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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入引髓
宋逐云实际上也自有一番思量。
鉴于白无常的关系在,她对这李烛确实多了几分信任。然而也仅此罢了。
只不过这一桩桩事看来,对方确没什么必要骗她。若真图谋她什么,又何须做交易?
更何况,她能借此得对方一个人情。
宋逐云微偏了偏头,对李烛道:“你立个誓。”
李烛挑了挑眉,暗道这小小女修胆子不小,竟有恃无恐起来了,敢指着他立誓。不过这本也在他打算之中,故而很痛快便两指并拢至面前,与天地起誓:“吾李烛,今与宋逐云——”
他瞟了一眼赵宝。
赵宝意会,撇了撇嘴,不情愿道:“陆藏春。”
“——陆藏春二人立誓,待吾脱困,此白石村采石人得以往生,便任宋逐云随意调遣一次,更取李迢龙气予后者。此誓若违,天杀地葬。”
话音刚落,只见不知何处涌来一股异光,辨不出是何颜色,只将宋、陆、李三人连起来。宋逐云感知到似乎朦胧中与其余二人多了什么联系,心知这是誓成了。
李烛摊手:“这下可信我了?”
天地誓一旦立下,便不可违背。对方既然敢立誓,自然也是问心无愧。宋逐云便没在这上面多费口舌,转而问道:“你说要我作媒介,是要干什么?”
李烛闻言,正了正神色,指着那口被人遗忘了的黑鼎:“你只消踏进去便可。”
“不过,”他顿了顿,敲着黑鼎的边缘,“于你而言,这其中亦有一番造化,全看你有无这个福消受了。”
宋逐云不置可否,就要撩了衣袍往进跨。这时赵宝——或者该叫陆藏春,扯了扯她的袖子,往她手中塞了个什么东西进去。
宋逐云还没来得及细看,人已经一半进了黑鼎,她下意识想回头,然而就这么会功夫,黑鼎猛然涨大,将她整个人吞了进去。
——
传说天地初生之时,乃是一片昏暗。有神明划破寰宇,上清下浊,方为天地。
宋逐云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然而她在茫茫黑暗中,竟有股突如其来,又坚定异常的念头——这就是寰宇。
初时还有些兴奋,然而时间愈久,她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徘徊着,走啊走啊,最后竟连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都忘记了。
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就这样停下会怎么样?
她生来是个惫懒的性子,做什么事都要旁人推着动。此刻漫无目的,除了她,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逐渐地,宋逐云的脚步停下了。
她茫然四顾,回望自己的来时路,仍旧一片昏暗。这么看过去,又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原地。
莫大的恐慌突然袭来。
——她忘了自己来做什么、忘了自己又是从哪来。接下去,难道连自己是谁都会忘了吗?
“名字”似乎于她而言是件极其重要的东西。
宋逐云便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每过一会,她就要问自己“你是谁?”,然后又自己回答“我是宋逐云。”
她的声音在这无边无际的寰宇中回荡,四面八方都像是有人在呼唤着她。
恰此时,有道剑光划过。
这道剑气宛如惊天霹雳,一下划开如黑布般的寰宇,亦划破了宋逐云昏蒙的思绪。
她忍着刺痛的双眼,抬头望去,只见有一物浑身光亮无比,比太阳耀眼,散发出来的光却比照到人身上的月光还要冰冷。
祂随意瞟来一眼,便叫宋逐云如临大敌,浑身血液几乎都要凝滞。
除此之外,心中亦涌上难以言说的浓稠恨意。
这恨意来得莫名其妙,恍惚中,宋逐云觉得仿佛自己的灵魂被一分为二。
其一正恶狠狠盯着祂,恨不得冲上去扑咬厮杀,叫祂灰飞烟灭。另外一个,却如作壁上观,冷眼瞧着,看热闹一样。
哪个才是她?
这疑问几乎等同于,
——“我是谁”?
