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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恬荔
文华楼风波三日后，一队装饰华贵的马车碾过京城南门的青石板路。为首的朱轮华盖上，挂着“西川黄”的灯笼。
“娘子，到了。”丫鬟小心翼翼地掀起织金车帘，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少女面容。黄恬荔扶着侍女的手下车，十五岁的年纪已显出惊人的妩媚。她仰头望着侍郎府的金字匾额，唇角勾起一抹甜笑：“总算不用住那破驿馆了，真是受够那些贱民的酸臭味了。”
与此同时，真如寺后院的禅房内。卫兰手中的纸条已被捏得变形，上面赫然写着“西川黄家车队入京”。
“三弟，我亲眼看着那女人的车架进了刑部右侍郎府！”卫茂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古铜色的脸上青筋暴起。
窗外暮鼓响起，惊飞一树寒鸦。卫兰眼前又浮现出堂姐卫芝残缺的尸身，那是在永县乱葬岗找到的，十指尽断，面容全毁。只有腰间那个他亲手编的如意结，还能辨认出身份。
卫兰突然起身，从枕下取出一卷泛黄的诉状。良久，卫兰眼里闪过一丝坚决，似是下了某种决定。
晋元长公主府的花厅里，李乐安正歪在榻上翻看《春闱举子名册》。管家快步进来禀报：“殿下，西川举子卫兰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告。”
“哦？”李乐安挑眉，“让他进来。”
卫兰今日仍是一身青色儒衫。他行过大礼后，直接呈上那卷诉状：“请殿下为西川永县百姓做主！”
怀远上前一步接过诉状，并未第一时间递给李乐安，而是打开仔细检查起来。
李乐安抿了一口水，平静说道：“如有冤屈，可前往刑部提交诉讼。”
“那永县县令黄仁伟正是西川别驾之子，刑部右侍郎的外甥！”卫兰沉声道。
正在喝茶的李乐安顿了顿，示意怀远将诉状给她。
她展开诉状，上面密密麻麻按着血手印。她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永县县令黄仁伟，视人命如草芥，戕害百姓？”
“是。”
李乐安坐直身体，正视卫兰，“你是西川解元，本应有大好前程。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在春闱的关键之时状告黄仁伟？”
卫兰瞳孔微缩，“即为了永县百姓，也为了私心。”
“什么私心？”
“学生的堂姐，为了家中生计，曾签契成为县令府中侍女。因容貌出众被县令黄仁伟看上，县令之女黄恬荔便将堂姐折磨致死，最终抛尸荒野。”说到这里，卫兰的眼中闪过血色。
“昨日，黄恬荔已入京投奔刑部王侍郎，此女年方十五，黄家意图将她进献给三皇子。”卫兰声音发颤，“除了学生的堂姐，此女却已害死七条人命！”
“殿下明鉴。”卫兰重重叩首，“黄家父女不死，永县难安！”
李乐安指尖轻叩案几：“你为何找本宫？”
“因为......”卫兰抬头，眼中燃着幽暗的火光，“学生听闻，殿下与三皇子不合。”
“大胆！”李乐安喊道，“若此事属实，难道你认为三皇子会包庇这等人吗？”
卫兰低头不语，雨点开始噼啪打在窗棂上。
李乐安突然轻笑：“如此说来，那日在猎场相遇......”她抬眸直视卫兰，眼中寒芒如刃，“怕也不是什么巧合吧？”
皇家猎场虽非禁地，但四周皆有羽林卫把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能“误闯”入内？
“是，学生......确是有意为之。”卫兰坦白承认，“但凭公主处罚。”
“你倒会挑人。”李乐安起身走到卫兰面前，“此事本宫会查。若属实......”手指划过诉状上那些血手印，“自有国法处置。”
“殿下……”卫兰还要再言，李乐安抬手打断了他，“但你若是诬告，便等着数罪并罚吧。”
“卫公子先回吧。记住，在查实之前，”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莫要打草惊蛇。”
待卫兰离开后，怀远忍不住开口，“殿下，这个卫兰不知底细……”
“我知道，”李乐安收起在卫兰面前的架势，正色道，“如果他所言属实，即使是有心利用于我。除了这等祸害百姓的蛀虫，也算是大功一件。”
“而且……”李乐安顿了顿，“我直觉这卫兰并非阳施阴害之辈。”
怀远沉默片刻，沉声道，“是，属下即刻前往西川永县，调查此事！”
李乐安点头，“再派两个人盯着卫兰。”
“是。”
是夜，刑部右侍郎王府灯火通明，丝竹声声。黄恬荔盈盈下拜时，衣领间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让王琛喉头发紧。
“舅公。”少女声音甜得发腻，“荔儿今后就全仰仗您了。”
王世杰捻须微笑：“以荔儿的姿色，定能在三殿下后院独占鳌头。”
席间王琛盯着便宜外甥女若隐若现的锁骨，喉结不住滚动。他仰头灌下一杯烈酒，暗自腹诽：三皇子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哪懂得这等尤物的妙处？
