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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
深山远离凡俗,能让人静下心,可有时深山太幽静,容易将人沉出病来。纪黎近日愈发沉闷,正好听闻户部玉客私营药草之事,于是纪常青便带着他到了济西城。
济西城最为出名的就是这戏剧。这戏曲确实绝妙,戏台上,生旦净末丑,一颦一笑,一唱一和,悲喜交加,淋漓尽致。纪黎静坐台下,目光紧随那台上人的身影,悲悯哀怨,如泣如诉,待到曲终人散,台上人换上平淡无波的面容,做谢幕之礼。
纪黎将一切尽在眼底,不知所思。
是日,纪黎一身青衣,身后跟着个愣头青。他原本都走过了头,稍愣,转身大步上前,“你卖书?”
小贩抬眼,见来人衣着不凡,心中虽有惊异,面上却故作镇定,“这不是废话?难不成我闲得在此晒太阳?”言语间带着几分戏谑。
幺长一听,怒上心头,剑已出鞘,寒光直指小贩咽喉:“放肆!怎敢对殿下无礼!”
小贩顿时面如土色,双腿发软。
纪黎见状,轻轻眯起双眸,淡然开口,“别吵,他不杀你。”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贩连忙点头如捣蒜,“不知这位爷想要什么书?”
“我想令一人欢愉。”
小贩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心中暗道,这位爷找的可不就是那种书嘛,找我算是找对人了。说罢,他忙不迭地从桌下拖出一个箱子,满脸谄媚,“爷请挑选。”
纪黎俯身,目光在那箱子里的书籍上掠过,皆是些封面华丽,名字暧昧的册子。他轻轻挑眉,手指在一本看似尤为精致的册子上停了停,“就这本吧。”
小贩见状,喜笑颜开,“爷真是好眼光,这本可是我这的镇摊之宝,保证能让那位欢愉至极。”说着,迅速将册子包好,双手奉上。
幺长在一旁看得耳根泛红,低声在纪黎耳边道:“殿……殿下,这等闲书,怕是有些不妥吧。”
纪黎未予理会,只是接过册子,随手抛了抛,“有何不妥?不过是些消遣之物,大惊小怪。”言罢,转身欲去。幺长尚未反应过来,更不敢再言,只好默默掏钱。小贩见状,哪敢收啊,次日便悄悄搬了摊位。
纪黎捧着书看了几日,也不叫纪常青发现异常,他又出了门,做了一件衣裳。幺长跟在身后看了又看,这衣服倒不似寻常,倒似要开台唱戏了。
纪黎又去了那日的戏园,纪常青早已打点好了一切,纪黎停在门口,“幺长,你去买些胭脂水粉回去。”说罢,他不再理会幺长,径直走向了后台。
幺长愣在戏园门口,看着纪黎那决绝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温文尔雅、沉稳内敛的殿下,竟会突然变得如此反常,不仅买了那种册子,现在还要做戏服、买胭脂水粉,他原以为是要讨王爷欢心,现在看来,似乎不像如此。
这……这还是我认识的殿下吗?幺长摇了摇头,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他按照纪黎的吩咐,去附近的胭脂铺,费好大一番努力之下,终于买到了上好的胭脂水粉。
当他回到后台时,只见纪黎已经换上了一件特制的戏服,身侧一人站着,教着他该何描绘妆容。那戏服纯白锦华,却又绣着精美的梨花纹,与他所定那身很是相像。配上纪黎那俊美的面容,竟让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幺长站在门口,不敢轻易打扰。他静静地看着纪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殿下还有这样一面。
过了一会儿,纪黎终于画好了妆,他转过身来,看到幺长站在门口,微微一笑,“幺长,过来些,你觉得,这样好看么?”
幺长上前,这才发现纪黎脸上只着了浅浅的淡妆,倒是愈发不像要唱戏的模样。“殿下好看,怎样都好看。”
纪黎听后,只是对着镜子发呆,眼眸中隐忍着一抹淡淡的忧伤。他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对着镜子,良久。
日色渐沉,幺长在外急得团团转,若是再晚些,纪常青定会亲自寻来。终于,纪黎出来了,脸上的妆容已卸,又恢复了以往的干净清廉模样。
晨雾漫过窗棂时,纪黎正数着药罐里新添的川贝。青瓷盏底沉着细碎裂纹,像极了他腕间旧伤。此刻铜镜映出他眼尾一抹朱砂,像凝固的血珠。
门外忽起脚步声,纪黎抬眼,铜镜里映出纪常青颀长的身影。他身着玄衣,衣角沾着朝露,目光掠过纪黎精心所绘的戏妆,喉结轻轻动了动:“近日总往戏园跑?”
