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下林荫

　　1
　　窗外枝丫摆动，微风抚进窗口，凉风吹在桌椅的草稿纸上，落地成弧。
　　漆黑的寝室里，陈清严静静的躺在铺着凉席的床上。
　　白纪的喘息声从对面均匀传来，落地扇吱呀呼啸摆动，夜幕月芽，月光透过玻璃撒在白纪的侧身，陈清严静静的望着。
　　他在漆黑中，盯着白纪的脊背和整个后脑。
　　他手指在空气中挥霍，在尽力描绘着白纪在黑夜中的整个轮廓，而后垂下手去，像病入膏肓一样，眼尾落了一泪苦涩蹭到枕头上。
　　他发觉自己对一些事情
　　而此时正背对着陈清严的白纪，他内心反复纠结，仿佛屋子里被两人互相传染了失眠粒子，俩人都没有睡。
　　等到后半夜时，白纪才转身看向已经后半夜从月光中睨不到的陈清严，俩人在黑夜中向望。
　　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
　　2
　　清晨宿舍寝室后树林的鸟又叽喳起来，没等闹铃响，陈清严便被吵了起来，他缓缓睁开眼，整间宿是是李爱芳给他们准备的一个双人间宿舍，不小，像是老师才特供的宿舍一样大。
　　陈清严轻手轻脚的穿好了衣服，去楼层的水池边洗漱完回到宿舍时，看到白纪正醒来，坐在床边穿着鞋子。
　　白纪听到陈清严走了进来，他撇了陈清严一眼，而后继续穿着鞋子说道。
　　“你闹铃没关。”
　　陈清严内心有些生气，他不知道为什么白纪会有那莫大的气性，如果换平常，白纪根本不会在意什么，可能关掉闹铃之后还会再睡一点，可现在白纪刚刚像是再质疑自己。
　　「你是不是故意不关闹铃的。」
　　「你是不是故意要吵我醒。」
　　陈清严有些受不了，在家里每天都是这样小心翼翼，再学校还需要照顾别人的情绪，他感觉他的压力很大。
　　陈清严走进了洗漱间。把盆摔在了地上。
　　“对不起，下次不会叫你。”
　　白纪听到陈清严里面摔盆的声音，他穿好鞋后，从洗漱间擦肩而过，而后现在寝室门外问道。
　　“吃什么？”
　　陈清严以为白纪是问自己要出去买东西吃食，陈清严看都没看白纪一眼，擦了一下额头的刘海。
　　“咸粥。”
　　“真的假的？那玩意儿能好吃嘛！”
　　“你不要——”
　　“我去买——”
　　陈清严本想说你不要得寸进尺，而没说完，白纪便抢话过去。
　　陈清严内心松动，和做梦一样。
　　3
　　吃完饭后的房间内，俩人各自都粘热的擦了又擦，陈清严还不算太热，因为他吃的很慢，而白纪吃的很快。
　　但在陈清严看来，白纪就是想早点吃完，早点出去见李爱芳。
　　“叮铃——”
　　陈清严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消息，李爱芳通知陈清严早上九点到办公室送杯咖啡，并在对话下面打上的可爱的表情下写到。
　　“这几天我先征用你们一天，到时候请你们吃饭哦。”
　　陈清严看着消息，又瞅了白纪一眼，正巧在白纪擦汗的刹那对上了眼，两人瞬间尴尬的的眼睛眨了又眨。
　　陈清严先破冰。
　　“八点左右我去给老李出校门买杯咖啡，你到时候先去教学楼就行。”陈清严翻找着微信小程序中的内容，“你要喝什么饮料吗？”
　　白纪的颤了一下眼睛，“没有。”
　　“好，那我先出去了，你到时候需要什么就给我打电话。”
　　“嗯。”
　　白纪看着陈清严走出寝室的背影，惆怅若然的神情落寞了一霎，而后转瞬为晴。
　　4
　　校外的陈清严正在学校附近的奶茶店排着长队，他看着身边的人都是穿着衬衫西装的大人，他内心思索。
　　怎么都来学校这边买啊？
　　等到陈清严拿到手中的咖啡时，陈清严还没出门，后边不知是谁突然戳了戳他的衣服，陈清严痒的笑了一下，又瞬间露出厌烦的表情，等到看清楚是秦清的时候，陈清严诧异了。
　　“你怎么在这里？”
　　秦清笑了起来，指着显示器上的奶茶，告诉店员她想要的那杯饮品后，于是转头努嘴的看着陈清严。
