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戏棋

　　宋怀夕顺着叶庭书指向的方向看去，视线又落回自己腰间。

　　对于叶庭书，她向来坦诚相待的。

　　只不过，这次不一样……

　　宋怀夕笑着将叶庭书的手打掉，“一条腰带而言，这么大惊小怪的？”

　　这不经意的警示，最令叶庭书心生厌烦。

　　她敏锐地察觉到宋怀夕内心的防备，奈何自己抓不住把柄，只能轻飘飘地笑道：“我看着这花纹～怪有意思的。想买几条回来玩玩～你在哪条街上买的？我回头去看看，还有什么稀奇货色～”

　　“你喜欢？”

　　宋怀夕看向她，试探性问道。

　　“怎么？”

　　叶庭书对她挑眉道：“要送我吗？”

　　宋怀夕挑眉，玩着手上的桂花枝，幽幽地说道：“你要是喜欢，我派人买回来送给你～何必麻烦你跑来跑去的？大热天，也不嫌麻烦？”

　　“哟？”叶庭书勾唇一笑，“宋大人这么……心疼我？我倒是有点惊讶呀～～”

　　叶庭书捏醋的强调最后几个字眼，宋怀夕明显感觉到她手部力量加重了许多。

　　看样子，她是不信的……

　　“你要是喜欢，我拆下来送给你？”

　　宋怀夕用手上的桂枝，轻拍叶庭书的胸口，“大人见过那么多的宝贝，怕是看不上这条普通腰带～～我看要是真送给大人了，大人明日带出去，旁人怕是又要笑话我眼光不行呢～”

　　叶庭书听到这话，脸色瞬变。那欲言又止的神态，正跟宋怀夕事先猜想的一样。

　　还没等她反驳自己，宋怀夕的目光便习惯性地向前看去。

　　不好！！

　　宋怀夕在内心大吃一惊，她连忙拉着叶庭书蹲下，借用一旁的绿植遮住二人的身影。

　　“别乱说话。”宋怀夕连忙低声呵斥道，她看向四周，发现就她们二人才放下心了。

　　为了转移话题，宋怀夕故意问：“你那兵部郎中当得如何？我可是听旁人说，你这段时间那真叫风光无限呀？”

　　叶庭书蹲在路边，本来就一脸茫然，宋怀夕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她一边警觉地扫视四周，一边随口敷衍宋怀夕。

　　“混得还没你好！有事把我推出去，没事把我晾在那。等哪天我心情不好，直接不干了～”

　　叶庭书看到不远处，有四个端果盘的宫人路过。她还在思考是哪个宫里的人，就被宋怀夕拍背提醒，眼神示意一起往前走。

　　“这几个月，我也不好过。天没亮就得到藏书阁那边晃悠，那群千年老狐狸，心黑起来，真得令人作呕～”

　　叶庭书起身，陪着宋怀夕走向前方假山，不问缘由，却替宋怀夕打抱不平：“陛下也真是的，直接把原处推了重建不就好了？非要把藏书阁扩建到南门去，真是兴师动众～”

　　“藏书阁募捐这一块，上头另有安排呗～得乘着机会，好好筛选一批人呗。不过，这次钱家占大头，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正常。”

　　这次叶庭书也看见前方有宫人聚集在一起，她俩离得越近，叶庭书的声音便压得越低。

　　“抛开外头家业不谈，南边那一带，就属她们家地皮最多。十有八九不干净，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赶紧表现表现？”

　　宋怀夕别有深意地说道：“这次喂饱了很多人呀～”

　　有些人，脑子怕是被门夹坏了，流出来的水都能养海鱼。

　　稍有风吹草动，便盲听盲信盲随，完全不管背后真相。

　　不过多亏了钱家带头，才有那么多人忍痛割爱，以证清白。

　　陛下这招，确实很阴……

　　叶庭书笑着讽刺道：“有人提前放出消息，现在都学着保命呢～”

　　宋怀夕看着前方的树林处，突然猛地单手抱住叶庭书的腰，直接用力将二人拽到一旁假山后躲着。

　　“？！！”叶庭书被捂着嘴，不解地轻轻拍着宋怀夕的手，示意她赶快放下去，免得自己真的窒息了。

　　宋怀夕眼神严肃地警告叶庭书不要乱动，她屏住呼吸，贴在叶庭书的耳侧，低声解释道：“是皇后。”

　　前方湖心双亭处，粉紫色的绮帘尽数垂下，内侧又有青竹卷棚帘作为遮掩。

　　蜿蜒曲折的平桥上站满了宫人，有的捧着鲜花，有的举着羽扇，快步稳当地朝亭内走去。

　　从这里望去，宋怀夕等人还真的无法辨认亭内到底坐着何人。

　　叶庭书和宋怀夕面面相觑，无法确认陛下是否坐在里面。

　　她俩躲在假山后面，现在还真不想碰见陛下。

　　按照宫里的规矩，她们二人要么各守其职，要么各回各家。但绝不该这个点，出现在后宫百花园内……

　　要是陛下不在这，她们二人大可直接离去。

　　倘若日后有人告状，说在当差时间看见宋怀夕二人，在后花园等地玩闹，陛下也只会装作不知，随她们闹腾去。

　　倘若陛下真在此处，宋怀夕等人视而不见，那就是无视龙威。陛下肯定会借此机会，安排她俩去处理一些棘手的事。

　　宋怀夕和叶庭书相互对视，内心揣测，要不要赌一把……

　　许久之后，二人的目光又重新转移到远方的湖心双亭处。

　　她们观察着岸边的仪驾，看那手持金提炉的红衣宫人，以及那高高竖立的金黄盘龙华盖。宋怀夕隔老远就知道，是皇后的仪驾。

　　“你瞧，那桂花树后面的石榴红色的华盖，还有躲在远方的杏仁黄色的华盖。我看，又是皇后三人！”