纪黎轻笑一声,语气轻扬,“皇叔连这个都要管?”
纪常青显然不喜欢他的语气,猛地扣住他手腕,却在触及皮肤下青紫脉络时卸了力道。“别太近那些戏子。”声音浸着寒潭水汽,“他们很会骗人的。”
纪黎盯着纪常青良久,突然低笑一声,水袖如流云拂过檀木案,将誊抄的戏本扫落在地。泛黄纸页间露出半阙艳词,恰是那日书贩所赠,原本那名有些长,不记得叫什么名了,只是不得他喜欢,便用朱砂提了笔,改为《玉梨欢》。
“罗带轻分香囊解,烛泪滴残翡翠衾……”
纪常青下意识伸手去捡,匆匆瞥一眼所绘内容后瞳孔骤缩,攥着戏本的手背暴起青筋。“这书……这书从何而来?”他额眉紧皱,一时气愤难当,以为是园中的哪位戏子所赠,要带歪了纪黎的心思。
“皇叔也爱看风月话本?”纪黎倚着妆台轻笑,胭脂染红的指甲划过对方喉结,“不如我们……”尾音消融在骤然贴近的唇齿间,却在即将触碰时偏头躲开,“试一试……”
“娇娇,你……”纪常青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惊愕打断,他望着纪黎,那双平日里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既陌生又熟悉,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纪黎轻笑,眼中带着几分自嘲与决绝,“我没吃错药,更没开玩笑。皇叔,我此刻不过一个烂人,你还肯要我吗?”
纪常青心中一痛,却还是不厌其烦的重复同一句话,“别这么说,那件事不是你的错娇娇。”
“这样啊,那,就当你答应了。”说罢,只见纪黎一步一步朝他逼去。朝堂之上无所畏惧之人,此刻被他逼得不得不后退,直到绊倒身后的香炉。纪常青踉跄一步,稳住身形,可纪黎已经逼近,不给他留半点空隙起身。
纪常青被迫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他望着纪黎,那双眼中既有不解,又有痛惜,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挣扎。
“娇娇,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纪常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纪黎轻笑一声,几分决绝。他俯身而下,以不容拒绝之姿贴近他的唇。不似那次的发泄,带着试探,带着温柔。
一吻浅尝而止,纪常青像是个木偶一般,忘了躲,也忘了眨眼。将一切刻印入脑海后,残留着一丝清醒,见证着这一刻的荒诞与真实。
“皇叔,你在紧张。”看到纪黎有些失望的模样,纪常青下意识的慌了神,直到香炉坍塌,周闵听闻动静举剑冲入。
周闵的剑尖在青砖地上划出半道银弧。他看了看站着的那人,又看了看地上,这个场面,脑子似乎有些转不过来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纪常青。永远端方持重的七王爷此刻半倚在翻倒的香炉旁,玉冠歪斜,玄色衣襟扯开寸许,露出锁骨处旧年箭疤。而那位病骨支离的十一殿下,此刻已蹲下了身,正跪坐在血砂与香灰之间。
纪黎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就要来扶纪常青。纪常青率先反应,一把扯住周闵,微不可察的避开纪黎的触碰站起身来。
纪黎见此,就似察觉不到他的心思一般,语气稍显慌乱,“皇叔,你没事吧。”
周闵也在后面连忙反应,来不及收剑便扶起纪常青。纪常青稳住了身子,“我无事。”
听此,纪黎又上前一步,若无旁人的说起话来,“皇叔就是太紧张了,别担心,我看过书,这种情况很正常……”
纪黎还准备说些什么,纪常青生怕他再说什么听不得的事,连忙打断,“娇娇,本王可能有些累了,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铜炉余烬散着零星暖意,纪黎垂眸拾起那本《玉梨欢》,想到纪常青落荒而逃的模样,不禁噗嗤一笑,唇角的弧度愈发意味深长。
周闵一直在他耳边问个不停,纪常青便将人打发去监督玉客的动静。他反手合上门扉,背脊重重抵在雕花门板上。方才的一幕久久萦绕心头,烫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屋内暗香浮动。纪常青这才注意到鎏金香炉里青烟袅袅。他明明没有焚香的习惯,倒是纪黎,自那件事之后,时常需要浓郁的香助眠。
