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逍遥煮酒

　　“苏公子？”慕听寒喊了一声，然而苏云铮好像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甚至没有看见他这个人。苏云铮只是笑吟吟地转过身，望着慕听寒的身后，“哎呀呀，好多好多人啊。”

　　慕听寒顺着苏云铮的目光向后看，那是乌泱泱的人群，是……仙门百家。

　　忽而，慕听寒眼尖地看见了那一众人里，一位轻纱薄衫的女子身旁，站着面容稚嫩的一个未及冠的男孩。慕听寒认出来那是他的师尊。师尊这么小吗？他明明记得师尊挺长寿了……罢了，可能是当初有过什么变故吧。

　　所以……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身影，是有些虚幻的模样。

　　所以……这里的幻境是三寒渊很久以前发生过的曾经？
　　而且看起来，当时的苏云铮正被仙门百家围杀。

　　慕听寒心里一惊，却也没多意外。许多讲述关于游历与历练的游记里，并不缺乏这样的幻境。是很好的了解历史的机会。

　　慕听寒回忆起相关的知识，试图寻找此时的年份，但他的记忆里并没有听过仙门百家围杀谁的事情。这份历史……被人为掩盖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云铮一点慌忙的神色也没有，长剑出鞘，远远化开了一道屏障，“炼虚以下的都别来凑热闹。”

　　接着飘飘然一跃跃到了那铁索桥上，寥寥几人冲过屏障，向苏云铮劈剑砍来。

　　慕听寒忽而意识到了之前苏云铮说他在这铁索桥上跳过舞是什么意思。纵横交错的剑气里，苏云铮不慌不忙，白衣飘然，衣袂翩翩，竟真似仙鹤起舞般怡然自在，纯美如画。

　　慕听寒站在一旁，看着那道青衣身影翩然起舞般怡然自在地避开了一道道剑气并精准反击，心中感慨对方剑法的出神入化。苏云铮果然很强……而且这是不知多少年前的景象，如今的他恐怕实力更为莫测。慕听寒心想。

　　只是为什么那时的他会被仙门百家围杀？慕听寒垂眸思忖，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知苏云铮是个很贱兮兮的人，让他经常很想一剑砍过去让人安静，但也知苏云铮不会是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的人。

　　苏云铮神色轻松，甚至是带着笑的，几乎是在戏弄那些围攻他的人，衣摆擦过铁索桥的锁链，步履翩跹，姿态肆意。且并没有下杀手，每一招都点到为止，然而围攻他的几人也没有后退的意思，僵持中，忽而一抹剑光向苏云铮身后袭来，是那轻纱薄衫的女子，出手毫不留情，直取命门。

　　苏云铮侧身避开，衣袖翻飞间，长剑与女子的剑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女子后退几步，脸色阴沉，“苏云铮，你当真要与整个仙门为敌？”
　　苏云铮微微一笑，“是你们先来招惹我的。”女子冷哼一声，“你与魔族勾结，人人得而诛之！”

　　苏云铮：“哦？我怎么不知此事？”

　　女子：“溪山已经堂而皇之出现于魔君身旁，而你身为他最为亲近之人……你又怎会不沾分毫？”

　　溪山……？慕听寒心中的疑惑更甚。这应该是一个道号，可……他完全没听过。

　　他翻阅过藏书阁许许多多书籍，可从未见过这个名字，同样，陪侍师尊身旁，聆听他们的闲谈时也从未听过这一名字。苏云铮……和这个人有……很亲近的关系？慕听寒想起那个魔族女子那几句话，心中有所猜测。

　　苏云铮脸上的笑意淡了，“我从未与魔族勾结。”

　　女子：“你与溪山乃是挚友，溪山入魔，屠巫家，杀百城，你亦难辞其咎！”

　　苏云铮轻笑一声，“我为何要辞咎？”

　　女子：“你！”

　　苏云铮：“他是被逼的……但你们不信，我又能如何？”

　　女子：“你休要胡说！今日，我等便要为仙门除害！”说完，几人持剑砍去。

　　苏云铮竟然没躲，任由那四面八方的剑袭来，神情平静，“你们真的敢吗？”六七把剑的剑尖冲来，却停留在了离苏云铮脖颈只有一寸的地方。苏云铮看起来早有预料，风轻云淡的模样，“你们都受了他太多大恩……还都还不起，还敢再欠？”

