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新的神咬过爱的苹果

　　客栈的房梁上，一条丝带状的绳子上缠着一只小鸟，它脚上用力挣扎，整只鸟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在他的正下方，是一个一身黑衣的青年，手背遮挡住半张脸。无声无息躺在那里，对姜弥的话充耳不闻。
　　“问你呢，把本大爷绑起来是何居心！”
　　姜弥以旁观者的视角惊奇地看着这一幕，这只跟他本体长得一模一样的鸟气得直翻白眼。
　　“呜呜呜我好惨啊，本大爷自出生起就跟了你了，你现在这么对待我，我不活了嘤嘤嘤。”小鸟掉下几颗豆大的眼泪，特意挑准角度，让眼泪滴在下方人的身后手心上。
　　那位被它换作“荀微”的人手心微动，在小鸟以为自己要被释放时他翻了个身。
　　小鸟炸毛。
　　它弯下脑袋，自食其力对着丝带啃啃啃。
　　十分钟后，蓝色的炮弹俯冲到床上，小鸟用喙啄那人的手背。
　　“祖宗。”
　　床上人摸了摸它的尾羽。
　　“耍流氓呢！”
　　小鸟变回人的样子，压在那人身上。因为姿势过于狂野，露出两条冷玉似的长腿。脚踝上戴了串银环，随着动作叮铃作响。
　　“妈耶这是可以播的吗。”姜弥条件反射般捂着眼睛。当然，十个手指的指缝间都有很大空隙。
　　那人长臂一展，将其紧紧箍在怀中，大手搭在他的腰间，捏捏他屁股上的软肉。
　　开口是浓浓的困意:“消停点，你昨天夜里做什么梦了，对我拳打脚踢的，一巴掌把我胸口拍碎了，我整夜没合眼，可怜可怜我。”
　　闻言，他怀中的人熄火了。
　　没过一会儿，怀中的人试探着伸手，摸摸他的胸口:“对不起，微微。”
　　荀微:“无事。”
　　小鸟小声嘟囔:“我梦见你的眼睛马上要恢复了，突然来了一群坏蛋，想要杀死你，打算用我来威胁你，然后设法把我抓住。我就拼命地揍人，把他们都踩在脚底。”
　　他趴在那人胸口，听着他的心音，频率与自己的重合。
　　无人应声，他抬头，盯着那人安详的睡颜。
　　“微微，在花楼的时候我看到那些有妻妾子女的人把酒言欢，心里又恶心又难过。我能看到他们和自己的妻子许下誓言时的庄重和真挚，但是真心瞬息万变，人类之间的爱情好脆弱。”
　　许是他的悲伤太浓厚，激发了荀微潜意识的哄人机制，他听见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柔软的触感从耳边传来。
　　“阿弥放心，我不是人。”
　　噗嗤——
　　姜弥和小鸟阿弥同时笑出声。
　　阿弥侧过脸，张嘴在他脸上咬了个牙印。
　　“印上本大爷的专属印记，生生世世就是本大爷的人了。”
　　平缓的呼吸洒在他的脖颈，抚平他内心的焦虑不安。
　　“微微，微微，快点恢复光明，这样就能看见漂亮的本大爷了。然后我们就可以成亲啦。偷偷告诉你，你给我的钱我存了一部分，到时候找全天下手艺最好的绣娘给我们做婚服。”
　　阿弥扬起那张和姜弥如出一辙的脸，八爪鱼般和那人紧紧贴在一起，袖子顺着他的动作向下滑落，露出系着红绳的手腕。
　　梦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意识消散之前，姜弥飘到床前，试图看清那人的长相。

　　“啊～我们绝对是有前缘的吧，这一世不可能，难道是上一世?”
　　姜弥对着电脑屏幕深思。
　　他的手捏着笔，最后一笔画完之后，将数位板和笔都放到一边。
　　绘画软件的画布上，是两个依偎在一起休憩的人。
　　一个长得跟姜弥一模一样，一个长得跟隔壁的房客先生一模一样。
　　离他做梦那天已经过了三天，刚醒来时，姜弥想不起来那场梦的内容，经过他苦思冥想以及不懈努力，画了十几张废稿之后终于完美还原场景。
　　姜弥向后倒，伸了个懒腰。余光扫到电脑右下角的日期，4.1日。
　　愚人节?