难道自己走错了房间?这个念头刚一起,便被门外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他定了定神,缓缓打开门扉,只见纪黎已经换上了那一身新衣。
纪黎站在门口,一袭纯白锦华上绣着的梨花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虽无戏服繁琐,却又不失风韵,与他俊美的面容相映成趣,竟让人生出一种恍如梦境的错觉。
纪黎唇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尾的胭脂随着挑眉的动作晕开一抹薄红:“皇叔不是嫌我总往戏园跑?特意学了支舞给您瞧啊。”
“改日吧。”纪常青实在没了心思,正准备关门,纪黎却已抢先一步挤了进来,“我都描好妆了。”说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他。
纪常青望着他,心中五味杂陈。他见过这孩子因掉了一颗糖而气鼓鼓的模样,见过他执笔临帖时专注的侧脸,却从未见过他如此这般……如同枝头将坠未坠的梨花,既让人心生怜爱,又让人担心碰碎了那份美好。
“娇娇,你……你不必做这些。”纪常青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与宠溺。然而,他还是侧身让纪黎进了屋。
纪黎将他拉到位置上坐下,然后缓缓起身,广袖一展,竟真的在厅中旋身起势。没有丝竹相伴,只有他清唱的语调气息平稳而悠长。他的声音还是那般好听,如同初见时那般怪会牵扯他的心。
最后一个音落下,纪黎忽然欺身上前。纪常青只觉膝头一沉,那具温热身躯已斜坐上来,双手勾住那人脖颈。
纪常青眉头紧锁,身姿立刻坐得板正,仿佛要驱散心头的那一抹旖旎。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娇娇,你非要这样吗?”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责备与无奈,却更多的是对纪黎的宠溺与纵容。
“怎么?这可是我精心准备的,皇叔不喜欢吗?”纪黎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戏谑与挑衅。
纪常青整个人已然红温,他始终不敢看纪黎的眼睛,生怕自己内心的那份悸动被对方窥破,却故作镇定的深吸一口气,“纪黎,我很喜欢。但现在,你该出去。”他强行拔扯开纪黎的手,语气坚定而决绝。
谁知纪黎反而更紧凑了些,在一步一步逼他妥协,“若我说不呢?”
纪常青猛地扣住他手腕,青筋在皮下狰狞突起,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难以平复。他望进那双盛满戏谑与挑衅的眼睛,声音沉得发狠:“纪黎,本王再说一遍,出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或者……”他掌心顺着伶仃腕骨滑至腰际,猛然收紧,“我再问你一遍,你,保证不会后悔?”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要将纪黎的心底看个通透。可那目色中,分明藏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期许。
那人没再说话,纪常青自嘲一笑,瞬间软下性子,“娇娇,你要是只想玩,我不陪你,所以……”
可纪黎明明只是在等待着时机,只等他软下心思,再猛然扑上去,一口毙命。纪黎缠绕他脖颈的手快速解开,一手按猛然在墙上,转过身直接将膝搭跪在纪常青双腿上。
纪黎本就没差纪常青多少身高,如此,倒是将纪常青整个人都笼在自己的身躯之下。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抬起纪常青的下颚,然后侵略性十足的堵住那片柔软。
纪常青吃痛一声,薄唇就被柔软堵住。纪黎确实没回答,却也不需再做回答了。
他的动作热烈而缠绵,仿佛要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这一刻。纪常青也便放下了所有顾虑去回应,原本的强势被纪常青乘胜追击,他握住落单的纤纤细手,紧接着,竟是不动声色地将纪黎的着力点攻破,直至完全被他拥在怀中。
纪常青依旧害怕纪黎受伤,即便再沉沦,还是能感觉得到他若有若无的克制。纪黎可不管这些,他完全放任了自己乱来,情到尽兴酥软了身躯,却又在这时发现自己失了主动权,于是只得发泄不满的咬上一口。
“!你属猫啊!”
