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晦

　　苏小鱼被蒋总盯得默默缩回手，埋头大口扒拉起碗里的瘦肉，吸嗦得直响。宋工见状，无奈地摇头，伸出筷子夹起那在蒋总筷尖晃悠半天的鱼片，转手放进了他碗里。

　　黎月歪头看着他们时，嘴边递来一碗盛好的青菜瘦肉汤，汤面干干净净，半粒葱花都没有。鼻尖凑近嗅了嗅，爪子故意把碗往沈明弋的方向推了下。沈明弋面上冷冷，手中红绳三两下将肉块和青菜连成串，轻巧地吊在低矮的树枝上。

　　“汪。”

　　黎月叹气，恨铁不成钢地仰头叼住肉串，一丝眼神都没分给沈明弋。

　　众人风卷残云地解决早饭。

　　宋工蹲下将完全修好的星盘平放在地，盘面指针剧烈颤动，最终整盘立起指向地下。几人交换眼神，无需多言便默契分散去做准备。

　　黎月感慨这配合不愧是楼里的前十队伍，爪子就被塞了把迷你铲。

　　“汪？”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工。

　　“手动不如工具。”宋工按了下眼镜，微笑道，“但狗刨还是最有效率的。”

　　黎月龇牙，认命开始刨土。尘土飞扬间，苏小鱼突然出声。

　　“快看。”

　　几人过去，只见土层下密密麻麻堆着雾蛇躯体，半透明的蛇身完好无损，唯有蛇信被整根拔除。蛇头空洞的眼眶齐齐朝上，仿佛在凝视着什么。

　　“这数量。”

　　黎月挑开最近的蛇身，冰冷黏腻下一抹幽蓝泻出。

　　红绳卷起将黎月爪子轻轻推回，后快速刺入地底，一连串割开所有蛇身。

　　爬上来的蓝光交织在太阳的橙光里，分不出你我。还得钢叉给他们一下才能隔断。

　　“大家抓紧时间行动。”

　　话毕，树林里只剩下黎月和苏小鱼。蒋总和宋工的身影已消失在假异监所方向，沈明弋的红绳则在毛上残留一道淡红的轨迹。

　　“汪。”

　　一人一狗继续她们的挖土事业。

　　苏小鱼用铁铲捅了会儿土，又扭头看了眼黎月，忽然将铁铲丢到一旁，整个人趴在地上开始刨地。

　　黎月不解，但土坑诱惑她向前跑了一段，前腿趴地，屁股翘起释放天性。太阳渐渐高挂，热意逼近，泥土在双爪双手下迅速翻飞。

　　不多时，一条地道挖通至假异监所的通风口。黎月抖了抖身上的土，朝苏小鱼点头，滑进了通风管道。

　　管道内昏暗潮湿，黎月避开雾蛇shi│体轻巧落地，无声前行。一路走去，假异监所的构造与真所毫无二致，特别是忽略掉门的裂缝，墙的霉斑，地的污渍这些小细节，几近为恐怖的还原了。

　　看来何媛媛的马脚漏得也不是毫无意义，起码证实了蜃师的事情有待斟酌。明晃晃的认识始终还是得警惕恶魔的欺骗。

　　暗自思忖着，脚步行至净化室门口。黎月凝视着熟悉的门，心跳正常，并无站在真所的如鼓情绪，仅存破坏的死感从喉咙升出，溢到了磨着利齿的嘴里。

　　无。
　　无一人。
　　无一话。
　　爪子勾起按下，挠在了项圈的合欢上。

　　沈明弋的神魂感应还在，她得顾全大局。

　　黎月在门上贴好宋工给的符纸便转身离开去了另一条走廊。

　　突然，通往地上一层的楼梯道内传来说话声。

　　声音模糊又尖锐，宛如借大钟扩音般敲响在耳边，震得人脑子空白，行动迟滞。

　　但黎月未受影响，身形一闪，缩进了楼梯底下的杂物隔层。隔层里整齐放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无人机，全都处在关机状态。就是角落里的尾巴不知扫过了包什么东西，其散发的陈年霉味直扑鼻内，熏得黎月屏息躲得更靠外面。

