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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珩,你好香啊!
微信的红包顺着网线几乎是对方话音刚落发送过来。
收到信息的声音叮叮咚咚,代表解决问题的声音,反倒像一记重锤砸在心上。时序秋张开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嗓子让苦涩哽住了,喉结来回颤,痛苦的抽动。
他的父亲浑然不觉,在电话的另一边充满愧意的和他说,剩下的钱他去和同事说一下,让他别着急,很快就再发过来。
闻言,时序秋心疼地闭上了眼睛。他才想起来今天是二号,昨天他爸才交完母亲的医药费,而离父亲月中发第二份小时工的工资还有很久。这个被生活磋磨的才过中年就两鬓斑白的男人,这个时候身上是不会有太多钱的。
时序秋狼狈地抹了一把脸,心里忽然就怨怼上了自己,怎么就一下子没忍住,非要给爸爸说呢?明明可以和同学借,再不济还可以和酒吧的老板借,不是没有路走,和父亲说这些干什么呢?
他负责妈妈的医药费已经很辛苦了。
“爸。”时序秋难堪的张开嘴巴,话里带着沙哑和疲惫,小声道:“你给我这五十块,你还有钱生活吗?”
“别操心我,爸好着呢。”
时序秋根本不相信,低低哽咽,边拿手背抹着眼泪,边说:“南方天快冷了,你那边又没有暖气,你有厚衣服穿吗?都怪我,我不笨手笨脚的就好了……”
眼泪太多他擦不干,全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下颌上,他擦眼泪的动作愈发凌乱,身子也越来越弯。慢慢的,慢慢的,在座位上蜷缩成一只颓废的虾米。他眼神里的苦涩比他闻到过最苦的酒味还要更深,顺着前方窄窄的窗朝外看,外面是万家烟火,光明璀璨。
那边沉默了片刻,过了好一会才传来回应,“小秋,别让一点小事就把心力磋磨没了,死不了的事都不算大事,听没听见,你不用怪自己,要怪就怪爸爸吧,让你受穷。”
“我咋能怪你,你也很辛苦,我都知道的。可是爸,北城好大,太大了,我在这个城市,总感觉没有落脚的地方,你说要不然……我回家算了。”
他这几句话自认事醉话,酒精,感冒,无疑在加重他灵魂的颤抖,但却让他的胆子变大了,人也放松成一条。可这些不经大脑的话一出口,时序秋忽然有些后悔,因为他听见父亲安慰他的话语里带上了鼻音。
“怎么这么想呢,咱们又不是没考上,你高中每天练那么久的字,好不容易考上自己梦寐以求的学校和专业,怎么就这么想了呢?”
时序秋视线默默凝视着窗下,闭了闭眼,轻轻说:“爸爸,我的专业念书没什么用,念出来也就那样,还不如回家,找个工作,还能帮我姥姥照顾我妈。再不然,我去找你吧。”
尉珩一直站在离他两米左右的距离,并非故意窃听这对父子的对话,只是这个距离听不见才是见鬼。
当他听见时序秋不带感情的说出这种话,他的心宛如泛着银光的尖刀划了一下。
一阵刺痛。让他几乎想上前拦住时序秋这怪诞的想法。
不过他迈出的左脚还没着地,电话那边传来柔声拒绝,“不行的,小秋,你得念书。”
“为什么啊,妈妈的病需要很多钱,我现在打工,早帮你分担一些不好吗?”
那边语气登时变得急促又无奈。
“爸爸不用你,我还顾得上这些。你就安心念书,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话没说完,他后知后觉老脸一红,因为他想起,他实际上并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时序秋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他自己使力气,不仅如此,还要挣钱负担他母亲和姥姥的生活费。
两个人都是把一块钱掰两半花的人。意识到这些,他布满皱纹和干裂的脸上带上更痛苦的难色。短短几秒内,慈爱与心疼一齐浮上他的脸,他叹了口气,道:“小秋,你是咱们家第一个大学生,怎么也得念出来。念完了书,大学毕业就能找个体面的工作。不然又要跟爸爸似的,忙些灰头土脸的活儿。累不说,又受穷,又容易落下病根,还不受人尊重。”
立刻,时序秋不乐意的撇嘴,反驳道:“卖力气才不是灰头土脸。”可一说话,眼泪又掉下来,他倔强道:“爸!我肯定好好念书,等我毕业了,我就找一个体面,工资高,活少,双休,节假日三倍工资,年假长,老板事儿少,不用太和人说话,最好还能定期公费旅游的工作孝敬您!”