”咬人,不应该是狗吗?”纪黎瞪着圆滚滚的眼球发问道。他喜欢血腥的,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所以,此事也不用对他温柔。如此,纪常青也就没再克制,他将人带到了床榻,几乎把积攒已久的情愫全部发泄。
半夜,纪黎在满室沉香里睁开眼,腕间新伤叠着旧痕。铜镜映出身后熟睡的纪常青,月光为他凌厉轮廓镀上柔边。指尖虚虚描摹那人的眉骨,突然被攥住手腕按在枕上。
“好玩么?”纪常青反转了局势咬住他耳尖,声音浸着情欲的沙哑。
“确实新奇。”纪黎忽然翻身压住他,冰凉发丝缠上对方脖颈,“皇叔,你喜欢现在吗?”他的声音分明带了质问,可那人却是笑得眉眼弯弯。
纪常青没有正面回应,“还不困?”
“皇叔该知道,这个点,我睡不着……”
纪常青听此,眼眸中闪过一丝心疼,“娇娇别想那些了,累了会好睡些。”随后又是一吻附上……
晨曦微微,周闵找了一圈,终于在厨房发现了纪常青的身影。那人手抬一书,目光时而落于书页,时而转向灶台,竟是在专心致志地熬煮着什么。
周闵走近,瞥见灶旁整齐摆放的各式珍稀药材与精细切割的食材,倒也不似寻常粗粥。
“王爷,您料事如神,那玉客果然急不可耐地想要处理掉手中的药坊,只怕此事背后,牵扯之广非你我之料。”周闵轻声禀报,言语间满是敬畏。
然而,纪常青对周闵的话语充耳不闻,只是全神贯注于手中的火候与药材的搭配。周闵倒也沉得住性子等他。
不过多时,纪常青终于开口,声音温润如玉:“周闵,取碗来。”
“哦,”周闵转过身搜寻一番,很快取来一个碗。
纪常青舀了勺给他,“尝尝。”
周闵看了看碗中色香味俱全的药膳,猛然一口。
“如何?”
“好喝。”周闵如实回答,脸上难掩惊讶之色。
纪常青显然对他的回答半信半疑,于是又自己盛了一碗。不得不说,这味道确实不错,少了药的苦涩,倒是多了梨花与莲子的清甜。
“想不到,本王竟然还有此等天赋,周闵,你家王爷可愈发全能了。”纪常青一边打趣,一边将药膳打好。
“对了,你刚刚说了什么?”纪常青忽然想起,转头询问周闵。
周闵便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纪常青听后,眉头微蹙,心中已有了计较。但见药膳渐凉,恐失了最佳风味,便道:“你先候着,本王先将药膳送去,余下的,你且都吃了。”
另一边,纪黎再醒来,撑起身体瞧了一眼狼藉,竟又是那抹意味深长。许确实是折腾累了,这一觉,竟是难得的无梦,叫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门扉轻启,便看到纪常青端着碗进来,虽然对纪常青厨艺很是怀疑,不过纪黎一尝,确实可以算得上好吃。
碗见了底,纪常青才缓缓开口:“起来,我帮你更衣。”
可纪黎似乎不领情,他摊下了身子,还顺势眯上了眼,“做什么?”
见人那样,纪常青一愣,“你不准备走了?”
“我为什么要走?”这一问,倒是把纪常青问住了。随即,纪常青的语气透着不容置疑。“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我不回。”纪黎赌气般说道,索性将头埋进了被褥之中。
纪常青竟拿他没了办法。不过片刻,却听纪黎的声音传来,“你为什么走了?”声音带着委屈。
“我去给你准备吃的了。”纪常青一本正经而答。
纪黎听此,却是一声冷笑,“我还以为,皇叔是不敢面对我了。”
“怎么会,那,以后本王不走便是。”纪常青声音温柔,小心翼翼的安抚道。
次日醒来,纪常青正玩着他散乱的发丝,倒是的确没走。“醒了?饿不饿,想吃什么,本王去给你做。”
纪黎没好气瞧他一眼,不知哪来的一股燥气,显然却没心情理他。静坐了一会回了积攒了些力气,随后理了理披散的乱发,双臂抬起,本就松垮的里衣顺势滑落在肩,露出一片白皙。他撑起身体就要下床,却不想小腿一软,整个人就那样坐在了地上。如瀑长发随之滑落,散落在他的胸前,那一刻,竟显得格外凄美。
纪黎此刻脸色沉得发黑,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道,“这副破身体我真的受够了!”
