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叹

　　第二天乘车路过巷子的时候，宋今禾掀起车帘看向树底下，那个黑衣人已经不在了，蓦然松了口气，然后对青叶几不可见的点点头，两人彻底放下心来。

　　接下来几日无事发生，这件事在宋今禾这里算是过去了，她不觉得这种事情会与自己有关，这半年以来她都跟顾家人在一起，平静祥和，过去的风风雨雨都被抛在身后，她很知足。

　　只是没想到后面几天，城里风向便隐隐有些不对，宋今禾说不上来，但是能感觉到氛围紧绷。当然，宁安堂一如既往，只是她在路上看见衙役巡逻次数变多了，不是不该巡查，只是不该巡查这么紧密才对。

　　这些事情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只是默默放在心里，然后细细数了碰见衙役的次数，发现在这短短几天里的巡查次数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平常的三倍之多。

　　趁着有一日顾大人没回来，顾宴明在家吃饭的时候，宋今禾边夹菜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最近县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看外面巡逻的衙役都比以往多了些？”

　　顾宴明吃饭的动作一顿，然后恢复正常，温声回道：“没什么，只是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那些小混混偷鸡摸狗的，好些人家找到县衙说丢了东西，大人索性让兄弟们多巡逻几次，也好过个好年。“

　　其余人听他如此说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感叹几句这些人年纪轻轻不做正事，整日无所事事到处瞎混惹是生非，扰得人不得安宁。

　　宋今禾送了一口饭到嘴里慢慢嚼着，敛眸沉思，她在想那晚的刺客到底是什么人，跟县衙瞒着老百姓有关联吗。

　　她这口饭吃得有点久，也就错过了顾宴清看向她的眼神，雾蒙蒙的，有什么东西滑过，让人看不分明。

　　到了腊月，临近新年，大家都要提前置办年货，城外村子里的人都要前来赶集采买过年要用的物件，宁安堂里的病人更是排起长队。

　　宋今禾的肚子已经六个月了，做很多事情都变得不方便，而且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不知道疲倦一般，时不时就要动一下。

　　还记得第一次感受到胎动时，宋今禾正在柜台里抓药，孩子冷不丁动一下，将她吓一跳，还以为孩子出事了，赶忙让郑大夫帮忙诊脉，如今倒是已经习惯了。

　　送走几个病人后，上午的事情算是忙完了，宋今禾坐在后院歇脚，孩子动了一下，她伸手安抚般摸了摸，孩子感受到母亲的动作，慢慢安静下来。宋今禾盯着自己的肚子看了一会，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也见过猪跑，这个形状好像有些过于大了。

　　宋今禾对脉象不甚精通，这些日子她没少给自己把脉，什么也没听出来。如今她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大夫，自从有孕后每隔半个月都会让顾宴清诊脉，虽然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当下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饭后休息的时候，宋今禾想了想，找到郑大夫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他。

　　郑大夫吓了一跳，立马抓过她的胳膊仔细把脉，这次听脉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久，把完脉后只是沉默不语，思索了一下，又叫了顾宴清过来，两人重新听脉，又一起商议了一盏茶的功夫，然后觉得脉象可能真像宋今禾猜的那样，是双胎。

　　想到郑大夫之前也没听出来什么，宋今禾不由有些焦急：“之前一直没有诊出来，是不是因为孩子情况不好？”

　　郑大夫有些不忍地点点头，顾宴清清了清嗓子，俊美的脸上也满是愁容，宋今禾看二人的表情，有些心慌：“这孩子能活吗？”

　　郑大夫没有回答，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察觉到这个情况，就是因为其中一个胎儿的脉象很弱，这样几不可闻的脉象，恐怕出生后也难将养，他没办法骗宋今禾。

　　江清舟不知道什么凑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满是鄙视：“生下来自然就能养活，我家少爷又不是养不起。”

　　顾宴清心里提上来的那口气突然就散了，附和地点点头，安慰道：“清舟说的在理。”

　　江清舟得了他的肯定，再次鄙夷看向宋今禾，傲娇地哼了一声，昂这头走了。

　　宋今禾的心情被他这么一搅弄倒是好转一些，将忧虑放在心里，转身拉着郑大夫交流感情，既然孩子可能会不好，那出生后的养护就至关重要，思来想去，还是得靠郑大夫了。

　　这些日子请郑大夫喝个小酒联络联络感情吧。

　　这种情形很棘手，着急也无用，除了平添烦恼之外也没有其他作用，宋今禾接下来没有再去宁安堂，她准备先在家休养一段时日。为此还特地定了个时辰表格，每日三餐和休息都定时定量，还定时吃些补品，争取将孩子养好一点。

　　许是顾宴清回家后也提了这些，顾夫人对她宋今禾也更加上心，每次饭后由顾意初和青叶陪着她散步消食，孕妇后期不能不动，多走动一下更利于生产。

　　不过宋今禾到底有些闲不住，在家待了半个月就感到无聊，反正也无事可做，便将之前计划要教给江清舟的简体数字和计算口诀细细写出来做成册子，又想了几个有趣的数字游戏一并记录上。