　　“是不是老师已经告诉你们是谁给你们报的名啊？”
　　陈清严疑惑了一下，在秦清“老师”那个字词蹦出时，陈清严感受到了手臂上的重物在催促他抓紧给老师们送回救命的能量，陈清严焦急的脱口而出。
　　“对呀，你来这干什么？”
　　店员做好奶茶后，向秦清递去，秦清双手接过，说完谢谢后，惦着脚走到陈清严身边，顺手的帮他拿起了一边手里的咖啡，陈清严示意不要时，秦清瞪了一眼。
　　而后两人走出了饮品店。
　　“我家就住在附近，我以为你们也是住附近的，所以就擅作主张给你们填了，说实话，我还挺磕你俩的。”
　　“磕……磕？磕什么？”
　　两人向学校走着，秦清斜抿着嘴，眼神翻了一次白眼，“磕……没事儿，你不懂。”
　　等到两人走到学校门口时，陈清严将原本从左边匀过来的咖啡，又放了回来，他盯着秦清已经勒紫的手指，示意的抢过秦清手里的咖啡。
　　“你不回家吗？剩下的我自己拿就好。”
　　秦清却躲开了陈清严欲来的手，她将咖啡放在自己的左手，右手揣着奶茶，眼睛望着陈清严。
　　“不回家啊，反正学校也没人，我进去献献殷勤，说不定老师下次期末可能会给我加点分吧。”
　　“所以你才来咖啡店找我的？”
　　“呸呸呸，你见哪个女生会专门为了一个男生去咖啡店偶遇啊，我是去给自己买奶茶。我那是爱自己，好吧。”
　　“哦。”
　　5
　　一声哦，声音像是传了十万八千里一样，穿过空气，径直的逆流到教学楼的窗口，回声巨大，白纪从窗口回头望去，树枝上的毛毛虫正在悬挂的拉丝，一只径直掉落，另一只又掉落。
　　随后秦清和陈清严的两人的身影在树缝的覆盖下越来越近，陈清严抢着秦清手中的咖啡，而秦清向前跑了很长的距离。
　　她回头望着陈清严，顺便做了个鬼脸，边向白纪的教学楼走来。
　　白纪侧过身，李爱芳的声音从办公室中传来，白纪眼睛盯着树的另一边，身体走向了办公室，眼睛暼到李桂芳的办公桌时。
　　里面端着一堆教案的男老师重重的和白纪撞在一起，白纪被弹到地面，而面前男老师的一堆教案全部被撞翻在地，A4纸与橙色教案本全部掉落在地上。
　　男老师瞬间怒目圆睁起来，李桂芳没有在乎，只是暼了一眼，“白纪快帮老师捡起来。”而后继续在电脑前打着重要的数字。
　　白纪盯着蹙眉严厉的男老师，当他准备站起来向老师道歉并捡起地上的教案本时，男老师的手臂却陡然的挥舞在空中。
　　在白纪脸颊即将在3秒前出现绯红时，陈清严从楼梯的拐角处走了出来，秦清被欲来挥手，满脸赤红的男老师吓的发出叫喊。
　　她用奶茶挡住了眼。
　　男老师被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僵住手，向前方看清是秦清和陈清严时，陈清严将全部咖啡放在地方，而少部分咖啡倒在地面。
　　“你干什么呢？老师！”
　　随着陈清严在楼道中充斥的叫喊，男老师停留在空中的手，欲而又止放了下去。
　　他露出教师的威严，“干什么？陈清严，有你这么和老师说话的吗？”
　　“我不管，现在我们没有在上课，现在你教育我们，你就属于袭击。我们不会做题，你上课教育我们，我们认了，但现在我们并没有在上课！”
　　面前男老师被陈清严的话镇住，他眼神慌张的眨了多次，语序开始卡壳的解释，陈清严瞪着男老师。
　　白纪站了起来，而身后的秦清走了过来，她双手拿着陈清严放在地上的的咖啡，走到三人面前。
　　甜言蜜语的说道。
　　“哎呀老师，我们是刚从咖啡店回来，是给每一位辛苦工作的教师买杯提神醒脑的咖啡呢，陈清严他也是估计和您一样起的早，以为做梦呢，”
　　“老师，这杯咖啡给您。”
　　秦清露出笑容，单手给面前的男老师递过一杯咖啡，而陈清严此时还想说没有男老师的那份咖啡时，秦清咳嗽了一下，陈清严才就此憋了回去。
　　“陈清严，白纪，你们快帮老师捡起来啊。”
　　秦清一手将咖啡递过，一手跨过了面前的三人，随后将咖啡放在了其他老师空白的办公桌上，秦清在办公室里分着咖啡，她先将没洒的咖啡分给李爱芳，后将微洒的咖啡分给其他没教过自己的老师手边，边说着抱歉，边帮老师插进去吸管。
