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重逢
夜晚安静着。
莲子那股兴奋劲儿过了,疲惫感袭来,很快挨着二哥睡着。
田二还在莲子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眼神落在屋顶一个虚空的点。
当年。
莲子离开后。
田家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田二浑浑噩噩的,每日泡在田里,田里的事情忙完了,他便去县城里揽些体力活儿干。
可即使耗干身上每一分力气,也依旧换不来足够的钱。
也依旧要跟大哥四处奔走借钱,维持生计。
爹情况不好,爹总是乐呵呵的。
但只差一点,爹就割腕自尽了。
爹说拖累了他们。
那些日子,田二每一根神经都绷得死紧。
可即使累得手指都不想抬,夜晚依旧不能入睡。
许多个深夜里,田二想,也许莲子说的那些话是对的。
某一日清晨,他打开门,在门缝里发现了一个钱袋子,藏得很隐秘。
这种藏法,田二也熟悉,是同村的猎户秦雄。
秦雄早年受了他娘的恩惠,渡过难关后,总是给他们家塞一些野味吃食。
钱袋里有二十两银子。
天色灰蒙,田二站在门口,握着那袋银子,一个人愣了很久。
一直到天彻底大亮。
他去到秦雄的家里。
敲门,开门,跪在秦雄面前。
“秦大哥,这钱算是我借的,日后我一定还上。”他道。
娘总说,不要平白受人恩惠,不要想着天上掉馅饼。
但他实在走投无路.....
那二十两,真是救命钱,帮助田家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他开始对钱执着。
在地里刨食,只够温饱,碰上天灾人祸,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他开始想着法子赚钱。
可即使已经吃穿不愁了,存下来的金银珠宝已经够普通人家吃几辈子,他还是觉得不够。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
公鸡已经第一轮打鸣了,屋外传来鸟雀的啼叫。
田二偏头看。
莲子侧身挨着他,还睡得熟,脸颊睡得红扑扑的。
伸手摸一下额头,体温还是有些高。
昨晚睡得太晚,估摸着莲子得睡到上午些时候才会醒。
田二也便放纵自己再赖会儿床,他侧着身体,借着逐渐亮堂的光,仔细看着莲子。
秀气的一张脸,天生生得白净,凑得近了,能看到脸上一层绒毛。
鼻梁翘挺,睫毛自然地盖在眼下,眉毛却浓。
浓眉大眼,笑着哭着看人的时候,都会让人心软。
田二将手掌覆上莲子脸颊,拇指轻抚他的嘴唇。
从小就是个犟小孩,受了多少苦,说了多少心口不一的狠话,那么决绝地要离开他。
留下来的钱,也只敢通过别人来帮忙转交。
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田二已经忘了。
那时候家里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莲子”二字,但秦雄例外。
田二拼了好几年,终于弄出点名堂的时候,他连本带利地去给秦大哥还钱。
那时候秦雄已经成了他的弟夫,但一码归一码,田二始终记着他对田家救命的恩情。
秦雄却没接那钱。
“莲子知道我总是给你们送东西,所以他当年找到我,拜托我在他离开一些时日后,再把这钱交给你。”
“他请求我保密,特别是对你,让我一定不能让你知道,这钱是他留下的。”
“他给了我十两,我又凑了十两,那段日子,田家确实过得艰难,周姨对我有恩,我当时也只能帮到这一点。”
“对不住,当年我得信守诺言,但他现在已经离世,我觉得还是该告诉你。”
莲子那时候哪儿来的钱呢?
莲子一直是自尊心很强的小孩。
莲子用自己,来换整个田家的安宁。
在陈家人口中得知莲子已经去世的消息后,田二经常跑去那片坟山。
在秦雄口中得知当年事情后,田二在坟山脚下建了房子。
很长一段日子,他待在那片孤寂的坟山脚下,独自咀嚼反刍回忆。
——
“二哥。”莲子从马车里探出头,去摸二哥的手。
“嗯。”田二驾着车,偏头看了莲子一眼,“箱子里有水,零嘴也有。”
“不吃。”莲子蹲在二哥旁边,牵住二哥的手十指相扣。
这粘人劲儿。
“晒得很,回车里去。”田二道,可也没把手收回去,扭着胳膊向后给莲子拉。
田二独自常住在村里,身边也没留一个伙计,出行只能自己驾车。
莲子不动,“不晒,坐在车里没意思。”
“那什么有意思?”
