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

　　杜灵第二天下午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医院。
　　病床上，杜安做出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一句问候还没说完就先咳了个痛彻心扉。
　　她期期艾艾地向杜灵伸出手，“姐姐……”
　　杜灵皱着眉头拍开她的手，坐在了她的床边，“你怎么搞成这样？”
　　陈书在一边殷勤地给她倒了杯水，没敢说话。
　　“我淋了点儿雨……”
　　“哦~”杜安话还没说完，杜灵已经冷飕飕地开口，“吵架了之后演了场电视剧吗？”
　　“……”
　　理亏在先，杜安罕见地没好意思耍赖。
　　瞥见隔壁空床上搭着杜安自己的衣服，杜灵于是问道，“这就要出院了吗？”
　　杜安跟陈书忙不迭点头，生怕怠慢。
　　杜灵闻言点了点，顺手就开始收拾东西了，有她在，不论什么活都是轮不到她们干的。
　　从小到大，因为奶奶们年纪都大了，心肠软得不行，对杜安跟陈书一向娇惯纵容更多，所以杜灵就承担起了“恶人”角色，对她们很是严厉。
　　如今“长辈”在场，打情骂俏这种事情是想都别想。
　　眼巴巴看着杜灵装好几件衣服，两个人保镖一般走在杜灵两边，狗腿得不行。
　　一路无言，目的地是陈书的店。
　　一下车，杜灵就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扫描了一遍店里的状况。
　　“生意怎么样？”
　　“蛮好的。”
　　“平时住二楼？”
　　“嗯。”
　　“以后打算留在这边？”
　　杜安跟陈书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茫然。
　　“可能吧……”
　　“可能是……”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杜灵闻言横眉一挑，“你们现在住在一起吗？”
　　“……”
　　杜安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没呢……”
　　“啧”
　　“啧啧”
　　杜安的汗毛此时已经立起来了，生怕她再吐出什么毒刺儿。
　　不过杜灵倒是没再说什么，而且施施然走到了二楼。
　　一到二楼她就又开始扫荡，她走到哪里，陈书的眼睛就跟到哪里。
　　看着紧张的陈书，杜安突然有点庆幸没有把杜灵带回自己的民宿，她的狗窝……
　　想到这里，杜安甚至打了个寒战。
　　“好啦！”杜灵走出来，有些好笑地说道，“别罚站了，咱们做点东西吃吧。”
　　两人如蒙大赦，瞬间就要往厨房钻。
　　没走几步，杜安的后衣领就被抓住了，她回身，杜灵正阴涔涔地看着她，把她惊出一身汗。
　　“咋……咋了？”
　　“咋了？！”杜灵嘲笑了一声，“你进厨房大家还吃不吃饭了？”
　　……
　　杜安心虚地撇了一眼陈书的手，她第一次下厨不仅差点把家给烧了，而且还害得陈书受了伤……
　　想到那条暗红色的蚯蚓，杜安一个激灵，“我不进去！”
　　“我就看着你们……”
　　杜灵埋头进了厨房，陈书紧跟其后，临走前还拉了一下杜安的手，解救了正被她摧残的衣摆。
　　两个人做饭都是熟手了，几乎就在下一瞬间厨房里就想起了唰唰的水声。
　　从小杜安就觉得做饭大概是个苦差事，跟家里的其他地方比起来，厨房总是更加逼仄、闷热、油腻，人只要进去一圈都会粘上些味道。
　　后来她年龄渐长，做饭、厨房这两个词变得更加危险，与它们联系在一起的变成了玻璃碎片、滴答的血，还有那条蚯蚓……
　　而现在，陈书大概刻意设计过她的厨房，硕大的台面不再对着暗沉的墙壁，而是面向一大扇窗，抬眼过去能看见远处海天一色。
　　此刻杜安望向对面，她最亲的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案板上传来有节奏感的切菜声，锅里煎着的肉发出滋滋儿的声音，还有咕噜咕噜的煮汤声……
　　杜安趴在餐桌上，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厨房内的陈书一边忙一边打量着杜灵的眼色，她心里局促得很，好几次差点切了自己的手。
　　最后杜灵终于看不下去了，“有话说话。”
　　陈书放下了手里的锅盖，道，“姐，你怪我吗？”
　　杜灵闻言动作一滞，她抬眼看向陈书，道，“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陈书局促更甚，“我比她年纪大……还带着她……”
　　杜灵闻言放下了手里的刀，说道，“她要是不乐意谁还能强迫她吗？”