　　女子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苏云铮，你觉得你和他的关系能近到替他承他的恩？”苏云铮微微勾起唇角，讽刺的笑容，“如何不能？”

　　慕听寒听得云里雾里，溪山……到底是何人？为何仙门百家对他入魔一事如此紧张，甚至要联合起来追杀苏云铮？他看向苏云铮，只见他神情虽带笑，眸中却殊无笑意。

　　但慕听寒心里的疑惑更多了。

　　苏云铮说溪山和他关系极近……那为何，如今苏云铮被围杀时，那个叫溪山的人，却没来救苏云铮？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极其不情愿地道，“收剑吧，各位。”白发男子冷冷看着苏云铮，那是剑宗宗主，“借他的因果。你躲得了一时，难道躲得了一世？”随后几人转身而去。

　　苏云铮却散漫的语气，开口道：“慢着。”几人回过头来看向他，苏云铮勾起唇角，眼里却毫无笑意，“谁说我要承他因果了？”女子默了默，“你这是何意？”苏云铮懒洋洋道：“本来我欠他诸多，可他叛我……那便应相清了。”

　　“可我又曾救他，他反欠我一果，却又弃我……我如何不恨他？”

　　“谈个条件？谈妥了，我就去……杀了他。”

　　一片静默。最终是剑宗宗主点了点头，“好。”

　　到此，画面如镜花水月般消散了。

　　慕听寒睁开眼，他正倚靠在冰墙上，入目是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个大冰块上的苏云铮，正在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听到动静转过头来，“醒啦？”

　　慕听寒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苏云铮又问，“你看见了什么？”慕听寒抬眸看向他，清冷的眸子里带了一丝探究，“你知道我进了幻境。”苏云铮爽快地点了点头，“是。能说说你看到了什么吗？”

　　慕听寒思索了片刻，如实给出答案，“我看见你被仙门百家围杀。”

　　苏云铮摸了摸下巴，把玩着折扇，“那一段啊……没什么意思的。”随后饶有兴致地看向慕听寒，“你要猜猜我看见了什么吗？”
　　慕听寒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是……”

　　看到了他的记忆吧……

　　苏云铮笑嘻嘻地，“哎呀，看到了一个很可爱的玉做的似的小孩儿一本正经拜师云汕宗的模样，真是怪有意思的。”

　　慕听寒：……！？！！(╬?? ? ?? Д ?? ? ??)

　　慕听寒面色顿时变得通红，难得有些气恼地瞪着苏云铮，“苏公子！！！”又连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此事……还请苏公子莫要再提，也莫要对他人说起。”转头看向别处，不再看苏云铮，“苏公子，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落荒而逃地一般快步向前走去。

　　苏云铮吊儿郎当站起，“你不也看了我的？”好笑的看了慕听寒一眼，“拜入宗门而已啦？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记忆。”晃晃悠悠走着，“你小时候多可爱啊，我看了都特别想捏捏你的脸……哎呀，早知道那时去云汕宗做客了，万一能见到你呢？捏不到脸摸摸脑袋也不错呢……”

　　“苏公子！”慕听寒脚步一顿，迅速转身，声音提高了几分，神色有些无奈，“听寒年幼之时自然与现在不同，还是不要多提了！”随后不再理会苏云铮，继续向前走去，步伐加快了些许，似是想快点摆脱这个话题。

　　苏云铮跟着慕听寒，“哦哟哟，这么着急，怕我再说你什么？我才不呢，等出去了我要好好跟你师尊聊聊你小时候的事，诶你小时候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啊，我记得你拜入宗门时……”

　　慕听寒：“……苏公子，你话太多了。很多人会死于话多。而且我小时候没什么特别的，不值得讲。”

　　“放心吧，没几个人打得过我。”苏云铮回了一句，继续跟上去，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还在不停说着，“怎么会不特别呢？哎呀，那个穿着花棉袄屁颠屁颠跟在你师尊身后的小娃娃多可爱啊，现在却板着一张脸，跟个冰块似的。”故意叹了口气，“唉，真是可惜啊，我还想着要是能把那个小娃娃拐走，养在身边，天天逗他玩呢。”

