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协和音[破镜重圆]

　　服务生轻轻地把蛋糕放置在桌子中央，奶油的光泽在日光下显得格外诱人。盛言拿起叉子，含笑瞥了一眼对面的音棠：“吃吧。”

　　音棠仿佛对眼前的甜点视若无睹，半晌才抬起眼：“太腻了，你有话直说就行。”

　　盛言手一顿，像是没明白她的意思：“嗯？”
　　音棠面色依然沉静如水：“你费尽心机约我出来，决不只是为了说一句‘谢谢’这么简单吧？”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洞悉一切的锐利光芒：“你邀请我组队，也绝不仅仅是因为缺一个鼓手，对吗？”

　　盛言浑身一震，显然没料到她会直接撕开他的伪装。

　　音棠看着他这副失语到狼狈的模样，眼底的冷意更甚：“被我说中了是不是？”

　　他喉头一紧，迟疑良久才艰难开口：“只是因为我们当年约定过要一起组乐队而已。”

　　“五年前的诺言，你现在履行又有什么意义？”音棠轻笑一声，“如果你只是因为愧疚，想要弥补我，那就大可不必。忘了吧，我早就不在乎了。”

　　盛言积压多年的委屈因她的话翻涌上来：“我有什么可愧疚的？我们只交往了六个月！别的情侣热恋期都没过，你呢？你提分手的时候那么干脆，真的爱过我吗？当初答应我的告白，你是不是挺勉为其难的？”

　　他越说越激动，那些深埋心底的怨愤如洪水决堤般倾泻：“当时我以为你只是在赌气，还在想怎么哄你，结果没过多久，你就出国了。所有人都觉得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才让你受了那么大的刺激。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音棠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是吗？那正好啊。你现在就可以去告诉他们，是我始乱终弃，是我对不起你。你满意了？”

　　盛言被她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那么不值得你留恋，连一句解释都不配得到？”

　　音棠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不就是你一直以来的想法吗？我们只交往了六个月，没错，可这短短的六个月，你觉得我不痛苦吗？”

　　她话锋一转，语气忽地轻松下来：“想听个笑话吗？”
　　盛言被她跳跃的思维弄得有些茫然，不解地望向她。

　　音棠却自顾自地缓缓开口：“一个高中生军训后，在回家路上遭遇劫匪。情急之下，他竟用刚学的军体拳反抗，虽然被歹徒的刀刺伤，仍强忍着剧痛，固执地将整套军体拳打完了。”

　　她说完，目光重新落回盛言脸上：“还记得这个笑话吗？”
　　盛言皱眉思索，摇了摇头。
　　“你当然不记得了，可是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音棠轻嗤一声，“就因为我当时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整整一天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盛言眯起眼睛，那段被尘封的记忆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努力回忆着，辩解道：“我当时生气，不是因为你，是因为姓沐的。她当时讥讽我，说我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

　　音棠蹙起眉头，困惑更深：“我不明白，你哪里像是会做出那种蠢事的人？”

　　盛言的表情有些难堪：“她的意思不是说我像那个高中生，她是说我像是那个看到有人这么认真又愚蠢地反抗，还会一刀一刀继续刺下去的人。”

　　音棠心头一震，一股寒意悄然升起。她紧紧盯着盛言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答案：“你能不能告诉我，她为什么一直这么针对你？”

　　盛言低头避开了她探究的目光，沉默许久，才艰难地回答：“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音棠看着他这副熟悉的姿态，忽然笑出了声：“看吧，你当年，现在，都是这副样子。永远是这样！”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就这样，你还敢质问我，当年为什么要跟你分手？”

　　空气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音棠紧紧盯着盛言，仿佛还在等待着他的辩解。

　　盛言缓缓仰起脸，那张刚才还因愤怒和委屈而涨红的面孔，此刻却只剩下死灰般的平静。

　　所有试图解释的冲动，都在她最后那句诛心的质问下熄灭。
　　他看着这个曾经让他心动、如今却让他痛彻心扉的女孩，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音棠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你还有话要说吗？”

　　盛言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他避开了她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无力地摇了摇头。

　　“那就再见吧。”音棠转过身，缓缓走向门口。

　　出门走远了，音棠加快脚步走到公交车站坐下，车流不息的喧嚣在耳边慢慢模糊，唯有他方才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清晰回响。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他非但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一直归咎于她分手时太干脆利落了。

　　难道不快乐还要继续纠缠，怨恨到将对方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才算是爱他吗？
　　给那段青涩的爱恋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难道不是对彼此最后的温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就那样坐着，不言不动，直到暮色四合，最后的天光被黑暗吞噬，来往车灯和霓虹灯交织成一片繁华的流光溢彩。