纪常青见此情景,却是没忍住轻笑一声。他快步上前,将纪黎重新抱回了床上。像小时候那样,他一边讲着近来的趣事,一边为纪黎更衣。他说了一件又一件事,试图逗纪黎开心,然而却始终没能如愿。
纪常青正发愁要怎么哄人呢,收整好一推开门,就见一个黑影猛然跪在他面前,“王爷!属下知罪,属下……属下把十一殿下弄丢了。”
纪常青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便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纪黎捧腹大笑,前俯后仰,他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笑够了,他才缓缓蹲下身来,与幺长的视线平齐,抱起手臂,戏谑地问道:“好啊,幺长,那你倒是可以以死谢罪了。”
见到纪黎出现在他面前,幺长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他这两天把该找的不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想不到他竟然是在七王爷的房间。不对!他在七王爷的房间!这个念头让幺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同样震惊得说不出话的,还有一旁的周闵。
看到幺长那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纪黎又忍不住打趣道:“你倒是说说,你把我丢哪去了?可卖了银两?”
幺长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殿下,属下、属下……只是一时疏忽,绝没有贩卖您的念头啊!”
纪黎见他这副模样,实在觉得幺长的反应好玩,“其实你可以试试,我也好奇,我能值多少银两呢!”
幺长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宁可上阵杀敌,也不想再回答纪黎的任何问题了。
纪常青瞧着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退下吧。”
幺长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多谢王爷宽恕!”
却是迟迟没敢起来,毕竟主子还没发话呢!纪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看我做什么?难不成真在打量把我卖哪?”
幺长听此,连忙对他抱了拳,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另一侧,纪常青将一封信交给了周闵,那人便也退去。
此时,院落内只剩下纪黎和纪常青两人。纪常青看着纪黎,眼中满是宠溺和无奈:“你呀,就知道捉弄人。幺长脑子转不过弯,日后再这种玩笑,要适量有度。”
纪黎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知道啦,皇叔。有他在,我倒是能开心不少。”
纪常青摇了摇头,哭笑不得。他伸手摸了摸纪黎的头,动作轻柔而温暖:“无聊的话,皇叔可以陪你下棋、读书,或者去花园里散步,如何?”
纪黎漫不经心的将纪常青的手打落,“好啊。”说罢,慵懒着神姿自顾的往前走去。
是夜,纪常青亲自见了玉客。
周闵押着玉客进来时,那人佝偻着背,官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活像只受惊的鹌鹑。见玉客畏畏缩缩不敢抬头,纪常青冷笑一声,声音如同淬了冰:“玉大人不肯如实交代,看来是真的不想要这条命了。”
玉客闻言浑身一颤,这才敢抬眼。待看清座上之人竟是七王爷,他先是一愣,随后就将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哭诉着说出了实情:“王爷,您可要救救我们呐。”
原是:“栗州与西朝素来不和,靠朝廷贸易,价钱抬得很极高,但若是私商……”他说到这里突然噤声,偷眼看了看纪常青的脸色,见对方神色如常才继续道:“竟是只需半数。那年多地发了鼠疫,急需药草,可朝中迟迟不曾拨款……”
“当时负责此事的正是下官。”玉客的声音低了下去,“下官见百姓横尸街头,实在,实在不忍,便私自联系了栗州商人。这才发现……发现朝廷的报价竟比私商高出整整一倍……”
“先帝在时,迟迟没有解决此事,于是朝中大臣得知后,私下同意了此举,为了筹集资款,许多大臣都出了财,于是之后盈利也是平分了去,虽说不多,却能添几钱。”
“后来便是七王爷您亲自去栗州谈,虽然确实跌了不少,可这生意……我等想着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声呜咽。
突然,玉客猛地以头抢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此事牵扯诸多朝臣,陛下铁了心要打击王爷之势,我等怕是在劫难逃了。还望王爷看在我等忠心,救我一命,此后我等必将处理干净,时刻铭记王爷大恩。”他说不下去了,整个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官帽歪斜着露出几缕灰白的头发。
周闵查过,此类坊确实盈利不多,可见玉客并没有说谎。纪常青沉默片刻,目光如炬,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片刻后,他缓缓开口:“不用。”简短二字,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玉客耳边,吓得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大人可记得木渠硝石一事?”纪常青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中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王记得,那私商名为……”
