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星计划

　　第十一章
　　银星有点焦虑。
　　她从莉莉那里系统地学习了一遍什么是三项数值后想到自己面板上花屏的那块儿变异值就觉得心惊，如果这样说，那么她到底是什么？
　　她到底有没有变异？
　　还是说......她其实已经是那种恶心的怪物了？
　　银星想起寻乐者倒在地上时庞大腥臭的身躯，想起那双眼睛迅速变成腐败灰白的样子。
　　如果她已经是怪物了怎么办？如果她不受控制怎么办？如果仪器检测出她不对劲，要怎么跟付衔晖交代？莉莉会害怕她吗？
　　莉莉......莉莉和付衔晖都在，她知道怪物的能力，高大有力的身躯会顷刻间拆坏这栋大楼，搅碎一切她目前珍视的东西和人。
　　无数个如果和糟糕的预期结果在她脑海中盘旋尖叫，系统正在更新，处于离线状态，如果系统还在一定会在她脑袋里不停发出理智值降低的警报。
　　手上再次开始出现裂痕，流淌出金色的血液，银星的目光挪到自己手上，看到诡异颜色的液体时像是被烫到一般匆匆扯了扯袖子，但还没等她完全盖住，身上的裂痕就愈合，消失不见，她抿了抿唇，想到自己之前在研究所的生活，又不舍地看了看隔壁正百无聊赖低着头给自己编辫子的安莉莉。
　　付衔晖那头已经开始闪红光了，在短短的几分钟里银星的理智值直接往下掉了三十，达到了一个微妙的数字，变异值也跟着乱闪得更严重了，好几次直接卡死，机器发出红光，响起冰冷的警报声。
　　男人蹙眉，在沈川咋咋呼呼用俄语和中文混着崩溃地让他想想办法时，银星已经起身走到玻璃边轻轻敲了敲，或许是因为焦虑，她没能控制住力气。
　　付衔晖面前的玻璃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军方特制，特级防爆，坚固度堪比装甲车外装甲的玻璃，被少女几下敲击弄出裂痕。
　　那裂痕迅速蔓延至整面玻璃，而后碎成一小粒一小粒。
　　那头的莉莉听到动静抬头看去，银星扒在碎了的窗户边。
　　付衔晖低头，温和地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脑袋，他身边站着正一脸懵的沈川。
　　“先把营养药剂打完。”
　　“神使大人，我可能快变异了。”
　　“好牛*啊你能把这玩意儿干碎？”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着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银星说话时眼睛里含着些不舍和犹豫，她刚过一天好日子，没有吃难吃的营养餐，没有被困在小屋子里，没有入目全是雪白，她交了新朋友，有了一个给她感觉像妈妈一样的长辈，还被投喂了小蛋糕，她不想再被关起来。
　　但莉莉更重要，活着的莉莉和付衔晖更重要。
　　只是......光是想想会再被关起来研究，她的眼睛就要下大雨。
　　付衔晖看着她眼中颤抖的水光，好笑又心疼。
　　一边的沈川更是手足无措。
　　两个人这把年纪了，一个年轻的时候光顾着疯疯癫癫搞事情，一个本来就宅，死了队友更是宅到没边，压根没带过孩子，脑回路也跟不上。
　　沈川安抚道：“没事银星，玻璃碎了就碎了，贤惠钱多，让他赔，不哭不哭。”
　　付衔晖抬眼看他，用肩膀撞了撞沈川。“不想打针可以让串串给你开口服，不用害怕。”
　　银星眼泪憋回去了。
　　她看着面前这两个不着调的东西。
　　刚要再次解释自己的变异值，付衔晖温热干燥的手又放到她脑袋顶上，手心亮着点点金色光芒，透过纯白丝绸的手套洒在她发间。
　　他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又有磁性，刻意压低了一点，听起来低沉沉的，柔和而缓慢地安抚着她，袖口带着微微的玉兰花香气，莫名抹去她心头的焦虑，让人忍不住跟着他的思路走。
　　“不用害怕，囡囡，没关系的，你不会变异，也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安山丹小姐和我都很安全，沈川也不会有事，不用害怕，等治疗结束再跟我讲吧，现在安心治疗，我会看管好你的。”
