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拂退绿

　　多年之后，焉茉曾几次问过隋奚雨，她和滕索生的故事。

　　她一笔带过，故作轻松。

　　最后还是格于琢从滕索生那儿套出个来龙去脉，焉茉一听就想笑，两人不作他评。

　　隋奚雨摊摊手，正式打响和滕索生单方面的冷战——

　　“隋奚雨？”

　　窝在被窝里的不出声，还在继续无声抗拒。

　　滕索生谈及的不过细枝末节，没想到惹得一向脾气好的隋奚雨生气，这是他的困劫。

　　夜很漫长，隋奚雨还是睡着了，恍惚间浮现初遇的场景。

　　—

　　“奶奶，别担心，我自己住着挺好。”环顾一圈，新房齐全，室友两人平摊下来，房租还行。

　　她的视线往下，小区环境不错，楼下有游乐设施，尽管没几个小孩聚在一起。

　　隋奚雨下楼倒垃圾，路过那块平时不怎么经过的区域，停下了脚步。

　　和小时候坐的秋千不同是，它的底座是个大圆盘，像个横放的轮胎静静地待在那儿。

　　晚上没多少人出来散步，隋奚雨走了没几步又折返回来，一不做二不休，端端正正地坐下，前后与地面摩擦，秋千顺势左右摇摆，熟悉的感觉依旧如此。

　　以前她喜欢让奶奶在后边推得越来越高，但时间眨眼间，老人家年纪计大了，自己也不再是小孩，即便童心未泯，也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当回那个小女孩吧。

　　之所以选在这个小区，因为她三下五除二定下，之前因为同租经历处世不深，索性她找了个最偏的地方，却没想到这里的保密措施做得不错，不再有人打搅她的生活。

　　她希望，贵一点有一定的道理。

　　胡乱冥想的思绪飘过心间，她忽然想谈一场恋爱，开玩笑地自言自语，“我的男朋友，首先要以我的感受为先，不能太古板，然后公平起见，我也会对他好。”

　　她罗列了一连串的不对等的要求，一看下来全都是她的自导自演，生活中哪有人是完美的，最后她加了一句，“以上所说，在他没来临前都不算数。”

　　秋千荡得慢悠悠，她的心也跟着随处放松，想过的事过眼云烟，不放在心上，缓缓闭眼准备再待一会就上楼。

　　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她控制不住身体下沉，卡的位置刚刚好蜷缩在坐盘里，全身上下不得劲，拉不出自己。

　　完蛋，隋奚雨，叫你不见好就收，等来人路过就老实吧！

　　想着即将尴尬的场景，她故作轻松掏出手机，不管有没有亮屏，贴近耳朵，保持通电话的姿势，迟迟不松。

　　那脚步声似乎靠近几分，却又静止不动，在她以为那人绕路离开时，她清晰听见男人的话语，第一印象居然是觉得人家声音好听，真有她的，什么时候还关注细枝末节！

　　“好，我在……”

　　滕索生面不改色地经过秋千旁，就像没察觉到一个大活人，她在演，他何尝不是？

　　同样是下楼倒垃圾，他跟在隋奚雨的后边，原本不想跟她同回，没想着在偏僻的一角又看见她。

　　听见她一连串说个不停，自己踏出几步，她又停止说话，动作起伏很大，显然遇着什么困难。

　　他从搬进这里开始，不曾过分注意新室友，等到两人真正见面，不尴不尬地打了个招呼，便井水不犯河水，目前为止相安无事。

　　可现在看来，他不得不面对眼前的这一幕:小姑娘卡住的模样故作轻松和他打招呼。

　　“滕室友！这么晚了，还没睡啊？”隋奚雨自己听见开场白也觉得尴尬，又不只是自己一人出来倒垃圾，人家明明不想搭理你，你还偏偏凑上前自讨苦吃。

　　滕索生想了想，离她近了点，俯视并说，“你走之后我去倒垃圾，忘记带钥匙了。”

　　隋奚雨一听果然有个垫背的，“没事，我带了，在我兜里，你能不能先拉我起来。”

　　她不演了，有什么比看见救命稻草还要激动的，她等待着他下一步的举动，却迟迟没动。

　　两人上下对视，她眨巴着眼，他装看不见，“再等一等。”

　　隋奚雨一听就炸，心想再等回去黄花菜都凉了，但不好对人家说什么，她乖巧地点头，放心地闭上眼，她有点累。

　　再一次睁眼，视线模糊，消防车停在小区里，很显眼。

　　她其实想说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消防员刚把她从秋千里解救出来，没说什么这么大的人还荡秋千之类的话，反倒是对她室友说了一通。

　　隋奚雨刚感谢完，没注意他那边，等消防车一走，她转头跟他说话，“今晚真是谢谢你，要不回去我请你吃夜宵？”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很少看见他有什么不良习气，简直是同居的不二人选，所以她只打算客气一套。

　　“隋奚雨。”

　　“嗯？”隋奚雨抬头看她。

　　“你知道我的名声被你糟蹋了吗？”

　　“？”

　　滕索生看着她一脸茫然，偏就认真道，“刚才我好心叫消防员，可他说我对自己女朋友不怀好心，我跟他解释不清，就让我注意点。”

　　他偏头打量着她，“你说说，我应该注意点什么？”

　　隋奚雨没想到消防员问的仔细，她回话得很快，“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他俩一直是同居室友的关系，谁都没过界，可今晚谁都被那番话影响，处境尴尬。

　　滕索生没再说什么，他俩前后脚回家，在他关门前，她一溜烟地跑到他门口，刚要隔绝时，她解释，“抱歉，下次不会了，或者你觉得该怎么样？”

　　滕索生手停住，拉开一距离，“你要对我负责，我才好注意点你。”

　　这次换隋奚雨哑口无声，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像是在开玩笑，但每次跟她说话，又总是认真的模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起初想回他一句，你这人老古板。但盯着他那完美无缺的外貌，她说不了假话，但从没想过自己会和他谈恋爱，难不成她说的话成真？

　　他确实在多方面以她为先，比如挑卧室，说是租房先来后到，但他先来留给她采光好的那间，又说门禁时间，各自不管但总会在她加班时问一句，晚不晚归，留不留门，其实她自己有钥匙，可偏偏让她心安。

　　之前每次想吃，自己不是随口敷衍，就是真不敢找话题跟他聊，他俩应该不是的吧。

　　现在她面临着负不负责的选择，愣了几秒，随后大着胆子，“你敢我就敢。”

　　关系的转变就在一瞬间，天翻地覆，以至于第二天，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实，晚上最容易冲动。

　　连续一周，滕索生不在家，隋奚雨没缠着他问清楚，关系摆在那儿，两人戳破后反倒平淡无奇，又是相安无事。

　　滕索生不是单方面吊着人家，他在等小姑娘真正接受事实，自己也要为当时的冲动买单，两人似乎都在弥补过错，接连交集不深，却越陷越深。

　　“滕索生，你在躲我吗？”隋奚雨有天晚上终于忍不住当面问。

　　她自嘲一句，“我又不是敢做不敢当。”

　　说完，印在脸颊上的一个吻，两人便都晃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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