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星际]

　　11

　　白汀当然知道艾丝的事，也知道文满星在私下调查。
　　他居然能调查到这步，很敏锐。
　　可一般人查到艾丝这里就会收手，毕竟，神使们的包庇态度很明确嘛。
　　可这位小神甫不仅不收手，居然还私自去了伯格登的牢房。到底是如他所说挖掘内情，还是，背着上司在图谋什么？

　　刚刚那道机械音问的话，白汀也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白汀觉得很有趣，原来这不是所谓系统给文满星布置的任务，而是他自作主张。

　　他将右腿交叠左腿上，双臂交叉一抱，仰抬起脸。修长的靴筒不时敲打着桌壁，发出咔哒咔嗒的响声。
　　一双金绿色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文满星：“你觉得是什么缘故？”

　　文满星说：“伯格登是地下乱党刻意安排的。”
　　自小头目死后，艾丝心如枯槁，得知情郎是被人举报害死，她自然满心复仇——
　　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连为他痛哭一场都是奢侈。

　　她这辈子唯一觉得自己“有力”的时刻，就是发现自己能够“爱”。
　　可“爱”不足以支撑人做到想要的事情，只有“权力”可以。
　　这种时候，乱党发现了她。

　　文满星道：“他们通过各种途径，让她知道了伯格登的存在：一个没有理智，力大无穷的人。”多么适合的棋子！
　　一个为情，一个求权。
　　艾丝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乱党成员一拍即合！

　　白汀听了，哼笑一声，好像不以为然：“这可全是你的猜测。”
　　系统也道：【你说到现在，有什么作用？全是一通废话。说到底，艾丝是玛丽要死保的人，你把她的事摊到太阳底下说，是指望谁为伯格登得罪玛丽？】

　　文满星摇头：“不是猜测。”
　　“证据呢？”
　　“艾丝神甫怀孕了。”这也是她承认的。

　　白汀笑眯眯的，露出一口银亮白牙：“你去找她了。”不是疑问，是陈述句。

　　他俩平素见不到，这次共处一室太久，文满星发现上司居然是个挺爱笑的俊秀人。特别是一双眼睛，闪如辰星，还属于星等【注】极高的那一挂。

　　不过笑起来，总让人胸腔里怦怦作响，莫名慌张。
　　文满星按捺下心底的奇怪感觉：“不错，并且……大人你可以同我一起去求证。”
　　白汀道：“求证什么？”

　　“我直觉伯格登身份并不简单。他曾被药剂所研究长达一年之久，各项身体数据都记录在案。”
　　文满星观察者白汀的表情，看他并没抵触，这才继续说道：“乱党一定是看出他的特别之处，才将他抛出来，推给艾丝。以及——”

　　“我怀疑乱党已经渗透了庇特律的各方高层。”他目光灼灼，看着白汀。

　　文满星很隐晦地表示：艾丝的事情神使们都压下不谈，想要让伯格登背全锅，他完全理解。问题是，伯格登极有可能是乱党早就准备好的“趁手工具”，不会让他们这么简单，一用就扔的。

　　大人物总把人当工具。文满星情知如此，语气和表情十足诚恳：“伯格登的事情绝不简单，大人！如果深入调查下去，绝对能杀乱党一个措手不及！”
　　他加了一把火：“对您仕途极有帮助啊！”

　　*
　　第二天一大早，文满星又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了晨祷堂。
　　众人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明明昨天被一堆护卫气势汹汹地带走，大家都以为他犯事失宠了，歇菜了，完蛋了。
　　——如今却又全身而退。
　　这人真是无法无天了？！

　　但很快，他们就没空关心别的事了。
　　“神”刚一露面，就向他们宣布了一个震撼众人的决定：
　　一个月之后，星际联邦将派使者前来，与庇特律进行经济贸易、文化建设方面的交流。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议论纷纷。
　　“庇特律城邦几十年来都不与外界互通有无，这不是破戒吗？”
　　“诶，不过既然是神的意思，我们只要遵守就好了！”
　　“我真害怕，外人会不会带来玷污神谕的思想……”
　　“神呐！我不同意！”“你不同意，你算老几？！”
　　“联邦人一来，以后和我们的生活方式也一样吗？”
　　“啊呀，我的信仰要崩塌了！”
　　“……”
　　嗡嗡咂咂，说什么的都有。

　　文满星在一旁心道：难道你们从来没有想过，扑杀队抓起来的猫狗，最终都辗转去哪里了？
　　总不能全都杀了，其实大多数是当做宠物，卖到α星外：或是联邦、帝国，不然就是其他第三世界星系。
　　见微知著，“不与外界进行交流”本来就是个欺骗、恐吓普通人的幌子。

　　系统道：【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文满星道：“我差点死过一次，不都活过来了，有什么好惊讶的。”

　　他掌握药剂所的管理权时，就了解到α星拥有茂密的药学植被丛林。这么庞大又珍贵的医学资源，一个小小的庇特律怎么消化得了？
　　他猜测其中必然有药剂出口的渠道，只是自己权限不够，接触不到罢了。
　　不过此时，一切终于搬到台面上了。

　　文满星估计，“神”怕是对联邦给出的新条件动心了。

　　【联邦要来人，你什么想法？】系统好像总想看他吃瘪。
　　【你可是曾经的帝国精英呢，现在居然要和最仇视的联邦敌人做起交易？】它桀桀怪笑起来。
　　【你心里没落差吗？】
　　文满星：“没有。”
　　呵。

