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贵公子后

作者:AAA超级卡皮巴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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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二人走后。

      詹鸿彩拂袖,大步流星,走回书房之中。

      “大人。”有眼力见儿的小厮即刻端水倒茶,“请用茶。”

      詹鸿彩坐下,接过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大人,依您的身份,那二人您随意找人接待打法了便是,何需亲自出面。”小厮低眉顺眼,语气软和,听得詹鸿彩心中舒服不少。

      这人眼生。他将人仔细打量一番:“新来的?”

      “是,小的名叫张盘,上月从别处调来的。”张盘连忙回答。

      “话说的倒是不错。”詹鸿彩这会平复下来,又想到积压在案头的诸多事宜,权衡片刻,对张盘道:“好好做事,以后我拿你自有用处。”

      张盘欣喜:“多谢大人抬爱。”

      詹鸿彩挥挥手,示意他退下。紧接着,提笔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向织造局送去。

      回府的车马上。

      依旧寂静无声。

      一早出门,走了大半日,又未用午膳。如今歇下来,顾秋水只觉得又饿又乏,浑身倦怠,连一根小手指头都不想抬。

      上了车,她便独自一人倚靠在软垫上,身子微微后仰。

      腰部有垫子靠着,颈部却没有。头顶着冰凉坚硬的车壁,时间一久,难免僵硬难受。

      顾秋水不适,只得坐直身子。

      她小动作不断,窸窸窣窣,终于成功地让陈岘对她投以疑问的目光。

      “身子不适?”陈岘打量她一眼,问道。

      “坐的不大舒坦。”顾秋水摇摇头,又换了个坐姿。

      陈岘放下手中卷轴,整个身子向她转过来。

      顾秋水以为他要说话,于是也朝他看过去。

      视线交错的刹那,陈岘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又向旁边看去。

      顾秋水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陈岘却一直未曾开口说话。

      正待她预备忿忿地收回目光时,陈岘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挪位置。

      “过来坐吧。”

      顾秋水本坐在相对车门的侧手之处,而陈岘坐在正对车门之处。他那处位置宽敞,几乎可容纳一个人侧身躺下。

      这样安逸的环境里,陈岘竟然还能静得下心来看书。

      顾秋水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陈岘伸手,轻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顾秋水只得慢吞吞地挪过去,带着满脑子的问号与不可置信。

      见她过来,陈岘便不再有别的动作,复又拿起卷轴阅读起来。

      顾秋水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

      她发现靠着陈岘的地方总是很暖和。

      移动的车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风霜与寒冷。顾秋水不知不觉间意识有些昏沉,凭借本能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如同潮水一般褪去。

      马车缓缓停下。

      陈岘复抬首。

      一只骨骼分明、指节泛粉的手,从车窗里探了出去。

      食指与中指并拢,掌心向下,微微下压,阻止了本欲为二人拉帘的锦书。

      陈岘的声音从车内传来,隔着一堵墙,有些雾蒙蒙的:“春喜呢。”

      “奴婢在。”

      陈岘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示意春喜:“去扶一下罢。”

      春喜依言照做,爬上马车,发现顾秋水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俨然是睡着了。

      她只好轻轻抓起顾秋水的一只手,将她的整个臂膀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准备扶她下车。

      没成想动作还是有些大,再加上顾秋水本就睡得浅,感受到动静,很快便睁开眼睛。

      迷迷瞪瞪地,顾秋水看着春喜近在咫尺的脸和半搀扶着自己的动作,方才后知后觉自己竟是睡着了。

      刚睡醒,使不上力气,顾秋水借着春喜的力气下了马车,正预备伸个懒腰,余光忽又瞟至站在一旁修长的身影,动作做了一半,又生生收了回去。

      果真是刚睡醒,脑子转不过来。顾秋水暗自懊恼。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府。

      路中,顾秋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提起裙子,加快脚步,追上陈岘。

      “今日詹织造带我参观织造署内,你可有什么要问的?”

      陈岘带她去,总不能真的只是为了虚晃一枪吧。虽然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陈岘问什么,她答什么便是。

      哪想到陈岘脚步都未停下:“你有何要说的?”