“王崇,王爷,他叫王崇。”玉客连忙接话,生怕慢了半拍就会失去这唯一的生机。
纪常青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商人重利,何况当时船已沉,此事有余地可轻判。给他足够的利,平一个账目差额,他会答应的。我的人,自不会为难大人。”
玉客闻言,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生机。他连忙跪地谢恩,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多谢王爷大恩。”
纪常青起了身,正要走,声音忽然转冷:“不过……”玉客的动作为之一僵。“本王体恤诸位大人不易,还望日后……”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做事干净些。”
玉客浑身一颤,随即会意,眼中闪过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加卖力地磕起头来。
日子如碎琼乱玉,也就这样零零散散,虚得不踏实。私营药草一案落,倒是牵扯出了另外一案。
晨雾未散时,纪黎指尖抚过案上展开的戏本,墨迹里浮动着梨花香,隐约瞥见一人影。
“皇叔何时回的,近来怎都不会吭声了?”纪黎没给他目光,声音中带着几分不羁,他随意着心思,指尖蘸取口脂,在唇上抹开艳色。
纪常青轻走过去,他忽然贴近,从身后抱住纪黎,带着梨膏糖的甜腻气息呵在对方颈侧,“舍不得扰你。”
“娇娇,我们去浍风吧。”纪常青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期待,拾起了他心中久违的承诺。
纪黎闻言,猛地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欢喜,却又迅速被理智淹没。“去得了吗?皇叔的消息接连不断,浍风可是栗州的地盘。”
纪常青微微一笑,目光坚定:“不会,本王自会低调行事,正好,也想去栗州查一查木渠的账。”
纪黎转过身看他,盯着那人的目光良久,眼底攒满了失望,他自嘲一声掩去所有情绪,“好一个正好,皇叔还是别说胡话了好,我可不想成为下一个陈氏。”
纪常青一愣,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娇娇放心,本王自有能力护好你,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不去!”纪黎的语气坚决而果断,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纪常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那,如果本王脱去身份陪你去浍风,娇娇还愿意跟我去吗?”
……
一行人正准备着前往浍风的事宜,却有朝中大臣找来,不知说了什么,纪常青也脸色就没好过。
“娇娇,你可要回京城?”纪常青趴在他腿上,声音中带着几分试探与担忧。
纪黎一愣,目光坚定地看向他,“我只想去浍风。”
“娇娇得好好想想,此时西朝朝政动乱,正是上位最好的时机。”纪常青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娇娇不必有任何负担,若是不熟悉朝政,不是还有我。”
纪黎看着他,神色不悲不喜,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你问我的意见,我说我想去浍风。可皇叔又这般说,那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区别?”
纪常青再次一愣,仿佛被什么击中了要害。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改变些什么,“娇娇,你知道余今吗?就是幼时赠你书籍的那位,此刻却因乱局牵连入了狱……”
纪常青满脸忧心,义正言辞的分析这朝内局势,丝毫没注意到纪黎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样。
纪常青说了什么,纪黎根本没听进去,却是终于下定决心猛的出声打断,“皇叔说的道理,我回京城就是了。”
“好,正好东西也收拾好了,我们即刻回京。”纪常青摸了摸他的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欣喜与期待。
“我记得我还有东西没拿,明日吧。”纪黎说罢,自顾着朝他的房间走去。
他明明就是放不下西朝百姓,他明明就是舍不得权位!这样的纪常青太好了,他哪里敢要啊。
“骗子!”
戏,该落幕了。
纪常青习惯性的亲自检查了车马,再回来,房间还是不见纪黎身影。他追到他的房间,却被幺长拦在了门外,“王爷请回吧,殿下说,明日要赶路,他想好好歇息。”
这是这么久以来,纪黎第一次没与他一起过夜……
后来,纪常青察觉到了纪黎的有意疏远,可那人只说他多心了。回到京城,一大堆破事等着他处理,确实也没了那个精力时时陪着他。
纪常青本想,等忙完这阵子,就放下手中的活好好陪陪他,只是,朝政之事,似乎永远都是没完没了。在这期间,纪常青几次去找纪黎,可那人就似从来不曾跟他亲近过一般,狠得发冷。
之后无论他做何补救,纪黎都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或许纪常青不知,在他选择进入京城之刻,纪黎就已经把这段感情舍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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