　　姜弥点开画手群。
　　消息如雨后春笋叮叮咚咚冒了出来。
　　【弹珠我是你忠诚的老奴】:宝宝们我有亲亲女朋友了。抹泪。
　　【一旦下单我立马要了你】:恭喜恭喜，女神你终于被心选妹瞥视了么。
　　【邪恶香菜兔】:小改这会儿还没睡醒啊，我刚刷到你心选妹的朋友圈，拉着她好朋友去看电影呢，小情侣刚在一起就分开?
　　【下单秒出黑/奴】: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她理你不，人呢人呢我们女神不会在偷偷哭吧。
　　【弹珠我是你忠诚的老奴】:菜菜林芝，你们这两个恶毒的人@邪恶香菜兔@下单秒出黑/奴，我决定跟你们绝交60秒，呜呜呜还是小要好给我摸摸头。可恶啊今天是愚人节！你们不懂我的幽默。画圈圈。
　　姜弥乐不可支，发了一条信息。
　　【喵喵咪咪爱吃大米饭】:小鸟蹭蹭.jpg
　　一石激起千层浪。
　　【好评返现五毛钱】:omg，失踪人口回归了。
　　【弹珠我是你忠诚的老奴】:哇啊，米饭你是闭关了吗，好久没有看见你了。
　　【邪恶香菜兔】:honey撒西不理～吃的如何睡的如何有没有长肉，上次见面偶遇大风若不是本人坚实的臂膀你就被吹跑了。妈妈心疼死了。
　　【下单秒出黑/奴】:小爱原谅她，这个女人现在在我旁边给自己的赛博孩子缝新衣，母爱泛滥了。
　　【好评返现五毛钱】:桥豆，你俩怎么粘一起去了，不对劲。
　　【邪恶香菜兔】:咳咳，我上周熬夜画稿，一直低烧晕过去了，当时我俩在连麦，吓得他连夜坐私人飞机来我城市找我。然后呢，本人就接受他的表白了嘻嘻。
　　【下单秒出黑/奴】:嘻嘻。
　　【弹珠我是你忠诚的老奴】:滚蛋，同样是奴隶凭什么你有老婆。不对，私人飞机???少爷体验生活呢。
　　【好评返现五毛钱】:哦呵呵可能是肌腱炎和腰间盘突出犯了之后可以去找最好的医生治疗吧，到时候让我们蹭蹭你的私家医生谢谢。
　　群里消息刷的飞快，姜弥目不暇接，看的眼晕。
　　群里加上他一共六个人，他和林芝是男生，其他都是女孩。其中菜菜和林芝是新鲜出炉的情侣，小改有心选妹，其他两个中小要唯爱纸片人，小五不爱男不爱女只爱钱，一个群的性取向五花八门着实精彩。
　　他们是15岁那年参加一个企划认识的，在群里一拍即合非常欣赏彼此画风然后建了个小群。
　　【喵喵咪咪爱吃大米饭】:太夸张了离我上次发言还没一个星期。我们第八年的纪念日马上就到了，有想好去哪个地方聚聚吗？
　　【邪恶香菜兔】:大家现在方便吗，我们连麦吧，我这会儿看屏幕头晕。
　　姜弥点开接听视频电话，然后找出支架把手机放在上面。
　　“莫西莫西，听得到吗？”沙哑的声音沿着电话线传进耳朵里，像是喉咙里有沙砾堵塞，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老天，菜菜你这是重感冒吧，听着你的声音我嗓子也开始痒了。”小改忧心忡忡问道。
　　“没，没事，林芝在照顾我。”菜菜接过男朋友递给他的水杯咕嘟咕嘟喝了半杯。
　　小要心疼:“惨啊宝贝，林芝说你刚刚还在画画，歇会儿吧孩子，不急这一时。”
　　菜菜咳嗽两声:“不行啊干躺着我更难受，躺一会儿晕得不行赶紧天花板在转。”
　　姜弥开口:“菜菜按时吃药，要是有稿子先跟单主解释一下往后推推，身体重要。”
　　菜菜点点头，说:“幸好这个月排的少，大部分我都画完了，剩一张我已经跟单主道歉并承诺画无偿q，哎，不该那么心急的。”
　　姜弥心疼她，菜菜的家境是他们之中最糟糕的，初中时父母离婚都不愿意要她，被她姥姥接回去，之后就靠着她父母每个月微薄的打款和姥姥的积蓄读书，发现自己有画画天赋之后开始接稿，后面上大学了手里有积蓄但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已经无法改变，压榨自己的时间和身体去赚钱。
