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谈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邵楷的发烧一直都没有好。夏明桦不止一次地和他说过让他去医院再打一针，可邵楷都说自己晕针，把被子往身上一裹，转头抱住在被子里放着的海豹玩偶，拒绝了。

　　夏明桦也不知道邵楷说的是真是假，毕竟之前认识的那段时间邵楷并没有生过病。他床上的“蚕蛹”，大大地叹了口气：“那你还是吃退烧药吧，你吃完我就去上班。”

　　邵楷闻言，从被子里探出头，诶呦了一声，就好像这个动作让他身上的酸痛加重了一样：“你先帮我拿□□温计，我怎么觉得好像更热了。”

　　这个人壮得像头牛一样，怎么免疫力这么差！夏明桦翻了个白眼：“都说了让你去医院。”

　　“我不敢啊。”邵楷说着，露出讨好的笑容，“辛苦你啦。”

　　夏明桦虽然是对他的行为感到无语，但还是把体温计拿了过来塞进邵楷的嘴里，试图让这个一直冲自己嘿嘿笑的人闭上嘴。

　　说来也是奇怪，自己那天刚买完额温枪回来就坏掉了，还是邵楷从外卖软件上下单了一个口腔体温计，现在才能有个凑合用的。

　　邵楷叼着体温计，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夏明桦，唔唔唔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表情是让他别担心自己，快点上班去。

　　夏明桦忍无可忍地啧了一声：“闭嘴，好好量体温。”

　　这种还要等的体温计真的好麻烦，夏明桦皱着眉头。有时候他都怀疑是不是邵楷自己不想好，要不然怎么能连量体温都这么闹腾，哪儿像个奔三的人。

　　邵楷被他这么一骂终于老实闭上了嘴，但手又从被子里拿出来指了指外面，好像是让夏明桦把新买的退烧药拿给他。

　　“……”夏明桦瞪他一眼，“手也收回去。”

　　他现在一看到邵楷那身睡衣的袖口就觉得烦。他现在还能回想起来，自己下班回来正好碰见刚洗完澡出来的邵楷，他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件自己的衣服穿上，和自己四目相对。

　　也不怕发烧加重。

　　这么想着，那个场景好像又浮现在了脑海，夏明桦晃了晃脑袋，咂舌。

　　倒也不至于不让邵楷用浴室，但为什么要穿自己的衣服，看着哪儿哪儿都不合适。特别是胸的位置，肌肉的形状都被勾勒了出来，怎么看怎么……

　　色//情。

　　夏明桦闭了闭眼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下意识反应的第一个词。他也是被酒吧的某个人给带坏了。

　　他叹了口气，认命一样出去给邵楷拿退烧药。

　　不过得亏现在的网络发达，能在外卖软件上直接买一身睡衣，要不然还不知道自己要忍受这个画面多久。

　　夏明桦走到客厅，从桌子上拿起自己刚刚才买回来的布洛芬混悬液。他这次还是听药店的人推荐才拿的这个，不过他出药店之后查了一下说混悬液更适合的是孩童。

　　他往屋内瞥了一眼，嘲笑一声。居然还怕打针，连一些孩子都不如。

　　下一秒，这声嘲笑就莫名变了性，夏明桦收住，抿着唇，打算去给邵楷重新倒杯热水。

　　“叮——”

　　夏明桦纳闷地回头看了看。

　　那声音很小、很清脆，像是什么和玻璃碰撞发出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瞬间就想象出了一些场景。夏明桦有些不敢相信地轻手轻脚往卧室的方向走去，站在门口往里面看——

　　邵楷居然正在把温度计从杯子里拿出来，看完后甚至还甩了两下！

　　“砰——”
　　虚掩的房间门发出巨大的响声，邵楷被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往背后看去。夏明桦双手抱在胸前，眼睛像是要冒出火来：“你在干什么？”