　　慕听寒：……
　　我要是真被你拐走了拎去养，那才真是毁了。

　　慕听寒再次加快了步伐，“苏公子，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苏云铮啧啧感叹两声，“哎，真无趣。罢了罢了，小冰块脸既然不喜欢，那我就不说了。”嘴上虽然这样说，可那双桃花眼依旧是笑意盈盈，带着几分狡黠。

　　慕听寒轻轻舒了口气，放缓脚步，“我们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

　　苏云铮撇了撇嘴，“好啦好啦，听你的就是了。”折扇一合，轻轻敲了敲手心，四下打量一番，“唉，这儿我好像没来过，一堆幻境花……讨人厌，小心别再被卷入幻境里了。”

　　“那怎么办？”慕听寒看向苏云铮。

　　“看我干嘛？”苏云铮挑眉，“我看起来像是会被这种小花招困住的人吗？”说着用扇子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靠这里，多动动脑子，小冰块。”顿了顿，“不过……这三寒渊里的幻境，多少都有点迷惑人心的能力，让人不自觉地陷入其中，难以自拔。”苏云铮看向慕听寒，“小冰块，你有什么特别害怕或者在意的事情吗？”

　　服了，一口一个小冰块。苏云铮看起来还有给人起外号的兴趣。

　　“我自然没有。倒是你……？”

　　苏云铮笑吟吟地，“我当然不怕这幻境，我没什么很害怕的事情。”

　　慕听寒：……
　　想想也是，苏云铮这人看起来就天不怕地不怕。

　　刚觉得安心了一点，结果苏云铮哼着小曲儿道：“放心哦？我会保护你的。”
　　慕听寒：……
　　谢邀，刚放下一点的心悬着死掉了。苏云铮在幻境中保护他，真的不会让他更惨吗？

　　忽而，两人前方出现了一道幻影。幻境说来就来，慕听寒下意识心里一紧看向身旁，还好，苏云铮还在这。

　　但苏云铮吊儿郎当的笑容却一滞，半晌才唰地打开折扇，遮住了自己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蕴着万般风情的桃花眼，“哎哟，这幻境花怎么净挑硬骨头呢，居然拿我下手。”

　　慕听寒那道幻影，那道幻影很奇怪，看起来远远的，只是一道背影。
　　苏云铮难道怕这个？

　　慕听寒扭头看苏云铮，只见对方指尖轻轻一点，那道幻影就爆开消散了。

　　两人正欲继续前进，前方却又一次出现了幻影，这次，幻影离得近了，露出了模糊的面容，这是一个身着玄衣的高挑男子，沉默地望向苏云铮，半晌轻轻开口，声音低沉悦耳，“跟我走。”

　　苏云铮轻笑了一声，折扇抵住慕听寒肩膀推着他经过幻影，“和你回地府吗？我还没活够。”

　　下一刻，那道幻影也爆开消散了。

　　那不知在哪的幻境花隐隐约约有一声惨叫，下一刻一道慈和的白发老者身影出现，却是面目狰狞看着，苏云铮，“怎么可能！你……你是……无情剑心……”
　　苏云铮嘿了一声，“被你发现了，我修无情道。”

　　慕听寒向来清冷平淡的眼眸里多了几分不可置信，“你……你修无情道？”上下打量了苏云铮一番，“修无情道不是要断情绝爱？你……”欲言又止，“你看起来，不像。”

　　苏云铮：“谁规定修无情道的人就一定要板着一张脸，冷冰冰的？小冰块，你这想法可有点狭隘哦。”折扇合拢，轻轻敲了敲慕听寒的脑袋，“至于这幻境花嘛，它能感应到我的道心，估计是因为我刚刚在幻境中表现得太过淡定了。”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在幻境花看来，它幻化出的都是猎物最为在意的记忆与那个人……而我却无动于衷，甚至瞬间绞杀……哎呀，这听着就像无情道的。”轻哼一声，“好了，接下来你要注意了，它搞定不了我，就要对你下手了。”

　　慕听寒微微皱眉，思索片刻，“苏公子，这幻境花既然能感应到我们的内心，那我们是否可以反过来利用它，找到走出幻境的方法？”

　　苏云铮闻言眼睛一亮，“哟，小冰块你还挺聪明的嘛！不过，这幻境花可没那么好对付，想要反过来利用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说着，折扇在手中轻轻转了转，忽而笑道，“哎呀，来了，好像真是和你有关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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