“咳！”坐在旁侧的王瑚突然在桌下轻踹弟弟一脚。王琛这才收敛神色，继续饮酒。
王珊灵揪着绣帕，面露一丝嫉色的看向黄恬荔。
“灵儿。”王夫人不动声色地按住女儿的手，声音轻得只有她们能听见，“记住，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她知道女儿从小就因为容貌平平而自卑，但是女儿贵为三品大员之女，又岂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可比拟的？
王珊灵低头应是。心里却想着，母亲多年来任劳任怨地为父亲打理庶务。父亲却纳了一个又一个的美妾，留母亲独守空房。难道她以后也要面临这样的婚姻吗？
宴席散后，王夫人携女儿回到内院。烛火摇曳的闺房中，沉香袅袅。
“灵儿，”王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记住，你父亲是朝中的三品大员，你将来要做的，是执掌中馈的主母。”
王珊灵抬头看着母亲眼角的皱纹，想起那些姨娘们光洁的脸庞，忍不住脱口而出，“可是父亲已经大半月不曾踏足母亲房中！”
“娘子！”侍立一旁的陈嬷嬷忍不住低喊出声。
王夫人指尖微颤，却仍保持着端庄姿态。烛光映照下，她眼角细纹愈发明显：“灵儿，你......”
“女儿失言了！”王珊灵猛地起身，绣鞋绊到裙裾险些跌倒。她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门，消失在回廊尽头。
夜风穿堂而过，王夫人望着女儿遗落在地上的绣帕，那上面还留着被指甲掐破的痕迹，忽然觉得这满屋的锦绣摆设，都成了笑话。
陈嬷嬷见王夫人面露哀切，劝慰道，“夫人，娘子她并非有意……”
“不必说了，总有一天她会明白我的苦心。”王夫人打断了陈嬷嬷的话，示意她准备安寝。
陈嬷嬷还想问一声是不是要给老爷留门，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立马闭上了嘴，示意丫鬟们准备寝具。
夜风渐凉，王珊灵倚在回廊的朱漆栏杆上，望着天边那轮孤月。心中对母亲的愧疚与对自己未来的忧思交织，在胸腔里拧成一股酸涩。
“表姨怎么独自在此？”一道甜腻如蜜糖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王珊灵转身，只见黄恬荔带着侍女立在三步之外。月光下，少女雪肤花貌，连投在地上的影子都婀娜多姿。
“我...只是出来透透气。”王珊灵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襟，突然觉得自己这身素色衣裙格外寡淡。
“娘子！”绿竹气喘吁吁地追来，见到黄恬荔连忙行礼，“见过表姑娘。”
黄恬荔掩唇轻笑，腕间金镯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既然表姨有人陪着，荔儿就先告退了。”她转身时裙裾旋开一朵墨莲，发间金步摇叮咚作响。
王珊灵怔怔望着那道远去的倩影，夜风送来一阵馥郁的茉莉香，那是黄恬荔身上熏的香，闻着都比自己用的寻常香料精致三分。
“娘子，夜深露重，我们也早点回去歇息吧。”绿竹轻声劝道，将一件藕荷色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
王珊灵任由丫鬟搀扶着往回走，月光将主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回到客院的黄恬荔慵懒地倚在缠枝牡丹纹的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鬓边一缕青丝。鎏金熏笼里沉水香袅袅升起，在她艳丽的眉眼间蒙了层薄纱。
“娘子......”贴身丫鬟翠柳欲言又止，手中团扇顿了顿，“奴婢瞧着二舅爷看您的眼神……”
“啪！”
金镶玉的护甲突然敲在小几上，惊得翠柳噤了声。黄恬荔红唇微勾：“不过是个色令智昏的蠢货。”她慢条斯理地抚平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对付这等货色，本姑娘有的是手段。”
翠柳想起在永县时，那些得罪过娘子的人最后不是莫名暴毙，就是疯癫失常，顿时打了个寒颤，低头专心打扇。
黄恬荔望着窗外那轮被云翳半掩的月亮，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冷光。她轻轻摩挲着腕间金镯，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本姑娘要做的，可是未来的皇妃......”
夜风吹动纱帐，将最后半句低语揉碎在沉水香里：“...区区侍郎之子，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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