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今天有雪

　　11

　　直到空气中林见跃身上最后一丝气息消散，布劳恩才神思不属地回到车上。

　　林见跃刚刚说话的表情太过于认真，布劳恩没办法从他的脸上分辨出话里的真实性。

　　在都柏林的两年谈了三个男朋友？

　　布劳恩在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脑海中浮现出卡尔在ins发的那张照片，暧昧的灯光下两个男人靠得极近，仿佛下一秒就会吻上。

　　林见跃会喜欢别人，会跟别人牵手拥抱接吻，也会跟别人上床。

　　这件事超出了布劳恩的预测。

　　不该是这样的。

　　母亲只告诉他，他去找林见跃会让他伤心，可是她没告诉他，不去找林见跃，他会重新谈恋爱。

　　布劳恩双手交叉抱着身子，脑袋轻轻撞了下车窗。

　　他至今没想明白林见跃为什么会提分手，为什么要头也不回地去都柏林。

　　远处的行驶的车灯晃了下布劳恩的眼，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分手那天的情形，他记得太阳很大，柏林的冬天很少会有这样晴朗的天气。

　　那天是周六，林见跃起床的时候已经中午，他前一天跟所谓的朋友出去喝酒，喝到凌晨回家。

　　期间布劳恩给他发了三条信息问他几点回家，林见跃隔了很久才回复了一句“不知道”。

　　在此之前，林见跃已经跟他冷战了近一个星期。

　　事情的起因是，一周前出去散步的时候，路边突然跳出来一只肥嘟嘟的小猫，歪着头看着林见跃。

　　林见跃被小猫勾引，当即松开他的手，跑到小猫身边蹲下身子嘻嘻哈哈陪小猫玩了一会。

　　过了一会，小猫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叫了一声，跑走了，林见跃念念不舍地回来找布劳恩，主动去牵布劳恩的手，还没碰到他，就被布劳恩冷着脸躲开。

　　布劳恩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那只小猫不知道是从哪里跳出来，身上不知道有多少细菌，林见跃竟然要用摸过一只脏猫的手来牵他。

　　刚同居时，林见跃提起想养猫，那时候他就表达过对猫的不喜欢，他明明知道他不喜欢猫。

　　八岁那年，姐姐自作主张从乡下抱了一只田园猫回来，不仅把他的书撕烂，在他床上撒尿，还把他的手臂抓花了。

　　去医院的路上，姐姐还是坚持要养猫，并且把一切都推到布劳恩的身上，说是因为布劳恩太讨厌了，所以小猫才会抓他。

　　后来父亲出面让姐姐把小猫养在自己房间，姐姐一开始还很开心，每天晚上都抱着小猫睡觉，后来连续铲了一个星期的猫砂，一次饭后没忍住被臭吐了，哭着找母亲，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养。

　　时间过得太久，布劳恩也记不清了，那只小猫好像是被隔壁邻居领养，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那时候起他就讨厌猫这种生物。

　　林见跃因为他躲开的动作不高兴，当即转身往家走。

　　布劳恩比林见跃还生气，但他从没有真的生过林见跃的气。

　　林见跃有很多缺点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实，他比林见跃年长，理应包容他的缺点。

　　他跟着林见跃回到家，在他手上挤满洗手液，亲自帮他将手洗干净，用纸巾擦干，然后重新握住他的手。

　　布劳恩觉得自己主动递了台阶，这件事能就这么过去。

　　很显然布劳恩判断失误，那件事没能过去，接下来的一周，林见跃都对他爱答不理，给他带了奶茶和苹果派在餐桌上放凉了也没有吃一口。

　　林见跃每天半夜回来，带着没散掉的酒气和烟味。

　　之前总是黏着他的人，突然从他生活中消失，布劳恩下班回家后，看着空荡荡的家里，第一次觉得这间屋子安静得可怕。

　　星期五这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布劳恩在门口拦住林见跃。

　　“今天晚上早点回来，”他看着林见跃那双毫无色彩的眼睛说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布劳恩最近在看书，一段平稳的关系需要沟通，他之前觉得沟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现在却不得不通过沟通稳定他和林见跃的关系。

　　林见跃耷拉着眼皮问：“要说什么？”

　　“等你回来再说。”

　　林见跃“哦”了一声，垂在身侧的手指蹭下裤子，随后转身准备去上班。

　　布劳恩看着林见跃向外走的背影，总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等一下。”

　　林见跃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

　　“我……我……”

　　布劳恩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刚刚开口只是不想看着林见跃在他面前离开。

　　林见跃见他没说话，扯了扯嘴角：“我去上班了。”

　　打开一半的门被布劳恩压上来的身子关上，林见跃闷哼一声，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怎么了，就被身后的布劳恩扣住下巴，吻了上来。

