美的人,而略显随意的穿着和微翘的发丝使他平添了几分随和和跳脱,看向他的目光中有几分惊讶,但更多的,是怜惜。神使鬼差的,他开口道:“冷……”
只是这一个字,那人便好像确认了什么,将他抱起来,披风护着他,给它温热的水和食物,让他洗澡,给他买衣服,甚至让他做徒弟。当然,还给他取了名字——江寥。
他好像突然什么都有了,可内心的失落感并没有完全远去,还是经常半夜惊醒。他很喜欢江闲裴,可是他总是莫名的有些患得患失,总是怕留不住他。
三个月之后,晋陵下了场大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一如当年。雨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的脑子又晕了起来,他感觉眼睛看不清了,失落感霎地席卷了他。黑暗中,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鲜血、尖叫……
他不受控制的呜咽了起来,迫切的想找一个安全的东西。他跌跌撞撞的摸索着,直到他打开煎药房,闻到熟悉的中药味,像是江闲裴身上的淡淡药香,他才稍微安心了些。
沉痛的记忆一点一点将它蚕食,他感觉浑身都空落落的。他摸索着找到了后墙,身子紧贴在上面,手指紧紧扣着墙面,可还是无济于事。
他痛苦的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他的意识早就不清醒了,甚至分不清现在是在金药房里还是在山坡上,耳边时不时的雷鸣也像是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让他不寒而栗。
忽然间,像是回光返照一样,他感受到了一点光亮。一个温暖的躯体很快还环住了他,等到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耳旁响起安抚的话,他才明白,他真的得救了,于是身体软了下来。
身子放松了之后,失去的记忆还是在不断的冲击着他。他终于哭了,哭了很久,直到累到睡去。
第二天早上意识回笼的时候,他下意识寻找那个让他安心的人。直到又钻到他怀里时,忽地想到了昨晚发生的点点滴滴,他猛的退了回来。他觉得脸上发烫,可当他看到师父含笑的眼眸时,他明白了一件事,那是他的救世主,一位比妈妈送给她的护身符更管用的救世主。
他向师父道了谢,那个风光霁月的人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他们的距离好近…
不,他想要更近,想要一辈子都呆在江闲裴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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