      “……”顾秋水一时没有答上话。

      意识到言语间的歧义,陈岘这次停下脚步,转身,认真看着顾秋水的眼睛:“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发现吗。”

      顾秋水喘了口气,摇头:“也没有。”只有一个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的错觉。

      陈岘步子大,她在后面跟的累,追的更累。

      陈岘也发现了这一点,眉心不自觉拧起一点儿,复又松开。

      “你可是身子不好?可要请大夫来瞧瞧?”

      这是陈岘今日第二次问她身体情况了。她看起来很不健康吗?

      顾秋水十分不解:“可能只是有些累……”

      “嗯。”陈岘大抵也觉得自己有些多嘴,回了这句后,二人又是一路无话。

      忙碌了半个上午,顾秋水总算得空用了午膳。本想躺下歇息片刻,春喜又进来提醒她:“小姐,您今日下午约了人的。”

      “谁?”顾秋水一时间想不起来。

      “前几日在城南是机户巷中,那位叫胡老四的送料人。”春喜提醒道。

      “还有这事儿,着实差点忘记。”顾秋水喃喃自语,“既如此,那便去吧。”

      春喜得令,出门遣人备车。

      顾秋水屁股坐热了板凳没多久,就再一次迈出了院门。

      机户巷里,依旧踏板声阵阵。

      顾秋水换了身衣裳,轻装简行,也便于掩人耳目。

      没等待多久,胡老四便按约定出现在巷口。

      看到顾秋水,这个老实的送料人脸上满脸都是歉意:“姑娘,真是对不住,没帮你打听到人。”

      顾秋水趁机打量了胡老四两眼,他脸上沟壑深如刀刻,汗水在额间汇成浊流。眼皮下耷,眼白略微发黄,皮肤像被反复浆洗捶打过的粗麻布。双手关节粗大变形,指缝里全是染料的颜色。

      他的背佝偻着,肩上那根扁担深深地嵌进肩膀里。无论多直的腰,都禁不起这扁担年复一年地压。

      顾秋水有些恍然。她似是从胡老四身上看到了许多人的影子。

      胡老四见她出神,还以为她是在为没有亲人的消息而神伤,连忙安慰她,还答应无论如何帮她再找找。

      顾秋水收起飘散的思绪,露出一点悲伤的表情来。

      “胡四叔,我没事,只是有些触景生情罢了。”

      她的目光落在胡老四肩上那条浸满汗渍的扁担上,轻轻叹了口气:“胡四叔,你这担子,看着这样沉。这些年,你一直这样往织造署里送料么?”

      胡老四抹了把额上的汗,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是啊,送了十来年喽。打从詹大人还没来的时候,就在这条道上走了。”

      石板路,竹扁担,一年又一年。

      顾秋水眼神微动,顺势接过话茬:“那您对织造署里头的事儿,应当挺熟络的?我听说里头规矩严,进出都不易。”

      胡老四摆摆手,压低了声音:“熟也算熟,就是这两年不太一样了。”他仔细想了想,又左右看了看,才继续道,“从前送料,都是按季按量,账目清楚。这两年,突然多了不少急单,夜里也常叫开门送料进去。”

      “有时候夜里任务来得紧,催得又急,干得不好还要被扣工钱。大半夜的摸着黑往那署里头赶,不知道跌了多少跟头了。”胡老四指了指自己的左腿,“前两年冬天掉进冰窟窿里摔的。我这把老身子骨,是真的要熬不动喽。”

      “夜里?”顾秋水心中忿忿谴责了詹鸿彩一笔,脸上适时露出好奇的神色,“织工夜里也上工?”

      “怪就怪在这儿。夜里送去的料,常常不是往工坊去,而是往后头的库房区抬。就是往那边的路难走的嘛。有一回我多看了一眼,还被守门的喝斥了。”胡老四摇摇头,嗓音更低了

      顾秋水心中涌起一阵寒意,面上却仍是温和的疑惑:“库房区不是存成品的地方么?原料怎么往那儿送?”