　　邵楷还想把温度计往嘴里塞的动作就这么顿在了原地，他看着夏明桦，心虚地吞了吞口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样子更让夏明桦生出了一股无名火。他一把把温度计从邵楷手中抢了过来，使劲甩了几下，又扔到邵楷的手里：“量，我看着你量。”

　　“阿桦，我……”邵楷张了张嘴，现在量也不是，不量也不是。他也没想骗夏明桦的，但现在他只能靠这个方法留在他身边。

　　“我说过，别这么叫我。怎么，现在量个体温都不会了吗？刚才你甩温度计的时候不是挺擅长的吗？”

　　听见这语气，邵楷现在都在祈祷自己重新发烧了。他认命一样把温度计塞回嘴里，在床上坐直，看着夏明桦把椅子拽了过来放在床边，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自己。

　　这三分钟像是渡劫一样，邵楷被夏明桦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他实在是想解释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只能慢慢等着审判降临。

　　夏明桦看了眼时间：“念。”

　　邵楷把温度计从嘴里拿出来，老实回答：“36度4。”

　　夏明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只能克制地深深呼吸，咬着牙问：“什么意思？”

　　合着照顾他这么多天都是自己多余了？当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已经好了？

　　那他这段时间的担心算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邵楷反问回去。现在他也没办法继续装了，干脆就坐在床边，直直地看着夏明桦的眼睛，“阿桦，我的心思你不知道吗？”

　　这种坦荡的对视让夏明桦差点没忍住喉间的那抹苦涩，他连呼吸都停止了一瞬，居然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怎么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邵楷回来的原因，邵楷这么多年心里装着的人，邵楷为什么对他的事情那么关心。

　　他全都知道。

　　可是就算他知道邵楷还喜欢自己又能怎么样？夏明桦不想回答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邵楷垂了垂眸，看着夏明桦纠缠在一起的两只手，还有即将被指甲抠破的拇指边缘，轻声开口：“阿桦，我是真心的……”

　　“骗人。”

　　邵楷因为这句话抬起头，重新看向他的脸。

　　夏明桦死死咬着牙，颤抖着又重复了一遍：“骗子。”

　　“……”

　　邵楷刚才的话现在就在夏明桦的脑子里盘旋着，他觉得可笑：“你是真心的？如果你真的是真心的你当初就不会走！是你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这里！是你先走的！你现在跟我说你是真心的？！”

　　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为什么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我只是想知道你当年为什么离开我。

　　邵楷下床蹲在他的面前，伸出手，握住夏明桦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不已的指尖，令他不可置信的是，这次夏明桦没有躲开。他已经说不上自己的心情是喜悦还是悲伤了：“我，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当年的……”

　　他顿了顿。

　　当年的事情要怎么说呢，能说什么？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邵楷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他能感觉到夏明桦的手指更加收紧，死死地握着自己的手指。于是邵楷轻声叹了口气，把刚才的话揭了过去：“阿桦，我现在比当年好多了，我有自己赚钱的能力了，赚的也不算少，我有信心能站在你的……”

　　“所以呢？”一直沉默的夏明桦在此时甩开了他的手，“你还把我当成那个因为你几句话就围着你团团转的小孩是吗？”

　　邵楷的手停在半空，他的唇也在颤抖着，说出来的话布满了悲伤的情绪，满是恳求：“那我要说多少，说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回到我身边呢？我可以等。”

　　这下轮到夏明桦说不出来话了，他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这个严肃的表情。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好拙劣的告白方式。

　　心情剧烈的起伏让夏明桦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甚至都不能完整地连在一起，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有力、伤人的，就和那天一样：“我收留你这么长时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既然没事了就请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别再来烦我了。”

　　说完，他也不顾一直蹲在自己面前的人，站起身就想逃走。可邵楷却猛地拉住了他：“我确实现在还没有办法让你原谅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当年的事情，你就不能……当做这件事情过去了吗，我回来了啊。”