　　“你笑了，是因为很高兴吗？”
　　文满星闻言浑身一僵：“……”
　　糟了，忘了白汀也在这！

　　文满星低眉敛目：“……我的心情同您一般。”
　　“哦。”白汀挑了挑眉，好像并不相信。

　　这时，晨祷堂众人的目光又被玛丽神使吸引过去。
　　她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弥散，充斥着整个神殿：
　　“神的子民们，现在是庇特律的关键时期，神的旨意暗含无上的智慧，是我们前进的灯塔——”
　　文满星心道，有大神使背书，看来宗教署改革是势在必行，只是不知联邦会来多少人？
　　还有，另外几位大神使，是什么想法？怎么达成的协议？

　　玛丽在台上慷慨激昂。她身材高挑瘦弱，平时看不出来，现在却有种政治演说家的豪迈气势。

　　“我相信！与联邦的合作，将给庇特律带来光明的未……”
　　她话语未落，一阵巨响几乎炸破人们的鼓膜！

　　“轰隆！！”
　　晨祷堂的秘金穹顶被轰然震碎！彩绘玻璃窗碎了一半，残片混着外面的阳光，哗啦啦落了一地。
　　顿了一会，人群中央响起惨绝人寰的叫声！
　　“有炸弹！”
　　“啊！啊啊！”
　　“好痛……我的胳膊怎么……我的胳膊断了！”

　　人们惊慌不定，谁料爆炸声还未息，此时人群中突然窜出了一群武装分子！
　　他们举起枪械，毫无预警地朝着周围的灰衣人群胡乱射击！

　　高能量射线一扫一片，尽是人体被烤焦的糊味。
　　“救命！救命，死人了，快跑啊！”
　　“是乱党！”
　　“乱党杀人了！”

　　那些喊声逐渐地听不到了……
　　文满星的脑中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声——
　　爆炸，又是爆炸。

　　火红的气浪扑面而来，刺鼻的硝烟味钻入口鼻。他趴在地上，忍着剧烈的头痛环顾四周。幢幢人影里，灰黑烟尘弥散，到处是悲惨的呼号，断臂残肢飞溅，血液流淌。
　　如此地狱景象，他眼前明明灭灭，看不分明。
　　【你在愣什么？！】
　　【快跑啊！】

　　系统这番话全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文满星什么也听不见。
　　他的脑中仿佛被一根钩子疯狂搅动，鼻腔和喉间尽是铁锈味。

　　突然，文满星觉得手臂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有人抓住了他。
　　那人狠狠把他拉起，带着他一路拔足狂奔！

　　“是谁？”文满星在心里茫然道，谁救了自己。
　　他的身体先于理智，已经在对方的带领下狂跑起来。

　　在一片漆黑、一片光亮里路过，穿过爆炸造成的断壁残垣，枪林弹雨。他们躲进一条隐蔽的小路，直到尽头，身前的人终于带着他到了一片空地。

　　两人停下来。
　　“走吧。”白汀指指前方，他们一路狂奔，居然走到了城邦的边缘。
　　文满星的耳鸣症状刚刚好些，听到这句话，感觉自己又聋了：“什么，去哪？”
　　“城里已经乱了，”白汀环顾四周，道，“交流中枢被乱党破坏，现在没法通讯。”
　　“为今之计，只有出城。”

　　文满星点了点自己的个人终端，果然，没用了。
　　他刚要问：“怎么走？”余光就瞥见远处而来的两个人。

　　两人中，其中一个是金发雀斑脸的熟人，约夫。而约夫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男子。
　　那陌生男子额头流血，看起来像被流弹伤到了。

　　约夫见到文满星，竟是老远地打起了招呼！
　　他看起来惊魂甫定：“监狱那里突然爆炸了！”
　　文满星和白汀对视一眼：看来，城中各处都被乱党控制了。

　　约夫对着陌生男子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文神甫，也是他帮了你，把你救出来。”
　　此言一出，文满星终于知道男子是谁了：拉莫。

　　拉莫闻言，朝文满星感激地一点头。
　　他昨晚半夜突然收到一份释放特令，正在茫然当中，约夫就给他讲了前因后果。
　　“如果不是你从中斡旋，我还不知道要在里面待多久。”拉莫握着他的手，千恩万谢。
　　文满星心下略感诧异：拉莫的身份不一般，怎么他好像对这场暴乱毫不知情？

　　白汀一直听他们寒暄交流，此时走上前低声道：“闲话少叙，现在先出城。”
　　拉莫有些错愕，他一时间没认出此人是谁，只觉有些眼熟：“出城做什么？”

　　白汀道：“城内通讯已经断了。乱党应该占据了重要中枢，现在正在到处杀人，先往城外去。”
　　约夫听到杀人两字，吃了一惊：“真的么？”他俩从监牢方向过来，只知道各处突发爆炸，人们在四散而逃，不知道其中内情。

　　对白汀的话，“乱党”拉莫沉默了。

　　文满星心想，你面前就站着的就是一个乱党，他怕是不会和你一起去了。

　　谁知，拉莫迟疑了一会，最后居然道：“好吧，我们先到城外，其他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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