      胡老四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神里透出些迷茫:“姑娘,这我们底下人哪儿敢多问。只是觉着这料子进去的多,可出来的却没多多少。反倒是有几回,我见着些生面孔的马车,半夜从后巷走,装的东西严严实实的。”

      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说得太多,连忙住了口,讪讪道:“我就是个送料的,这些事也就是瞎琢磨。姑娘你可别往外说。”

      顾秋水轻轻点头,从袖中摸出个小荷包,塞进胡老四手里:“四叔放心,我就是打听亲戚,旁的不关心。这点心意,您买碗茶喝。”

      胡老四推拒不过,终究收下了。他脸上的皱纹叠得更深了:“姑娘心善。不过,我劝你也别在织造署附近多打听。里头最近管得严,生人容易被盯上。”

      “四叔说的哪里的话,我托您办事,本就该谢您才是。”顾秋水心中有了些计较,也不欲再多问,“我在这城里不认得几个人,您就是一个呢。入了冬,可千万注意身子呀。”

      “哎,哎。”胡老四应了两声,冲她摆摆手,佝偻着肩挑起担子,又收他的料去了。

      巷口的踏板声依旧规律作响,“哒哒”“哒哒”。她大抵是受事情影响,此刻怎么听,心绪都不得安宁。

      顾秋水转身,慢慢朝巷外走,心中反复咀嚼着胡老四的话:夜料入库、生面孔的马车、严密的看守……

      织造署中那阵似有若无的硫磺味儿,是她的错觉吗?

      一片片的碎片在她脑中隐约拼凑,却仍缺了关键的一块。

      春喜在不远处等着,见她出来,迎上前低声问:“小姐,可问出什么了?”

      顾秋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只轻声道:“先回府罢。有些事,我得好好想想。”

      言毕,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回府后帮我唤一下竹青。”

      她抬头望了望渐暗的天色,在春喜的搀扶下坐上马车。

      心情实在称不上轻松。

      -

      府内书房,灯已初上。

      陈岘坐在书案后,面前摊着一本册子。

      听闻脚步声,他未抬头,只淡淡道:“回来了。”

      顾秋水踏入室内,也未立刻答话。

      环顾四周,旁边小桌上摆着茶盏。还有白汽在飘,应当还热着。

      她干脆走过去,用手试了试水温。水温尚可,她拿起一旁白瓷杯子,为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气饮下去。

      清茶入口,她方才觉得下午在机户巷沾染的那身无形的燥闷散去些许。

      陈岘眼神随着她的动作飘移。见她拿起杯子倒茶,他便觉得不妙,本欲出声制止,然而眼前女子已将茶饮入口中——陈岘一个音节生生卡在嗓子里,闭起了嘴巴。

      “嗯。”她放下茶盏,声音在静谧的书房里格外清晰,“我去哪儿,你应当都是知晓的——哎,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陈岘按了按眉心:“无妨。你接着说。”

      “噢。”顾秋水自顾自走到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目光落在跳跃的灯焰上,仿佛随口提起一般,“我假借寻亲之名义,探听了些有关织造署的闲话。”

      陈岘翻阅面前册子的手一顿,身体微微后靠,摆出了一副倾听的姿态:“什么闲话?”

      “说是夜半送料,不入工坊,直入库区。”顾秋水语速平缓,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还有生面孔的马车,夜里从后巷出入,守备森严得很。”
      她说完,才将视线移向陈岘。四目相接,顾秋水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陈岘的指尖在光滑的案面上轻轻叩了叩。灯影摇曳,照得他表情晦暗不明。
      “一个送料人的闲谈,”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你也信?”

      “你果然派人监视我。”
      顾秋水撅起嘴巴,但是她立刻意识到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自己又将话题拉了回来:“本是不信的。可我联想到今日詹织造亲自陪同,表面殷勤备至,实则处处阻拦我。”
      说到此处,顾秋水偏了偏头:“这些你应当也知道吧?”

      陈岘轻哼:“预料之中。”

      顾秋水于是接着说:“串联起来就不是闲谈了——你就是故意不一起去的。”

      陈岘极轻地笑了一声:“是。”

      顾秋水右手托腮,左肩微微前耸,盯住陈岘:“你到底意欲何为?”
      “陈大人若对织造署有所疑,自有雷霆手段查明。让我一个不通实务的内宅女子前去,又能看出什么?今日若非机缘巧合听得这些,我这一趟,不过是白走了詹大人的过场。”

      陈岘沉默地看着她。

      她的反应比他预计的还要快些。且果决,迅速。

      “有些地方,”陈岘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缓慢,“雷霆手段未必比和风细雨有效。过场有过场的看法,闲谈也有闲谈的用处。詹鸿彩防的是明处的刀剑,未必在意暗处的响动。”

      “你于我,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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