莲子拉着二哥的手,亲一亲手心,笑着,“跟在二哥身边有意思。”
“花言巧语。”
“是真言真语。”
他们在家里吃了早饭才出发的,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估摸还有半个时辰才到田歌那儿。
盛夏的日头毒辣,县道上土地被晒得干硬,马车驶过,扬起一些尘土。
“箱子里有个帽子,去拿来戴上。”
莲子这次听话了,乖乖地把那顶崭新的草编帽子戴上,腻在二哥身侧。
“二哥你这几天要去干什么?真的不能带我吗?”一想到要分开三天,莲子就隐隐后悔答应二哥去田歌那儿。
田二没正面回答,叮嘱:“这几天想吃什么,就告诉厨娘,药汤也要按时喝。”
二哥给他在郎中那儿拿的补药,说是补,但熬出来也苦得要命。
“我现在已经好了,你看我,活蹦乱跳,补药就不喝了吧。”
“行。”田二偏头看了眼莲子单薄的小身板,语气没什么变化,“回头我问田歌儿,不喝,那就等着我回来抽你。”
莲子嗜甜,最不爱喝药。
虽然小时候生病喝药都是一口闷,但那是在有旁人看着的情况下。
自己一个人喝药,药都凉了,也没喝两口。
莲子笑着,微微抬起些帽檐,看着县道左右茂密的树林。
热风习习。
他是真的觉得这日子好得过头了,像做梦一样。
——
田歌的住处在县城学府那一段,是个三进四合院,门庭干净,算得上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气派非常。
小厮看见田二,忙进去通报消息。
很快,田歌就迎了出来。
他事先没得到消息,但看到跟二哥一起出现的莲子时,惊喜非常。
笑着笑着,又觉得鼻梁酸胀得厉害,将莲子前后左右看了一转儿,将他们迎进府内。
为了庆祝团聚,中午田家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热络地吃顿饭。
莲子面对二哥还能厚脸赖着,但面对田家其他人,拘谨不少。
看见田大哥金大嫂进到客堂,莲子忙站直了,小心地笑着喊了一声“大哥”“大嫂”
田大已经快四十岁,续上了胡须,不苟言笑的时候,看着有些严肃,但看见莲子时,眼神还是温和的,只是简单点头应答:“回来就好。”
金桂花则笑着上前,将手里的礼盒递到莲子手上,“来得匆忙,大嫂给你选了个玉镯子,镯子保平安,以后都顺顺利利的。”
莲子眼圈一下便红透了,强撑着没让眼泪掉下来,接过礼盒,笑着,“让大哥大嫂破费了。”
大哥的儿子壮壮,十年过去,也已经是个十五六的大小伙儿,天生一对笑眼,熟络道:“莲子小叔,咱们一家人啊,客气什么,再说,我爹娘现在有钱。”
当年莲子离开的时候,壮壮才那么大点,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记着他。
一家子围着圆桌闲聊,但都没提过去,也都默契地没问莲子这些年的遭遇,莲子悄悄松了口气。
热热闹闹的。
田歌儿刚满四岁的小儿子,更是自来熟地攀上了他的膝头,主动来抱他,黏糊糊地在莲子脸侧亲了一口,眼睛亮晶晶地瞧着他。
田歌育有两子,都是小哥儿,小的这个四岁,长得粉雕玉琢的。
大的还在学堂,学堂规矩严,中午没能回来跟他们一起吃饭。
——小钦,他是干爹,就跟爹爹一样。
田歌笑着比划,在旁边教儿子喊人。
手语还是不太准确,秦雄看着小儿子懵懂的眼,教道:“这是你干爹。”
“干爹。”小小的秦钦就坐在莲子怀里,稀罕得一直盯着他瞧。
莲子无措地看向旁边的二哥。
是不是他脸上有什么东西,还是戴帽子的时候将发髻弄歪了。
田二握着茶杯喝茶,看着他笑了下,随即低头看那团子一样的小侄子,声音柔和:“钦钦,干爹好看么?”
秦钦猛猛地点了一下头,又捧着莲子的脸,在莲子鼻尖上亲了一口,“干爹,漂亮。”
莲子一愣,脸颊微红。
——钦钦从小就喜欢漂亮的,不管是人还是物件,是个小人精是不是?
田歌在旁边拉着钦钦的小手,笑。
秦钦顺势就扑进了爹爹的怀里,在田歌脸上也吧唧亲了两下,“爹爹也漂亮。”
大家笑做一团。
过了一会儿,小厮过来说饭菜已经备好,田歌便招呼大家去饭厅。
莲子跟在二哥旁边,慢慢地走在后面,悄悄地揉了一下眼睛。
心口空缺已久的部分,仿佛在满满填满。
田二偏头,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将莲子的肩膀搂住。
吃完饭,大家都有事忙,陆续离开了。
二哥也要走。
莲子一路跟到正门。
“二哥,就带我一起走好不好?”莲子拉着手不想放,眼巴巴的。
门口只他们两人,田歌让小厮也离远一些,给二哥和莲子单独相处的时间。
二哥抬手将他轻轻揽进怀里,莲子眼热得厉害。
明明只是分开两三天,可无名的焦灼真的不好受。
“多大了,还为这事掉金豆子呢。”
莲子白净,一哭,眼睛周围和鼻尖处的皮肤,就绯红一片,让人看了不落忍。
田二将手抚上莲子眼角,一时间竟也说不出其他安慰的话。
“算了。”莲子松开手,“二哥快走吧,再等一会儿,我真得跟在马车后头跑了。”
“不一定是三天,可能两天时间我就回来了,无聊了可以出门逛逛,我跟田歌说了。”
不想放手的人变成田二了,但这事又非做不可。
“回来给你带礼物。”
莲子闻言眼前一亮,“什么礼物?”
“回来你就知道了。”
莲子点点头,“二哥路上慢点,一路平安,我等你回来。”
田二应着,转身要上马车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
莲子还站在门口那个位置,纤瘦的身体看着轻飘飘的,孤零零地立在那儿,看见他回头了,对着他笑。
驾马的小厮都准备启程了,田二又改了主意。
他下车,揽着莲子重新进府。
“落了什么东西没拿吗?”莲子偏头问。
“嗯。”田二答:“落了个爱哭包在这儿。”
“我啊?”莲子原本还低落着,听着话心情又扬起来。
二哥没答,莲子又问:“那不走了吗?”
田二一路将莲子带进自己在府里的厢房,关了房门便将莲子腾空抱起,默契地吻在一起。
将莲子放到床上,田二也顺势脱了外衣,躺在床上继续亲吻。
接吻的时候,莲子总是不自主地从喉咙里哼出声。
田二咬了一口莲子饱满的唇珠,些微喘息地退开些,“陪你睡个午觉再走。”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