　　菜菜接受林芝的表白他挺意外的，因为之前她有一个少年时期就喜欢的人，虽然姜弥行走在轮回中无数次验证那人是烂掉的白月光，但在这个节点菜菜应该还喜欢他才对。
　　“别说话了祖宗，你的声音听得我难受，老老实实在旁边旁听吧。”林芝起身，伸手把她“端”起来，安安稳稳放到另一边，自己一屁股坐到镜头前。
　　染着红毛的男生骤然出现在屏幕里，左眼有一道疤痕，他是混血，仔细看眼睛是褐绿色的。
　　“哎呦我，每次看到林哥心里就突突突的，跟我们高中那群混混太像了对不起对不起。”小要推推脸上的黑框眼镜。
　　林芝痞笑:“不行，混混听起来掉档次，我最起码得是老大，而且小要妹子你也特符合我对宅女的刻板印象。”
　　一头粉毛平时素面朝天要么联名睡衣要么t恤大裤衩，哪天变身了就是去展会only卖本发物料了。
　　“啧，咱们改群名叫彩虹战队吧，除了小改其他人头发一个比一个显眼。”小五淡淡地吐槽。
　　小改摸了摸自己的黑长直，黯然神伤:“没办法，妹之前的女朋友都是顶着花里胡哨的毛，我得打破常规，与众不同。”
　　姜弥撑着下巴听他们唠嗑，眼见话题越来越歪，及时插话:“所以我们到底去哪里庆祝。”
　　众人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随后林芝打破宁静，说:“我家最近打算在游轮上举办宴会，有几张免费入场券，包吃住，你们想去么。去的话报销路费。”
　　众人震惊，随后异口同声:“我滴老天鹅，阔少竟在我身边。”
　　姜弥缓过劲后，突然想到什么，弱弱举起手，说:“可以多给我一张票么，我想带一个人去。”
　　众人:哦豁，不对劲。
　　菜菜凑过来，脑袋放在林芝肩膀上。
　　五双眼睛如探照灯般审视着姜弥。
　　姜弥目移，喉结紧张地滚动，结巴:“怎，怎么了？”
　　“这里有三条单身狗，你们觉得呢？”小要眼镜片反光。
　　“谁跟你是狗，我是猫派。喵~”小五把腿上的黑脸小猫凑近镜头。
　　“嗨呀，别打岔。米饭如实招来，谈男朋友了?”菜菜拖着破铜锣嗓子质问。
　　姜弥用手指碰了碰鼻尖，纤细的手腕上红绳极为瞩目。
　　“呦呦呦。”小五怪叫。
　　“定情信物?”毛利小五要侦探一针见血。
　　“不要啊我们家黄花大闺男被哪个鲜花看上了。”菜菜抹泪。
　　“人人都能谈，为何本宫谈不了。”小改自闭。
　　姜弥磕磕巴巴解释:“八字没一撇的事，我们现在的关系充其量只是房东孙子和租客，再近一点就是朋友了。”
　　说到最后他语气越来越低。
　　“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追人。”
　　一句话给所有人干沉默了。
　　小改真诚询问:“这里有哪位曾经谈过恋爱么？”
　　大家把目光一致移向某位红发男子。
　　林芝一激灵:“别看我，哥们最大的爱好是扛着相机拍拍拍，其次是画画，这么些年第一次追的人是身上这位祖宗，死缠烂打才追上的，经验不适用于其他人。除非小爱喜欢的也是我宝宝这种类型，但是我觉得不会一样。”
　　他猜对了。
　　姜弥把脑袋放在膝盖里，留给镜头一个薄荷脑袋。
　　“唉。”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真是的，支棱起来啊这位少女漫选手，浪漫制造大师拿捏其他人不是轻轻松松，而且你俩四舍五入住一起近水楼台先得月，别怂，加油，主包看好你。”小要一拍桌子，噼里啪啦一顿输出:“等着，恋爱心理学资深研究者小要老师将在这几天里给你赶制一篇追人攻略，到时候打印出来在游轮上找机会塞给你。”
　　姜弥瞬间直起头，眼泪汪汪望着屏幕:“太感谢了小要老师。”
　　此时，有人默默举手:“有一个致命问题，他长得好看吗？”

　　咔哒——