　　“而且……”她转身又看向餐桌的方向，正好跟鬼鬼祟祟打量偷看的杜安对上眼，杜安被抓包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呲着个牙开始傻乐，杜灵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地把没说完的话说完，“我看她乐意得很。”
　　陈书陷入了沉默，看着还是有些郁闷。
　　杜灵看了她一会儿，良久，她没忍住叹了口气，“你啊，想得也太多了。”
　　陈书惊讶抬头，眼里罕见地露出迷茫。
　　“这原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她要是不喜欢你，谁也强求不来，同样，她要是喜欢你，谁也改变不了。”
　　爱情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可能是由于经年的陪伴，抑或是根本找不出一点儿原因。
　　当有人问起，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吗？你觉得你这样做正常吗？
　　我无法像答一份卷子一般条分缕析地细数她的好，她的不好，我只知道我想跟她在一起，跟她拥抱接吻、肌肤相抵……
　　“人无高下，情亦如此。”
　　手下锅里的热气蒸腾，陈书连忙打开盖子，热气瞬间喷涌而出，糊住了陈书的眼睛，过了好大一会儿，她的眼前才重新变得清晰。
　　杜灵看着这样的陈书，暗叹一声“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走了，吃饭了。”丢给陈书这句话之后她又扯着嗓子冲杜安的方向喊道，“过来帮忙端菜！”
　　“哎！”
　　杜安欢天喜地地跟在两人后边端菜。
　　她有意讨好的时候总是格外会说话，一顿饭上简直称得上谄媚。
　　不过杜灵一向不吃他这套，这边杜安还在口若悬河，那边杜灵的巴掌已经落在了她背上。
　　“闭嘴吃饭。”
　　“……噢”
　　一顿饭后，杜安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唯一用处已经被剥夺了——洗碗机正嗡嗡作响……
　　偏偏杜灵还来火上浇油，“这洗碗机按的好啊，得省好些个买盘子的钱了。”
　　……
　　陈书冷不丁在一边开口，“太阳快落山了。”
　　杜安瞬间满血复活，“咱们去坐一会儿吧。”
　　两个人一左一右像是劫持一般把杜灵拥到了阳台上，不顾杜灵的嫌弃把她夹在了中间。
　　坐了一会儿，妹妹们的犯贱属性就被激活了。
　　杜安赖唧唧地趴在她左边，有些欠揍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不谈恋爱呢？”
　　“你少说废话！”
　　陈书也在另一边傻乎乎地开口，“灵姐，你喜欢……”
　　“你也给我闭嘴！”
　　两个人都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周遭陷入了寂静，只有门前那棵梧桐树还在沙沙作响。
　　三个人靠在一起，杜灵恍惚觉得这一幕或许已经发生过好多次，无数个乡村的傍晚，她在镇上骑着自行车飞快地窜回家，生怕再晚一会儿，兜里的雪糕就会变成一滩水。
　　回到家之后，她会跟两个妹妹一起躺在客厅的藤椅上，慢吞吞享受一会儿这来之不易的清凉。身后的奶奶们并肩躺在沙发上，手里的针线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眨眼间她们已经昏昏欲睡。
　　村里时不时会响起几声狗吠，门口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而她们正安静地等待着夕阳的降临，口腔中充斥着甜滋滋的奶油末，双手也因为紧握着雪糕而变得冰凉。
　　等待着……等待着……
　　夕阳热烈地降临，明天大概又是个艳阳天。
　　来的路上，杜灵一直在回忆着杜安跟陈书两个人的成长过程，试图找出她们走上另一条路的起点。
　　起点在哪里？
　　哦，或许没什么起点，因为大概一直都有猫腻。
　　从小娇气任性的小妹突然变得像小狗一样老实听话，另一个则是十几岁就看着沉静老成，却在遇到另一只小狗时变得幼稚而笨拙。
　　想到这里，杜灵长叹一口气……
　　“既然都在一起了……”
　　感受到两只小狗同时热切地忘了过来，杜灵一顿，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有些恼怒地看了看两边的“小狗”，气急败坏地在两个人的脑袋上一人给了一巴掌。
　　“那就好好在一起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