不等她细想,天上那物已悄然离去。而被分割开的天地逐渐开始或上升、或下降,中间现出了一线光亮。
在这间隙中,宋逐云看见了她自己。
“她”正坐在桌前,在纸上奋笔疾书着什么。宋逐云的记忆骤然回笼,一下便想起来,这就是她落到地府之前的时候。
她骤然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企图明白自己是为什么到了这个世界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逐云离那个“她”越来越近。她都快要松懈了,在椅子上端坐的人背后却骤然现出了水波。
这水波,真真是熟悉极了。
果不其然,从中踏出的人,赫然就是谢必安。
对方依旧是那身鬼差装扮,只神色没了装模作样的古怪笑意,目光沉沉盯着“宋逐云”,手上一闪,现出把哭丧棒,当头就要往“她”身上挥去。
“快跑!”
宋逐云下意识喝出声,人亦往前冲出,指望能拦下这一击。
然而还是迟了。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若无所觉,被哭丧棒*击中,当时便倒地身亡。谢必安甩出锁链,将她魂魄勾出,便离去了。
宋逐云难以置信般愣住,半晌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白无常杀了她,又将她掳去地府的?
可这又是为什么?
杀了她,掳走她,为什么还要在后面替她筹谋这么多,教她修炼,传她功法?
难道就是为了今日给李烛作媒介吗?
怒气瞬间便涌上胸膛。
然而奇怪的是,越是生气,她反而越是冷静。
——她得先出去。
这么会功夫,天地开合愈发大了。宋逐云一时不知该往什么方向飞,正思索间,手上莫名一热。
她低头看去,却看到是一块小小的长命锁。正是之前陆藏春塞给她的。
这长命锁握在她手中,竟隐隐往某个方向用力。宋逐云心下一松,反正也不知去哪,倒不如跟着这长命锁走。
临走前,她顿了顿,又回头看向自己的“尸身”。
想了想,她还是走了回去,将自己睁着的双目闭上。一转身,正巧看见桌上的纸。
“宋逐云”一出现,就一直在写写画画。她只记得自己是这个时候落进地府的,却也忘记是在写什么了。
出于某种莫名的好奇,她将那张纸拾起来,随意看了一眼,瞳孔却骤然一缩。
——这纸上,密密麻麻,竟写满了“曌”字。
明明是宋逐云自己写的,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本在皱眉沉思,手上长命锁却愈来愈烫,仿佛是在催促着她快走。
宋逐云无奈,只好暂且将纷乱的思绪压在脑后,继续跟着长命锁的指引走。
好在这段距离看着遥远,实则她只感觉走了一小会,竟然便到了尽头。
尽头亦矗立着一口黑鼎。
宋逐云放下心来,正要跨进去,手刚触碰到鼎身,那鼎却骤然如烟般消散,出现在她眼前的,赫然便是那团浑身是光的东西。
宋逐云吓得心脏都险些停摆。
她连忙后撤几步站稳,才有闲暇看对方是个什么玩意。
这东西离得近了,光芒似乎黯淡了些,身形又渺小,神色愁苦,看上去更像是芸芸众生。
宋逐云看的出了神。
对方脸上,一会是个青年男子模样,目露凄切,下一瞬又转成个老汉,满脸皱纹,头发花白。
祂的面目就这么在无数男子面貌中来来回回的转换。宋逐云从中看到了几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她在白石村里,几个小娃的脸上,窥见过相似的眉眼。
她一下子恍然大悟——这就是那些采石人!
李烛不曾说过要如何送这些人往生,只道她进鼎一趟就成。
虽说白无常疑似是杀了她,李烛与其认识,在宋逐云心里也被归到了一列。然而天地誓是做不得假的。也就是说,她确实无需做些什么。
念及次,她略微松了口气,身体却依然紧绷着。
宋逐云不曾有什么动作,对方倒是缓步向她行来。
祂走路的样子也怪异极了,一会挺直腰杆,一会又蹒跚前行。宋逐云不知对方要做什么,本想离远些,可那股恨意骤然大涨,铺天盖地浇灭了她的理智。
她就这么冲了上去,抬手便挥出一股灵气,凝成把大刀模样,劈头盖脸向对方头上砍去。祂反应也快极了,立时便往旁边一闪,大概是没想到宋逐云会突然出手袭击,祂身上还是被刀削去了些,散成几粒零碎的光点,逸散出去。
宋逐云不等对方作出回击,刀势骤然回转,借力又砍去一刀。
电光火石之间,两者竟已连过数招,可惜谁都没讨到好。
宋逐云其实从来不曾有过战斗经历,然而此刻身体里像是有另一个人在执掌,一招一式之间,放出去的尽是杀招。
逐渐地,她反倒陷入了某种似是而非的境界。
她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你来我往的打斗,身体却又实实在在是她自己的。此种得来的感悟非同寻常,她竟有些沉迷于自己身体使出的这些刀招,开始默默在心里模仿起来。
不知打了多久,宋逐云明显感觉到自己有些力竭。对方却不知怎么回事,仿佛仍是全盛姿态。更何况——
宋逐云想到之前祂劈开天地时投下来的那一眼。
这物显然实力不止于此,只是不是为何,似乎只能发挥出与她同样的境界。
她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要杀了祂,否则,死的就该是自己了。
可境界仿佛,灵气储备却不如对方。
宋逐云有些焦急起来,不知该如何破局。
要扩充丹田容量,自然不是此刻能速成的。而若要迅速恢复灵气,却得依靠外物。白石、丹药,她一概没有。蛇玉先前吞食过多,此刻陷入沉睡,却也无法唤醒。
难道说——要强行突破境界吗?