　　秦清忙着整理着已经损坏的两杯咖啡，咖啡洒在桌子上一些，他用纸擦着办公桌上的液体，一边看着外面拾取教案的陈清严和白纪，两人背影相交，共同的拿起了一张教案本，又同时放下，又同时拿起。
　　秦清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唇膏擦在发干的嘴唇上，随后笑容浮起，走到身后没分到咖啡的两位男老师办公桌前。
　　“老师，我们来的路上时，不小心咖啡撒了两杯，先辛苦您饿一会，我们马上就下去买，好吗？”
　　“10分钟就好。”秦清两个食指交叉摆在男老师的面前，男老师打着字，眼睛直视着电脑，并没有看向秦清，只是嘴里吐出。
　　“好，谢谢啦，同学。”
　　秦清转身，将办公桌上翻倒的咖啡扔入垃圾桶，走到办公室门前，看门前的白纪瞬间站起，两人不在争抢所谓的教案本，秦清，夺过了他们手中的本子，整理好后，全部递给面前的男老师。
　　“老师给。”
　　6
　　男老师瞬间喜笑颜开。
　　“你学学人家女孩子，再看看你们。”
　　说着，男老师接过秦清手中的教案，哼着小曲，向走廊的东边走去，只留下一道背影。
　　“我去买咖啡。”
　　白纪的声音从寂静中破开，他也是平静的说出，转身准备走时，陈清严拉住了白纪的手臂。
　　“不是说好了你在这里听候老师差遣，我负责跑道的工作吗？”
　　白纪回头看着拉扯他的陈清严，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先看了秦清一眼，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陈清严一眼。
　　他没有说话，扯开了陈清严的手，直接跑出了走廊，楼道中白纪的踩踏声回音徘徊。
　　陈清严听到声音渐渐稀弱，他向窗外望去，树荫成拢，秦清顺着陈清严的方向向下望去，两人一同站在窗口，看着即将出现在校园水泥路上的白纪。
　　秦清耐不住性子问了起来。
　　“你们……暑假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了？”
　　陈清严想把此刻真实的想法说出，但他发觉，这种耻辱的事情，对秦清这种大嘴巴的人说出。
　　就是野猫吃了带毒的老鼠一样。
　　陈清严沉默一霎，在楼下白纪背影出现时，陈清严用手指描绘着地上白纪蚂蚁般的背影。
　　“白纪的原生家庭并不好，你有看到他脸上的疤了嘛？”
　　“疤？”
　　“对，外人可能都看不出来，凑近了才能看出那一道很深很深的疤痕。”
　　“那……他那是怎么弄的呢？”
　　“当时白纪父亲为了赚钱，放学接完白纪后，带着他去工作的地方，白纪那个时候又什么都不知道，一根铁丝从白纪的脸颊上滑过，那疤也随着他年龄也越来越大。”
　　“什么？”
　　“不过我给他最好的去疤膏了。”
　　“怎么会有这种父亲！”
　　“刚才男老师准备打白纪时，你能看出什么吗？你记得白纪有一次下课与英语老师争吵。还有我和他早上迟到的那次。”
　　“所以……你……”
　　“我不知道。我现在自己的事情已经很多了，我也累，也不想管别人的事了。”
　　“那你们是……”
　　“是白纪不想搭理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风在窗口窸窸窣窣，树叶从两人的面前吹过，楼下的白纪提着两杯咖啡出现在两人的视野。
　　陈清严视线扭曲的像万花筒中的镜片一样眩晕。
　　一个因为对方让自己亲生父亲关心而向对方大打出手。
　　一个因为自己是某人的孩子，而惨遭家庭巨变的人。
　　两人都像是破碎的风景画一样。惨的令人唏嘘
　　7
　　声音又小渐大，白纪气喘吁吁的带着咖啡走了上来，他没有说话，径直的掠过两人的身边，进门后将咖啡放在两位男老师的办公桌上，随后走门外，倚靠在墙边。
　　出门后，他的眼睛没有直接看向两人，他可能不想或许是不敢直视秦清，秦清向他打招呼时，白纪似赌气一样的咬牙，一屁股的坐在地上无视着秦清挥来的双手与纯白的笑容。