电话那边的老父亲很显然做梦都没做过这种美梦,呼吸声一滞,好一会才缓过来,颤着声音说:“念吧,好好念。你别担心钱的事,爸给你想办法。这个月起,爸再办法给你存点生活费。秋儿,工头那边叫了,我去上工去了。”
“这么晚了,工地不是只允许白天做活吗?”
“一些零工而已,不碍事。那边催了,小秋,爸真要去了,你快收了钱,晚一些我把剩下的钱打给你。”
时序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一顿饭难倒好汉,从没想过八十八块钱会把他逼迫成这幅模样。看着父亲那个红包,犹豫半天,到底还是点开了。点开却发现不是五十,而是五十块四毛五。
时序秋心脏一阵抽痛,把手机抱在怀里,带上了口罩。这回任由眼泪打湿口罩边,他也不去擦它。
抽噎声如同小兽的呓语。
尉珩眼神柔软的看着他背影,安静等待时序秋的哭泣逐渐放缓。他才弄出些脚步声响来。
吓得时序秋慌张扭头往后看,从凳子上蹦起来。
“尉珩……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他一向盛满乖巧的眼睛站在全是恐慌。
尉珩知晓他惧怕什么,淡淡的说:“刚刚,怎么了吗?”
时序秋瞧着他不像是听到的样子,松了口气,连哭腔都在恐慌的那一瞬间憋住,居然真像没事人一样,说:“没,没什么。你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我想去卫生间。”
“这边,直走到尽头,你会看到一处电梯,电梯右手边对面就是了。”
“好,谢谢。”尉珩微微颔首,步伐从容淡定从时序秋面前走过,感受着时序秋悄悄的注视,已经走出两三米的脚步终究是克制不住的停下来。
他转身回到满脸迷惑的时序秋身边,把他的凳子搬起来往后放了放。
“尉珩?”
“那里挨着门太冷了,你坐这会暖和一些。”
时序秋眼神亮了亮,深深地望着他,“不行尉珩,这太靠后了。我们要求不许坐凳子的,我有凳子坐已经很好了,再往后老板看见会说。”
尉珩只好把凳子放回原处,匆匆走回包厢。
时序秋疑惑他怎么回去了的心还没来的及升起,尉珩又走了出来。这次手中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
“尉珩?”
“坐下。”
时序秋乖乖坐到凳子上,“你要做什么……啊,这是你的衣服!”
“嗯。”尉珩装读不懂时序秋的言外之意,他不想解释为什么自己的衣服要给他穿。
动机太复杂了,复杂到,就连尉珩在暗处窥视时序秋的时候,眼神都会带上这样的复杂。
“我不能穿你的衣服,你的衣服很贵重,我一会给你弄脏了。”
“别动。”尉珩扮起冷脸,“脏了你洗就是了。”
“可你的这件很贵啊……”
对上尉珩愈发冷漠的眼神,时序秋畏惧的将没说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改成了,“谢谢你,尉珩,你又帮我了。”
“好了,就坐在这里,别乱动了。”
他松开抓衣服的手,看见他暖和的大衣把时序秋裹成一大只。总觉得他今天状态哪里不对劲,不过隔着口罩,他看不太清,便放弃了。
转身向卫生间走去,他的眼神却在走动间不断逡巡服务生,最终在卫生间门口,他碰到了刚才和时序秋最后一起上菜的服务生。
他叫住了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钱夹,掏出几张一百块塞进那名服务生的口袋里。
“先、先先先生?”服务生激动地嘴巴打颤,“你这是、这是有什么事?”
“麻烦和你打听几件事。刚那个打碎401包厢的服务生,你知道他的工资是多少吗?”
“哦!你说小秋啊,他是来兼职的。”得了小费的服务生兴高采烈,“小秋今天的兼职工资好像有一千二。不过,他今天估计挣不到钱了。”
尉珩静静看着他。
服务生说起这个,也痛惜起来,“你是401包厢的客人吧,他不是在你们包厢打碎了一道菜吗?那道菜价值一千二百八十八,赔偿要从他工资里扣,扣完了还倒欠八十八呢。”
尉珩刚听时序秋打电话时说的意思,知道和那道菜有点关系,现在听到更清晰的来龙去脉,他点了点头。“你有空吗,可以帮我个忙吗?这里有没有pos机?”他从包里取出一张卡。
“您是要结账对吗?”