　　整整一周，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亲密接触，每天晚上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可布劳恩却觉得林见跃离他好远。

　　布劳恩刚吻上林见跃的唇，身子就像是被火把点燃一般，炽热燃烧了起来。

　　滚烫的呼吸交错缠绕，布劳恩嘴唇发麻，身子情不自禁颤抖了一抖，林见跃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嘴唇紧闭一动不动。

　　因为林见跃的不主动，布劳恩将眼睛睁开一道缝，没想到直直对上林见跃幽深的瞳孔——他一直睁着眼睛。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轻轻咬了一口林见跃的下唇，试探着探出舌尖，还没顺利进入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抵住胸口，用力推开。

　　林见跃掀开眼皮，面无表情地抬手擦了下嘴角。

　　“上班要迟到了。”他说。

　　“嗯，”布劳恩咽了咽口水，抓住林见跃的一只手问，“周六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

　　林见跃语气敷衍：“周六再说吧。”

　　“啪嗒”一声，林见跃按下把手，拿起玄关柜子上的背包朝外走去。

　　当天晚上，布劳恩下班后就坐在沙发上等林见跃，发过去的三条消息，晚上十点林见跃回了句“不知道”。

　　十二点，布劳恩将客厅的灯关上，只留下玄关的一盏小灯，洗完澡换上睡衣平躺到床上。

　　分针滴滴答答转了两圈，门口传来一声开门声。

　　五分钟后浴室响起水声，十几分钟后水声停下，布劳恩往旁边睡了睡，把暖起来的位置让给林见跃。

　　黑暗放大了人的感官，尽管林见跃的脚步已经放到很轻，但布劳恩还是能听到林见跃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等到脚步声停下，已经暖起来的被窝变凉，林见跃都没走近卧室。

　　布劳恩坐起身子，狠狠揉了一把头发。

　　从卧室里出来，布劳恩在沙发上找到了蜷缩的身影。

　　林见跃身高180，在男生中并不算矮，但此刻缩在沙发上，平坦的胸膛微微起伏，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眉头皱成一团，看着好不可怜。

　　事实上林见跃和可怜这个词完全沾不上边，他像姐姐曾经养过的那只容易炸毛的田园猫，性格撒娇粘人，可又非常小气，仅仅是因为布劳恩不允许它靠近，就对布劳恩亮了爪子。

　　林见跃也是这样，他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生气，很多时候布劳恩都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他不止一次告诉林见跃要理智一点，给足他冷静头脑的空间，可林见跃实在不聪明，三年时间怎么也学不会。

　　看着林见跃那张苦巴巴的小脸，布劳恩心想，这是他的恋人，是他喜欢的人，即使记不住他不喜欢猫也没关系，他不该总是对他太严格。

　　摸了猫以后牵手也没关系，大不了回家后用洗手液洗手，他们不该因为这点小事闹脾气。

　　短短一周时间，林见跃瘦了一圈。

　　布劳恩蹲在他面前，伸手将皱成一团的眉头抚平，决定明天醒来后带林见跃出去约会。

　　他想要的布劳恩都会给他，半年前定制的戒指明天也会到，到时候他把戒指给林见跃带上，即使他再不满，应该也没有理由跟他闹脾气了。

　　布劳恩买了好几本书，谈恋爱并不比学习简单，他在电脑里列了一张表，把他们每次闹矛盾的原因都记录下来，还有他总结的他们双方需要改正的问题。

　　比如林见跃晚上刷过牙喜欢偷吃零食这点就需要改正，类似这样的问题，布劳恩坐在电脑跟前洋洋洒洒写了一页，最后又一键删除。

　　睡梦中的林见跃小腿猛得缩了下，红润的嘴唇溢出一声委屈的哭声。

　　“埃米尔……”

　　布劳恩没收回的手被林见跃一把抓住抱在怀里。

　　“埃米尔……”他又喊了一声，闭紧的眼尾滑落了一滴眼泪。

　　布劳恩垂下脑袋往林见跃那边靠了靠，另一只手动作轻柔地擦掉他眼尾的泪珠：“嗯？”

　　“我讨厌你。”

　　“什么？”

　　“埃米尔，我讨厌你。”

　　“咔嚓”一声，布劳恩好像听到了什么断裂的声音。

　　他膝盖跪在地板上，被林见跃抱在怀里的手下意识按在他的胸口。

　　林见跃被他的动作弄醒，痛呼了一声。

　　他大概酒还没醒，湿润的眼睛眯成一道缝，轻轻浅浅的泪珠从眼眶滑落，一开口就是委委屈屈地张开双手要布劳恩抱他。

　　布劳恩心想，林见跃真是奇怪。

　　睡梦中说讨厌他，睡醒了又一副爱他的模样要他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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