　　车辆到站，她叹了口气，刷卡上车，找了个靠窗的单人座坐下。车厢渐渐被下班的人潮填满，空气变得浑浊而拥挤。

　　车身猛地一晃，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猝不及防，像风中芦苇般失去平衡，慌乱中一把扯住了前面一个高大男子的胳膊。

　　男子嫌恶地甩开了她，女孩惊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疼痛和屈辱瞬间点燃了她的怒火：“你个畜生，就这么虐待残疾人啊？”
　　男子闻言眼中戾气暴涨，转头居高临下地指着她鼻子回骂。

　　女孩挣扎着刚站起身，又被他狠狠一推，再次踉跄倒地。两人如同被激怒的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撕扯扭打起来，咒骂声、周围乘客的惊呼劝阻声混作一团。

　　音棠起身和几个乘客一起，费力地拦住了那个还想动手的男子。下一站，车门打开，那骂骂咧咧的男子终于下了车，却仍不甘心地指着车窗咆哮。女孩挣脱阻拦，扑到窗前，用更加不堪入耳的脏话回敬。

　　音棠听得头皮发麻，赶紧起身对那犹自喘着粗气的女孩说：“你坐这里吧。”
　　女孩毫不客气地坐下，待喘匀了气，才忽然扭过头，用目光在音棠脸上扫了几个来回。
　　随即，那双眼睛骤然瞪大：“沈音棠？”

　　音棠一愣，借着车厢内昏暗的光线仔细打量对方，迟疑着开口：“纪若莹？”

　　“是我，你现在混得咋样啊，发达了吧？”纪若莹阴阳怪气地道，“不然怎么连老同学都不认得了，真是贵人多忘事。”

　　音棠扯出一丝尴尬的笑，纪若莹上高中时就不是省油的灯，一心只想拉帮结派，甚至和校外混混勾结勒索同学，舒窈当年就没少受她欺负。

　　“刚才确实没认出你。”音棠根本不想跟她交底，敷衍道，“我刚毕业，还在找工作呢。”

　　纪若莹眯起眼，像审视猎物般上下扫视着她：“听说你后来出国镀金去了？啧啧，海归啊。舒窈那丫头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联系了，现在肯定也混得人模狗样了吧！”

　　音棠没戳穿她那假惺惺的关心，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回她身上：“留子又能怎样，回国了还不是得从头开始。你呢，现在在做什么？”

　　听到这谦虚的回答，纪若莹脸上那点虚伪的笑意瞬间冻结。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那条明显不太自然的腿上，沉默了几秒，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还能怎样？瘸了！”

　　“都怪沐惜莞那个贱人！”她的语气带着刻骨的怨毒。
　　音棠心头一跳，疑惑更深：“和她有什么关系？”

　　纪若莹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怨恨一股脑倾泻出来：“还记得那年我和她一起跳《天鹅湖》的事吗？她为了我的角色，把我从楼梯上推下来了！”

　　记忆的闸门在她的话语中豁然打开。刚上高三时，正逢建校百年大庆，学校极为重视，要求每个班上报节目送交学校审核。

　　为应付差事，整个高三年级的班主任商量着联合报了一个节目——芭蕾舞剧《天鹅湖》的第三幕，讲述了魔王罗斯巴特将女儿奥吉莉娅伪装成天鹅公主奥杰塔，欺骗王子的故事。

　　一个午后，音乐老师召集了几个有芭蕾基础的女生去舞蹈教室试跳，确定角色。音棠当时对沐惜莞充满好奇，想溜去看，却被盛言牢牢按在座位上，勒令她午睡。

　　她几次想借去卫生间的由头溜走，都被他花样百出地拦住——不是神秘兮兮地说有个秘密要告诉她，吊足她胃口后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你落了一撮头发没扎好”；就是说要给她听一首自己写的歌，结果歌名叫《我写的歌》。

　　等她终于识破这些无聊的把戏冲出门时，女生们已经回来了。同年级另外一个女生饰演白天鹅奥杰塔，纪若莹拿到了反派黑天鹅奥吉莉娅的角色，而沐惜莞则被定为饰演王子。

　　她当时听说沐惜莞要演王子，还挺高兴：“这多好啊，王子是主角，比黑天鹅强多了吧？”

　　没想到沐惜莞只是冷冷一笑：“英雄救美的俗套故事罢了，有什么稀罕。”她没有再说下去，恨恨地剜了旁边的纪若莹一眼，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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