那本册子上讲有,灵芽要想破入引髓,需得等炁果掉落。
她此刻炁果早已成熟,只一直挂在树上。
——果实而已。
“它不掉下来,我就不能自己去摘吗?”宋逐云咬牙想到。
她当机立断,任身体被驱使着同那光芒物周旋,自己则将意识沉入丹田中。
经过几年的灵气浇灌,当初松土的地方,此刻已矗立有一葱郁碧树,树干宛如美玉,中有些微月白*光丝流动,树上结着一颗硕大的果实。
这炁果看着便沉甸甸的,其上光纹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应她的焦灼。
她伸手虚握住生长着炁果的那根枝桠,喃喃道:“虽不曾听赵宝说有谁曾这么干过,总好过被那玩意耗死……”
指尖甫一触到炁果,碧树骤然震颤起来,树干中无数月白光丝涌出,顺着她的手臂攀附而上。剧痛宛如万蚁蚀骨,密密麻麻,她却死死攥紧炁果——
“咔嚓”。
果蒂断裂的声响宛如惊雷,丹田外的躯体亦随之爆发出夺目的白光。
宋逐云正欲劈下的刀刃骤然凝滞,那团光芒物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当对方疲惫,露出破绽,正欲借机上前,将她一刀砍断。谁料宋逐云的身躯却突然被青色的火焰包裹,瞳孔亦染上些微翠色。
她的丹田内,炁果化作流光融入浑身经脉,将其寸寸拓宽,钝痛自体内传来,宋逐云却置若罔闻,只专注盯着光芒物。
——不够。
引髓境,可借星辰之力重塑骨髓。
而此地,恰乃天地初开之时的寰宇。
原始的、未经雕琢、未曾削弱的星辰之力被她身上突破的灵机吸引,一股股灌进她的身体里,逐渐重塑成她的灵髓。
而疼痛此时于她而言,更像是助兴。
宋逐云只觉得此刻痛快极了,灵力充沛,境界高于对方一头,自己还刚突破引髓,漫天星辰力正不加掩饰地在她周身流转。
这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她抬手虚抓,又一柄长刀凝聚而出——
“去死。”
刀锋裹挟着光焰斩落,光芒物避无可避,身躯骤然崩塌,碎成无数光点。宋逐云踉跄跪地,长刀寸寸断裂,喘息间,在光点中瞥见了些许浮现的幻象——
无数男子被拖拽进黑鼎,底下灵火燃烧着,皮肉在惨嚎中熔成肉泥。他们的不甘、惊惧、怨念汇聚成团,最终被一人用玉玺镇压住。
这玉玺与她之前在李烛手中见到的似乎不太一样。
她正欲凝神细看,可方才那一刀挥出去倒是畅快,却将她体内刚丰盈起来的灵气用了个一干二净。此刻灵气枯竭,丹田隐隐坠痛,她竟感觉自己意识有些模糊,当即便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立马打起精神,强撑着往前跑了几步,一头栽进黑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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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百度百科说,黑白无常的武器都是哭丧棒,一个黑的,一个白的。(但是好像不够帅,后面考虑给他换一个别的,还没想好)
【2】月白:淡蓝色。
陆藏(zang)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