　　什么来的，所里什么时候有的发霉玩意。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头顶上的高跟鞋就“哒哒”而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

　　脚步跨过楼梯，不紧不慢，先后有序，说活声也一点点清晰起来。

　　“灰姑娘必须赶出去。”
　　“对，她不该留在家里。”
　　“即使是睡在柴房也觉得她占位置。”
　　“对，很快就是舞会了。舞会前我们想办法把她给丢掉。”

　　慧姐的声音，黎月不会认错。可诡异的是，明明有两个人在说话，语调起伏却算得上相同，无异于自说自话。

　　黎月压低身体透过无人机缝隙，看到了两双高跟鞋。
　　一双漆皮红底，一双绒面黑底。鞋尖相对，停在了楼梯转角。

　　“你闻到什么了吗？”
　　“有股……狗的味道。”
　　“噢，我的老天爷，灰姑娘这个死妮子是不是捡了狗回来。”

　　声音愈发拔高贴近，黎月不得已退回角落靠住那袋东西。

　　“哎，没有了。可能是最近为了练舞没睡好的错觉吧。”
　　“我也闻不到了。走吧。”

　　鞋跟动起来，重新恢复原来的节奏。

　　黎月正要换口气呼吸，下一秒，无人机被猛地掀开，四只眼睛直视而入，居高临下地盯住了她。

　　慧姐的脸。
　　两张慧姐的脸——

　　面膜似地凸出了三个窟窿，一用来挂球体眼珠，二三用来展现鼻子可以当豌豆射手？看下来，唯一和谐的竟是被削平的颧骨，那整齐的切面正阴暗暗地照向这边。

　　它是个贴着慧姐脸皮的人形模特。

　　黎月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与所谓慧姐陷入僵持。赤瞳呆滞地盯着她，独眼也木刻地盯回来。

　　你来我往中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黎月思维都涣散得差不多，再定神回看时这张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伸来的手。

　　手瓷白光滑，指头儿全是没有甲盖的，敷衍到仅寥寥几笔画了个U形，往里的骨节一个插着一个，呲啦得能和团蚕不相上下。

　　黎月表面纹丝不动，毛下的肌肉却绷得死紧，连尾巴都踩在脚下，仿佛一块石头。

　　那只手继续向前，中途故意刮过无人机的外壳，发出刺耳的“吱吱”声。耳朵本能地想要竖起，硬是被黎月咬住牙关憋了回去。

　　没几秒，头塞了进来，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单手撑地姿势。

　　头越来越近，红笔涂的嘴线条凌乱，透着一种零分试卷的扎眼感。

　　黎月秉持着你动我不动的原则，哪怕嘴已经贴到了她的鼻子上也无动于衷，除了控制不了的毛。

　　咔哧咔哧的摩擦声从背后响起。

　　“大姐，你在磨蹭着什么，为什么还不把那包破衣服拿出来？”

　　同时，外面不耐烦地发出疑问。

　　背后的袋装东西应声被拽动了一下，一下，又一下，动作逐渐急促起来。

　　黎月还没想好怎么让出条道给这袋子能出去。狭小空间里的光就突地被塞住，有一条长长的硬硬的大概是腿要进来了。

　　为了避免开局就干掉重要角色，她决定从侧面突破，伸长爪子推倒边上幸免的无人机。

　　啪嗒。

　　听见动静，假慧姐停下手中活计，头擦着黎月的半边脸转了过来。两人再次水灵灵地对视上，独眼不知是干燥还是抽风，竟自三百六十度地转了一圈，而后头偏回去继续扯着袋子。

　　搞得黎月忍不住怀疑：假慧姐到底能不能看见她。

　　她咧开嘴，试探性地深吹了口气。

　　呼——

　　独眼被吹得转了一圈，假慧姐却毫无反应，手仍固执地拉着袋子。黎月再踹一脚边上的无人机。

　　咣当。

　　假慧姐的头侧过来了，眼睛再次表演转转盘。来回几次后，黎月基本可以确定，这假货只能靠声音定位，至于其他三感还得进一步观察。

　　测试未开始，外面的声音就响起了。

　　“磨蹭什么呢？这衣服还要给灰姑娘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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