　　银星的大脑开始变得空白，甚至有些迟钝，她乖乖地转身想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但刚踏出一步，脑袋离开付衔晖的手掌时便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只是焦虑已经消失不见，心头的焦灼被尽数抹平，只剩下平和与安宁。
　　她回头看了看付衔晖，男人似乎有些惊讶，他抬了抬眉毛，和身边的沈川一起露出一个欣慰地笑容。
　　银星的目光掠过一地的玻璃碎块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没事儿银星，贤惠全包。”
　　沈川非常善解人意地在她开口前就递了台阶。
　　在小插曲之后银星和安莉莉很快结束了监测与治疗。
　　一行人回到沈川的办公室中，沈川将AI调整至离线状态并且关闭所有监控后投屏了两个人的身体数值。
　　安莉莉和银星像两个好学生一样乖乖坐在下面看着沈川和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的付衔晖，只是安莉莉没能安静太久就开始捅捅咕咕银星，她担心银星，她的听力没有银星那么好，所以不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银星把玻璃弄碎了，而银星则是小声安慰她自己没事。
　　沈川清了清嗓子引起两个人的注意。
　　“咳.....嗯，这个是银星和小安的身体数值，放在一起对比，能够更直观的观测出一些问题。”
　　他推推自己的眼镜，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教鞭，安莉莉的目光在他手指上停留两秒，让他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
　　“正常人类的精神值在接触一些变异种、融合成功、以及成为神悯者后会有所上升，但正常值一般会在3000以内。”
　　沈川的教鞭指向两个人的数值。
　　“例如小安，她的数值在非神悯者的普通人里是很好的数值，1900已经是相对而言很高的数值了。”
　　“而银星的数值目前是处于融合成功后的巅峰值状态，但一万多的数值确实很少见，联合政府成立后记录在册的只有一例。”
　　教鞭指了指一边站着的付衔晖。
　　“但既然有一例，就说明不是异常情况。”
　　他说这话完全是为了安抚银星和安莉莉，付衔晖昨天传资料给他的时候就说了这是银星的第二个锚点，根据前车之鉴务必小心对待，要当成自己人，又不能完全当成自己人，所以他正绞尽脑汁地向安莉莉证明银星安全无害，好不把这个重要的锚点吓跑。
　　“你们的理智值也很优秀，小安的理智值是105，我刚刚跟老部长通过话，他说在你小的时候通过一些手段给你也上了类似军方的精神钢印一样的东西，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见过寻乐者还和对方脸贴脸接触都没让你当场暴毙被污染成碎肉。”
　　安莉莉骄傲地昂了昂头，冲银星露出‘我很厉害快来夸我’的表情。
　　“银星的目前是95，刚刚发生了一些状况导致这个数值下降了很多，但还好付衔晖在，给你拉回来了。”
　　一边的付衔晖优雅地行了个礼，又开始熟悉的满嘴跑火车。
　　“为新神服务是我的荣幸。”
　　银星这次面对他油腻腻的话没插科打诨，而是认认真真地道谢，反而是付衔晖看起来有些不自在的礼貌回复不用客气。
　　沈川深吸一口气，点到变异值上的手有些抖，他点开时不出所料地听到安莉莉小小地惊呼，正要解释，就听安莉莉迅速接话。
　　“银星你看我80呢！真吓人！再多不到一半我就变大怪兽了！对了这都快到午饭点儿了，我爷爷喊我带你早点回家吃饭，他也想见见你，既然我们两个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那我们就先撤了哈沈中士，神使大人您先忙。”
　　她语速极快，像是连珠炮弹，沈川和付衔晖好笑地看着她噌的一下站起来拉着银星就要溜，沈川连忙拦下，还没说话就又被安莉莉堵了回来。