　　顾意初偶然看见了便也缠着她说要学，这些东西学起来简单还琅琅上口，不到半个月连顾意初身边的丫鬟都会了，一群人便经常趁着白天太阳正劲的时候在花园里边晒太阳边做游戏。

　　顾夫人知道这事后也跟着来看过几次，看一群女孩子玩的数字游戏很是新奇，在一旁听了许久后倒是摸索到了其中规律，然后也被大家拉着一起玩了几回。

　　这日晚间歇息的时候，她想起来这事便跟顾大人提了一嘴：“这些日子宋夫人带着意初玩数字游戏，你别说，还挺好玩的，我也跟着几个孩子玩了几次，那些方法倒是比账房的法子好用的多，我打算让账房试着先把账簿给改改，以后看账本也不用头疼了。“

　　顾大人最近因为公事头疼得紧，对这些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敷衍点点头，然后又看着顾夫人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到，不如夫人再说一遍？”

　　话音未落，便惹得顾夫人气不过，锤了他好几下。

　　眨眼间就是月底，马上就是新年。顾家上上下下也有几十人，顾夫人提前准备了许多年货，顾意初被她带在身边跟着学管家理事，宋今禾也经常过来帮忙，倒是知道了不少庆安的风俗。

　　这里的人很重视过年，单从丰盛的年货上就能显现一二。

　　这是宋今禾在这里的第一个新年，她很期待，现代社会里的年味一年比一年淡，不知道这里的过年热不热闹，有没有灯会。

　　顾意初是小孩子，已经开始高兴了，过年的时候家人都会给她压岁钱，她可以拿着这些钱去买话本。要知道她平日的月钱总是不够花，家人虽然疼爱她，但是在钱财上却约束得紧，月钱花完了就不会再给，哥哥们送礼物也只送小玩意不会送话本的。

　　况且，宋今禾还提前画了花样子，给她做了好看的新衣裳，是一套大红色衣裙；刚送来的那天，她便迫不及待的穿上试了试，与时下的上襦下裳不同，宋今禾用偏硬的锦缎特地压了褶子做了条马面裙，配上绣着海棠花枝的上袄，好看极了。

　　宋今禾想得更多的是等过完年锦绣坊的生意又要好上一层了，萧掌柜那边说要招制衣师傅也不知道招到没有。

　　其实款式不是问题，毕竟她脑海里很多好看的花样，最大的难题在于布料，店里的料子既不够轻也不够软，就更别提飘逸了，思来想去只有马面裙最适合，若是能给她些轻纱，还可以做些更好看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有些惆怅，可惜自己是个孕妇，不然也可以做些好看的衣裳穿穿的。

　　过年的前两天，庆安城里到处都飘着喜庆的气息，顾家上上下下也忙，要清理打扫，还要换上红灯笼和窗花以及对联，也就宋今禾无事一身轻，她四下转了转，发现大家都在忙。不好搅扰大家，便索性带着青叶去锦绣坊，她如今身子一天比一天沉，而且双胎容易早产，到时候出门不方便，怕是顾不上这边，还是需要提前跟萧掌柜通通气的。

　　锦绣坊里生意红火，萧掌柜很忙，过年的时候就算不宽裕的普通人家也要做新衣裳，萧掌柜这些日子就差住在铺子里了。过年要交付的订单太多，他便在附近招了一批妇人帮忙打杂，这些人细致活做不了，但是那些裁剪的活是可以干的，都是操持惯家务的人，这些简单的活人人都会一些。

　　宋今禾知道萧掌柜忙，也没有去打扰，直接去了雅间等他，这里用来接待一些贵客，比前厅清净很多。雅间虽然不大却被萧掌柜设计的视野开阔，木地板打蜡后光洁如新，铺着雅致的地毯，配上错落有致的桌几，角落里另放着几盆绿植，焚上清新的苏合香，衬得整个房间清雅不俗。

　　青叶也很开心，因为锦绣坊生意好，夫人今年过年给府里上上下下都多做了两套衣裳，款式还是宋今禾特意画的，大家私底下都说好看。

　　萧掌柜是真忙，宋今禾喝了几盏茶都没等到他有空，便索性让青叶去望江楼叫了一桌饭菜回来，趁着用午饭的空隙跟萧掌柜聊了聊春衣，毕竟他才是内行，论能力，自己比不上他。

　　萧掌柜早有成算，并且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年后就会有新师傅来上工，宋今禾再没什么可担忧的，茶足饭饱后打算回家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宋今禾听着外面有个声音像江清舟，只是他不在医馆帮忙，出来做什么？

　　宋今禾掀开车帘看向不远处，那边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两层人，人群里有女子声音尖刻：“别以为我没看见，就是你故意撞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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