　　门开了，姜弥回头，荀君意的身形往那一杵，挡住了大半的阳光。
　　荀君意面带歉意:“抱歉，我敲了几声没听见你答复，就冒昧开门了。”
　　姜弥手心发汗，喉咙紧涩，脑子里疯狂猜测自己家隔音效果如何:“没关系，有什么事吗？”
　　“嗯，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宋婆婆叮嘱我喊你下去吃饭。第二件事，我待会儿要出门一趟，大概两天左右回来。”荀君意尽力压制内心的烦躁，心平气和陈述。
　　姜弥算了算时间，还好还好，来得及。
　　他起身，走到门前，抬头看向荀君意:“等你回来之后，我想邀请你跟我一起去一个地方，可以吗？”
　　荀君意抬手，把他脑袋上摇摇欲坠的小黄鸭卡子从头上取下来，然后重新别上。
　　姜弥额间扎眼的发丝被全部别到头顶，露出白皙的小脸。
　　“可以。”
　　荀君意拍拍他的脑袋，说:“那我先走了。”
　　姜弥点头如捣蒜:“拜拜拜拜，一路顺风。”
　　荀君意若有似无扫过他桌子上亮着的手机屏幕，随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走到拐角时，他展开手，那里有一根渐变色的头发，他嘴唇微动，发丝外面罩着一层银蓝色的光，随后变成一只巴掌大的人形纸片，手腕上缠着丝线向后蔓延连接着另一端的人。
　　荀君意捏捏纸片的脸颊，看着豆豆眼变成两道横线，挑了挑眉，把纸片放在肩上。
　　纸片非常自觉地坐在他肩头，然后用手卷着几缕发丝。
　　“坐稳了么。”他问。
　　小纸片严肃地点点头。
　　“走了，我们去揍人。”荀君意冷脸。

　　这边，姜弥顶着几道炙热八卦的目光如坐针毡，脸上突然传来痛感，他揉揉脸颊肉。
　　小要停止八卦，怒目圆睁，拔高声调:“牙疼么，honey你又疯狂吃甜食了?”
　　姜弥连忙否认:“不不不，只是感觉有人捏我脸，可能是错觉。”
　　之前有一场大型漫展在他居住的城市举办，小要风风火火拎着行李箱敲开他出租屋的门要借住两天，用请他吃甜品自助贿赂他。当晚姜弥蛋糕面包水果冰淇淋冷饮混着吃，第二天小要美滋滋出去玩，他智齿发炎疼到发烧。
　　小要夜里回来的，被沙发上“躺尸”的人吓坏了，妆都没卸陪他去医院，一路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把人司机吓得不轻狂踩油门。
　　自那之后姜弥就给自己吃的食物分了分类，让它们排排队进自己肚子。
　　“没事就好，我们接着说，宝宝啊我感觉你有点hold不住他，以后肯定很辛苦了。”菜菜目光慈爱，语气怜悯。
　　“啊，没有吧，那哥们就是长得高，还没我壮实呢。”林芝摸不着头脑。
　　“嘶——”清脆的巴掌声招呼到他后脑勺，他瞪着下垂眼，万分委屈。
　　“我懂你，190＋看似养胃阴郁男其实x能力强控制欲爆表大矿工，嘻嘻，亲爱的你有福了。”资深宅女小要姐眉飞色舞。
　　“恶俗啊，我先下线喂猫了。”小五一脸嫌弃，捏着猫爪对镜头摆摆手。
　　“拜拜，我也下线了，心选妹快回来了我得给人做爱心午饭。”小改叹气。
　　“舔狗没有好下场的女神，你不如试着结交新的人。”林芝犹豫了一瞬，好心提醒。
　　小改摘下无框眼镜，满脸倦意，她捏捏鼻梁:“谢谢，我最近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那我们4.4号见，我也得下去吃饭了，我姥姥估计早就烧好饭了，一直给我留着。”姜弥摆摆手，“菜菜多喝热水按时吃药多休息，早点康复。”
　　菜菜:“嗯嗯，拜拜。”
　　林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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