　　“我爷爷说了要带我带银星回家吃饭，你懂我意思吧，沈中士。今天她必须完完整整、活蹦乱跳地跟我出去，还是说需要我打电话给我爷爷让你好跟他确认一下？”
　　安莉莉地脸上已经开始带上不虞，她拿出了上流社会娇小姐的态度，下巴微微扬起，语气变得带刺尖锐，手腕上的光脑已经显示了她祖父的联系人页面。
　　啊，她生气了，或者是努力扮演生气让自己看起来很吓人？真可爱。
　　沈川只觉得她像一只被吓炸毛的幼猫，张牙舞爪但很好笑。
　　连忙把人拦下来，抹去付衔晖相关的那部分后仔细跟她解释了一下银星的变异值并且无数次保证自己和付衔晖绝对不会拿银星做实验后安莉莉才冷静下来。
　　“也就是说。你们是怕我以为她会变异？”
　　安莉莉木着脸问。
　　沈川无辜地点头。
　　安莉莉暴躁地咬牙。
　　“这种重要的事情下次挪到优先级更高的程度先说好吗，沈中士。”
　　沈川歉意地点头。
　　一旁的银星还在安抚她的好朋友，而付衔晖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场面只想让沈川把粥趁热喝了。
　　但现在有更要紧的话说。
　　“安小姐。”他不咸不淡地开口，声音还是温和，但那双漂亮眼睛正紧盯着安莉莉，瞳孔边缘泛着点金色的光。“您是否愿意保守新神的秘密？您是否愿意供奉新神？您是否支持这世界上本该只有一位神？”
　　安莉莉在和他对视时表情变得空白，声音也开始机械：“我愿意保守银星的秘密，我愿意供奉....？我愿意供奉银星，我支持她成为仅有的神明。”
　　在说到一半时她有些卡壳，显然付衔晖的问题不太符合她内心的想法，但她捋了捋，自己逻辑通顺了就顺着回答出来了。
　　银星蹙眉，轻轻推推安莉莉，发现没效果之后索性站了起来挡在他们二人之间，付衔晖在她站过来时就已经垂下双眸，眼睛里的金色光芒慢慢消退，而安莉莉也大梦初醒一般喘息着。
　　“神经....神使大人，早听说过您审讯一把好手，但什么叫供奉新神？搞得像邪教，我和银星天下第一好，以安家的家底我可以养她一辈子，但不是供神，而是朋友，宇宙天下无敌第一好的朋友！”
　　安莉莉醒过来时付衔晖异能真言的效果有那么两秒还没过，差点骂到付衔晖脸上，好在及时转弯，她颇为不悦的讲话，只是内容又让沈川觉得她像炸毛小猫了些。
　　付衔晖顶着安莉莉的不悦和银星不认同的目光微微耸肩，侧过头目光越过银星单薄的肩膀看向安莉莉，稍稍附身恶魔低语：“只要你从现在开始认同她，爱她，支持她，你就是我们新神教的原始信徒。”
　　安莉莉迅速移开目光避免和他对视。
　　“不听不听王八.......和尚念经，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我教原始信徒福利是可以近距离接触新神、与新神一起出任务、七险二金、十三薪加年终奖、税后年薪百万、包吃包住。”
　　“成交。”
　　安莉莉非常果断地在年薪百万那一块儿就一口答应。
　　家财万贯怎么了，祖父部长爸爸部长怎么了，上流社会怎么了，她安莉莉就想当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就想靠自己！家里也不能给她七险二金啊！之前的狗老板现在的死狗老板梁书也只给她六险一金年薪十五万啊，更何况入职一个月工资还没发呢单位就没了，哪有跟着神使大人家大业大来的安稳！
　　今天这个教她入定了！
　　安莉莉非常迅速地把自己的个人社保号以及简历和银行账户隔空传输到付衔晖的光脑上。
　　“请多指教，我今天就能入职。”
　　付衔晖笑容满面地接收传输并且迅速把文件转发给保罗让他安排入职事项。
　　“客气了，都是信徒，也请安小姐多指教。”
　　银星见证了一场迅速地传销.....不，传教。
　　付衔晖简略地介绍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银星和安莉莉会分别进行一些特项训练并且要通过最终测试，而后就是在神殿中报名组队，队伍通常会有五到七人，最少需求是三人，组队成功后银星就可以出任务了。
　　接下来就没什么事了，付衔晖要留在神殿处理事务，沈川据说有别的检查等着他做，安莉莉准备带银星回家吃午饭。