　　夏明桦只觉得可笑：“你回来了，然后呢？我要把你回来当成是我的恩赐吗？”

　　“……”

　　夏明桦狠狠地把邵楷的手甩开，深深呼吸：“我觉得我说得很清楚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可是我没地方去了。”邵楷在他重新抬脚的那一刻立马开口，“我现在除了你身边无处可去。”

　　夏明桦终于无语地“哈”出了声：“你当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干什么是吧？赚得不少吧大网红？在我面前装可怜是不是找错人了？”

　　邵楷一愣，语气急切：“你知道？”

　　夏明桦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快速转过身体，往外走去：“我不知道。”

　　可是邵楷却跟了上去，跑到夏明桦的面前看着他：“阿桦，你这些年也在关注着我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账号？”

　　“我不知道！”

　　夏明桦找不到别的借口就干脆一口咬死自己不知道邵楷的任何事情，只要他不松口，邵楷就不可能问出来什么。

　　就算他真的知道邵楷的消息又能怎么样，两个人这几年隔着屏幕连句话都没有说过。不对，严谨一些说是他没有给邵楷发过，而邵楷每年都会在节假日给自己发来祝福。

　　但除此之外他真的完全没想过会知道邵楷的事情，就连阿霰他都没有问过。

　　他不想知道，也不想因为邵楷再次变得患得患失。

　　可该死的社交软件偏偏就给他推送了邵楷的账号，那个在拍摄现场化着完整妆造认真工作的人怎么看怎么眼熟，夏明桦那时候都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而认清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账号拉黑。

　　可是他没想到还有营销号，还有自己那死活管不住的给邵楷解除拉黑的手。

　　夏明桦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不再去好奇邵楷的现状，大数据却又在这个时候发了疯，无论怎么屏蔽和邵楷有关的词条都会给他推到首页。

　　那个“s_birch”的账号就天天怼着自己的脸出现。

　　夏明桦倒是也想问问他，用birch当自己的名字是怎么想的。

　　邵楷看着夏明桦因为气急了而慢慢变红的脸颊，明知道现在的时机不对，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勾起唇角。

　　早说夏明桦在看自己的账号，他就多发点东西，不消极营业了。

　　夏明桦抬起眼皮，看见邵楷的笑意，更生气了：“笑个屁啊。”

　　邵楷试着压了压唇角，但没能成功：“我太开心了。”

　　“开心个屁……”夏明桦小声嘟囔着。

　　他都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心情了，怎么原本还在气个半死，看见邵楷这张欠揍的脸就气不起来了呢。

　　邵楷抬了抬手臂，想去拉夏明桦的手，可是放在一旁的夏明桦的手机却先一步响了起来。邵楷撇眼过去，发现上面写着的名字是“陈泽佑”。

　　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个人可能就是夏明桦现在的男朋友。

　　邵楷双手抱胸，盯着夏明桦打电话。

　　“你已经到了？”这是夏明桦的第一句话。

　　“好啊，我马上过去。”第二句。

　　笑着说的。

　　邵楷瞬间冷了脸，可还是在夏明桦转身回来的时候恢复常态：“你要上班了吗？”

　　夏明桦顿了顿，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邵楷，拎起包就出门了。

　　邵楷站在原地，转头看了看屋子里刚才被他扔在一旁的体温计，收拾干净之后放好。

　　他现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道要像徐子航说的那样，真的等着夏明桦把那个叫做陈泽佑的人甩了然后和自己在一起吗？

　　他不确定这样是不是正确的……啧，明明就不对。

　　到底在犹豫什么。

　　明明应该以夏明桦的幸福为行事准则。

　　可就是……没忍住。

　　邵楷的脑子里全都是刚才两个人吵架的画面，他咬了咬下唇内侧的软肉，思考了一下。

　　等等。

　　夏明桦居然没有继续说让自己离开的这种话，那是不是说，他是可以留下的？

　　想到这里，他轻声笑了笑。

　　心软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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