今日宴席本是田教授请的,本该他们的人来结账。但毕竟地界在北城,让从美国千里迢迢来到的人付第一顿饭钱。
着实无理。
尉珩应下来,那名服务生进到工作室,取了机器出来,结总费时,尉珩才道:“刚才401包厢打翻的那道菜,赔偿金我来付,工资请照旧发给那名服务人员。”
“啊?这,这不好吧,让老板知道……”
“没什么不好,对了,我还要求这件事对他保密。意思就是说,发给他工资的时候,如果他问起来,请告诉他,是你们店家替他赔了这道菜,不要透露我的名字。”
“好的,好的,我会的先生,您真是做好事不留名,我替我那位同事谢谢您。”
尉珩对他奉承的话不感兴趣,取回卡,他云淡风轻的回到包厢,脸上一丝异样也没有。路过时序秋时也没有给多余的眼神,好像他什么事情也没做。
以至于同事回来和他说起这个好消息,时序秋没有任何心里准备,欢快的几乎要蹦起来。感冒带起的火,和工资保住的激动让他脸颊的红一路燃烧到头顶,激动的连着问了好多声真的吗?
得到同事确切的回复,时序秋擦掉眼角泪。兴奋的点开父亲的聊天栏,发去五百元巨款。同时把工资没被扣掉的事情告诉父亲。
失而复得的心情妙不可言。
时序秋一激动,病好了一大半。人都不冷了,轻轻褪下尉珩的大衣,不知哪里一股凉风扑面,他刚想再穿上,来消息叫他去收拾餐桌,如果穿着去他怕把尉珩昂贵的大衣弄脏,他把衣服叠齐放好,去工作室里又喝了一小杯酒。浑身热起来,到大包厢清理桌子。中途负责401包厢的服务生来找他,愁眉苦脸的,说他肚子依旧很痛,这次要去附近的药店买一点药,请求他帮忙看护一下他的岗位。
这简直正中时序秋下怀,为尉珩的包厢服务,天赐良机矣。
不由分说答应下来。用最快的速度将空包厢收拾干净,他马不停蹄回到401包厢外。
厚实的大门隔绝时序秋的视线,他靠着墙,把尉珩的衣服又穿上。少了最令他难受的金钱烦恼,他虽病着却快活极了,鼻尖凑在大衣衣领上嗅来嗅去。
狐狸一般快活。
渐渐的,酒精贯穿大脑。单纯的闻来闻去已经很难满足时序秋,他试着用嘴巴去亲。
亲亲袖口,亲亲衣领,亲亲胸膛处的布料。
他像极了变态,身体热起来,甚至觉得脑门热得要冒白气,他将尉珩的衣服脱下来工整的叠好放在手心,脸痴迷的埋进衣服里。
“是苍松的味道……”
他呢喃,咀嚼吸进肺里的味道,干净,清冽,高冷,犹如雪域高山微薄的冷气。
他闭紧眼睛,由着这股气味带他在布满酒精的世界里幻想——
是冰河世纪,天地一白。
流水结冰,云朵结冰,就连空气都在结冰。覆盖人类所有痕迹的大雪沸扬不休止,不同形态的霜花开遍肉眼所见一切物体表面。
世界一片孤绝,浩瀚的太平洋冻成地壳上再难融化的冰盖。一望无际的大雪,从极地到热带,所有的一切都在枯萎,死在寒冷降临的一瞬间。
城市埋在雪里,人类在毁亡,人类因死亡常见而绝望的泯灭生死的概念。
冰雪。
严寒。
死亡。
时序秋在呼吸中,疯狂在那极端的寒冷中寻找那一缕松香。
在黑白两极世界里,尖叫,窒息,被冰雪覆盖,直至迎来死亡那一刻,他清楚自己已经冷的没有知觉,全身失去知觉。
他的身侧,却长出一株白茫茫世间最挺拔的劲松。
“时序秋?”
“啊!”时序秋猛然抬头,衣物不再蒙住他的脸,丰沛的空气瞬间争先恐后钻进他的肺里。
而尉珩身上的香水味要比衣服上的浓得多。仍未从幻觉中醒来的时序秋猛地嗅到,顷刻间仿佛见到无数棵代表他生命的绿色站满四面八方。
“尉珩?”他张大嘴巴,犹如溺水。
尉珩皱皱眉,侧身靠着墙,抬了抬下巴。
时序秋巴巴小狗似的跟上去,在他面前停下。
“你刚在干什么?”
时序秋心虚的低下头,拿着大衣看了看,又觑了一眼尉珩,他捧起衣服,拿脸颊蹭了蹭。同时痴痴的望着尉珩,开心的说:“尉珩,你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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