　　叶庭书低声分析道，“平时也不见他们有这么勤快啊？”

　　一排排整齐的轿辇停靠在湖边处，就算有茂密的绿植遮掩，从远处观望，还是极其显眼，想故意忽视掉都极其困难。

　　宋怀夕：“还是走吧。要是被那些人看见了，少不了一顿调侃。”

　　“但凡三皇女离京，他都不会这么嚣张。”叶庭书在假山背后，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跟宋怀夕说：“前段时间，王家人又来我家找茬，简直没事做！！要是真让她们家当皇帝，那还得了？！！”

　　宋怀夕连忙把叶庭书的嘴给堵住，她眼神警示，一脸严肃地看着叶庭书。叶庭书看着她生气的模样，不屑轻哼。

　　热气打在宋怀夕的手心上，她也不忍心对叶庭书生气。

　　毕竟王家人嚣张跋扈惯了，如此意气行事，又不是近两年才兴起的事情……

　　三皇女的羽翼渐丰，其党羽如同参天大树般势不可当。

　　若不是皇太女的位置早就确认下来，另有女帝在背后一手扶持着。否则就冲王皇后那脾气，又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就算北辰南移，沧海化桑——王家等人也愿意养精蓄锐，另寻良机。

　　宋怀夕和叶庭书无言中达成共识，一起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面对皇后众人，她俩还是愿意认栽服软，退避三舍。

　　湖心亭内，正如叶庭书所言，皇后、高翎皇贵妃和怡妃等人都已聚集在此处。除了他们三位外，四皇子与即将成为皇太女侧妃的沈玉泽也在现场，二人并肩稳坐在皇后左侧。

　　怡妃虽是四皇子生父，但他并无抚养之权。

　　按照宫规，四皇子出生之时，就会抱到皇后所在处，由翊坤宫的人抚养长大。

　　可天天聚会早就磨灭了四皇子的兴致，天还没亮，就得起床梳妆打扮，金玉华饰强行加身，云锦绸缎披在肩上，头顶着嵌满宝石的华发，光看其发饰的重量，就为他脖子堪忧。

　　四皇子坐直身板，手上扇动着的孔雀羽扇，心里按捺不住地不耐烦。若不是在场人身份压着，他真想翻个白眼直接离席。

　　与不可一世的四皇子截然不同的是，坐在他右手边的沈玉泽正小心翼翼地抬眸，打量着自己的处境。

　　四皇子自然不会在意着沈玉泽的，这次要不是皇后施压，“请”他过来，他还真不想见这所谓的“美人”～

　　就算内心积压着不满，四皇子还是坐直身子，高傲地挑起下巴注视着前方。

　　风吹纱动，在卷棚帘被吹起时，四皇子无意间瞥眼一看。

　　他瞅见到不远处的假山那，有一道深蓝色人影，被身侧的灰白色假石衬托的十分扎眼。那人梳着高马尾，背对着他，也看不见头上的饰品与身上的物件。

　　光凭那道背影，就引得四皇子更加烦躁。他总觉得这人好像在哪见过，可又看不清那人长相。

　　那人到底是谁啊？？

　　四皇子手上的孔雀扇，扇得更快了……

　　应该不是她吧？

　　这个点，她不应该在藏书阁吗？？

　　风停帘落，就连四皇子勘探外面的缝隙，都给遮掩得严严实实。

　　背影瞬间消失，四皇子的念头也随之打断……

　　“昭祯。”皇后柔声唤他。

　　四皇子扭头，面带微笑地看着坐在凤位的皇后。轻声细语地回应着，语气中完全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情绪，“在～皇后有何吩咐？”

　　怡妃抬眼看着四皇子，随后又面不改色地继续品茶。

　　高翎皇贵妃端坐于皇后右侧，抬首正视着四皇子，快速将他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随后将目光积聚在四皇子脸上。

　　皇后贴心地问道：“可是近日没休息好？本宫瞧你这脸色，倒是不如从前了。”

　　四皇子提扇掩面遮笑，“只是近日……不知为何，总是心神不宁～～就算夜夜点安神香也于事无补。所以才显得气色不佳吧——”

　　皇后听后眯眼微笑，“陛下前几日还派人送来上好的沉香，款式过多，想来也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回头你随本宫回去，挑选几款你喜欢的香料。”

　　四皇子闻言满心欢喜地应下。

　　沈玉泽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将众人的微表情都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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