　　秦清没有失落，只是走到白纪的面前，她抓起白纪的头发，使得白纪的眼睛望向秦清。
　　白纪眼睛红红的看着秦清，秦清疑惑的质问白纪。
　　“我和你打招呼呢？”
　　白纪单手推开，低下头，眼睛看着秦清的鞋子，匡威的帆布鞋，撇了一眼陈清严的鞋子，阿迪达斯的，而白纪自己的鞋子，某不知名的三无产品鞋。
　　白纪讪笑了起来，那笑容像憔悴的患者一样。
　　“干什么啊？谁让你替我报名的？”
　　秦清微仰的嘴角倏然落下，眼神陡然凶煞，她不再弯腰，直起身。
　　看了一眼窗口的陈清严，陈清严在看向窗外，他的发丝被吹的摇摇欲坠，像悬崖边的无人欣赏的花一样令人怜惜。
　　秦清再次解释了起来。
　　“我替你们报名本开始是看你们俩个好，所以才给你们——”
　　“谁告诉你我们俩好的？”
　　“你们平时在班里——”
　　“你怎么不来呢？”
　　秦清被白纪怼的无言以对。
　　她转身走进了办公室，李爱芳的办公桌被秦清敲响。
　　李爱芳暼了秦清一眼，又直直的盯着电脑。
　　“哟，秦二小姐，来看我工作啊？”
　　“不是，老师我……”
　　秦清向李爱芳诉说刚才白纪的种种不愿意，李爱芳也因为自己正忙的原因，他没耐心去处理他们的事情，其实李爱芳这次有看出来，他们两人之前的变化状态，但总会是两个青少年的事情，她不好插手所以没有去管。
　　但今天秦清要替她解决，李爱芳连忙点头，一切全由秦清处理，她只需要两位助手即可。
　　秦清与李爱芳沟通完后，走出了办公室，她站在白纪的面前，看着红血丝布满眼白的白纪。
　　她询问着白纪。
　　“你在这……还是走。”
　　白纪看了一眼陈清严，陈清严额头微动一下，发丝飘扬，衣袖微摆。
　　白纪走了出去。毫不犹豫。
　　陈清严心从二楼掉至一楼。
　　他转身依靠墙角，全身无力，难受的像是低血糖的病人一样，他不想去看楼下地面，陈清严倏然觉得，那瞬间，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没有想过白纪居然会如此绝情。
　　陈清严缩在角落，秦清拨打着张舒的电话。
　　而那个时候的陈清严，脑袋时而清醒，时而空白，但他知道，他不能回家，他一回家。
　　恶心的是自己爸爸，害怕的是自己妈妈，陈清严越想越无力。
　　闭上眼，脑子里都是一堆琐碎。
　　睁开眼，又是一些乱七八遭的日常。
　　秦清准备打第二个电话时，陈清严睁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
　　像是所有事情没有经历过一样。
　　他手掌翻动着发丝。
　　“就我和张舒吧！”
　　7
　　时间漫长且短。
　　两周时间逝去。
　　比赛结束后，陈清严和张舒还有秦清三人一同参加了老师们的庆功宴。
　　庆功宴的那天。
　　张舒接到了一条消息，他奶奶做的肾结石手术成功了。
　　秦清也接到了一条消息，他的闺蜜帮他抢到了喜欢作者的亲签。
　　而唯独陈清严没有接到。
　　那天，陈清严回到家，他以为是面临的是黑暗时。
　　一霎亮灯。
　　黑暗的环境中出现了三个人。
　　陈伟。楚敏。陈清霜。
　　陈清严那天不敢想象，陈清严居然好了。他笑着抱起陈清霜，眼睛激动的流出泪水，准备抱起陈伟时，一场扑空。
　　陈清严从睡梦中惊醒。
　　原来从他喝了一果酒后，就倒在庆功宴上，在宴会结束后，他被张舒和秦清送回了家。
　　而秦清和张舒因为家里有人的原因，他们一滴未碰。
　　陈清严望着黑暗中空虚的房子，静的无比烦躁，他打开灯，走到父母的房间里，找出了当时给母亲吃下的安眠药。
　　他伴着饮料，吃了下去。
　　他在父母的房间里，安稳的睡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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