　　银星手腕上戴上了一个特制的光脑，最新型号，安莉莉都还没能搞到手，是付衔晖从神殿技术部薅来的羊毛，监测系统更全面且和付衔晖的光脑有联动，里面只存了几个人的联系方式，分别是安莉莉、付衔晖、沈川以及付衔晖身边跟着的双胞胎，如果付衔晖在开会，那么可以联系他们解决问题。
　　叮嘱银星一会儿工作结束就去安家接她，付衔晖目送两个小姑娘手挽着手离开后扭头看向忧心忡忡的沈川，脸上那点子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川带着他回到观察室，这次是付衔晖戴着贴片坐在里面，他拖了个椅子坐在被银星敲碎玻璃的窗边，毫不在意地随手扫了扫玻璃碎块儿清理出一片可以让他趴在上面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里面忙碌的沈川闲聊。
　　看着他的数值沈川微微叹气。
　　“什么异常都没测出来，你的精神值甚至还又往上窜了一截，但这已经是你近三个月第二次出现这种情况了，上次是十一月的十六号①，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不是好兆头。”
　　沈川没明说这种情况，但付衔晖心知肚明是指自己变异值暴涨到引发警报的事情。
　　“上次和这次都恰巧是在没有外人在的地方，但你身边跟着的那两个肯定会把情况上报，顶上那位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更何况你目前的身份极其需要民众认同，如果他们知道你的状态这么不稳定.......”
　　付衔晖摆摆手，沈川识趣地停下唠叨。
　　但他只能忍一小会儿就又开始絮叨。
　　“你的那部分理智值真的拿不回来吗？总不能一直丢在R星不管，韩江渡②马上就回来了，下个任务不如派遣他们去R星给你取回来？只有他们能有把握把R星你的那堆烂摊子收拾掉。”
　　付衔晖趴在自己的手臂上，长发顺滑贴着脸颊垂下，为了监测他的手套摘掉了，满是泛白细碎裂痕伤疤的手指骨形优美修长，指甲修剪地干净圆润，光打在上面温温润润像上好的玉石，手背上贴着金属贴片，指尖捏着一块玻璃碎块，异能从指尖流淌，金色光芒被碎块折射，满室都是折射出的碎金光芒。
　　“他们收拾不了，去了就是死，顺便给那个恶心人的玩意儿多喂点拼好饭，啊不对，以他们的资质，是多喂点增肌壮骨丸。”
　　他百无聊赖地将手头的碎块抛起又接住，最后慢慢地用金光把那一小块碎玻璃雕刻成一只圆滚滚的小兔子。
　　神使大人颇为满意这只小兔子，捏在手里爱怜地摸着它的小耳朵，声音温柔低沉地像是在叹息。
　　“神明答应了我的请求，她恩赐我，将会带回我被坏人绑架的灵魂。”
　　沈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从他手里抢走了兔子，让他再给自己做个小猫小狗小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少来，你就不担心你的神去了直接给人送菜，十全大补丸免费送上嘴边儿去。”
　　付衔晖懒得点破他那点爱看小女孩儿炸毛的纯情直男爱好，专门捡了块大一些的碎块给他做了个炸毛的小猫，又做了个自然卷的金毛。
　　“怎么不担心？所以去之前得摸清我的神到底有多神通广大，还要给她找好可靠的人。”他这次是真的叹息出声了。“这是命运，定好的，.....的女儿，从十年前那天开始，她的路就定好了。”
　　“胡扯。按照这么说她的路是在研究所里然后转军方。”
　　沈川捏着自己的新迷你手办，头也不抬地反驳着付衔晖。
　　“但我不信命，我要给她博一个最好的未来，万人敬仰，随心所欲。”
　　付衔晖手里最后做出来的是一只壮壮的小熊，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他们的计划里那是狗屁神，说白了是做一个战争机器出来。我只是帮他们实现他们祈求的神明降临。”
　　往后倚靠着窗沿，沈川手指上出现微不可察的细丝，这是他的异能，控丝术，在战场上通过精细的操控可以完美做成绝大多手术，他手里的细丝一点一点拧成一股，慢慢变得粗壮，从肉眼几乎不可见到小拇指粗细。
　　“是啊，没人比你更懂造神。”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