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时刻

　　陆默然没哭，他不想让祝予安觉得自己的眼泪竟然可以如此轻易落下。

　　可是想想过去，陆默然还是意识到了，过去的自己确实太容易落泪了。
　　可能他这辈子就和别人不一样，泪水比汗水还多。

　　祝予安已经睡着了，陆默然还是没法睡。
　　他看了眼时间，也才过去一个小时。

　　祝予安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会抱着自己的，现在他还是松开了。

　　陆默然自己侧过身去，想快点入睡。

　　他不知道为何，时间会突然变得如此漫长，连一秒钟都好像在刻意延长。

　　至少是今晚，他希望自己可以和祝予安一样这么快就入睡。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明明都是段时间，可陆默然还是觉得煎熬。
　　明明是应该过去几个小时的。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在疯狂小步跳跃，却又听不到什么，细细密密，又不太像心脏的跳动。

　　可他整个人又无法动弹，像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就只能保持一种动作倒在床上。

　　他似乎又听到了什么，淅淅沥沥的，像雨声。
　　明明外面没下雨。

　　他的眼珠子还能动，看向祝予安时，发现对方还睡着。

　　陆默然想呼救，可嗓子，像被卡住了一样。

　　旁边的祝予安翻过身，背对着他。

　　陆默然的内心有些没来由的难过。
　　他是本来就不想抱着自己吗？

　　还是那些淅淅沥沥的声音，好像是从眼睛里发出来的。

　　有一阵力推挤着他，他感觉自己的四肢能动了。
　　陆默然的小腿动了下，随后他起身，看向祝予安。

　　忽然，他感受到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在自己的手上。
　　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眼泪，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

　　耳边的嗡鸣声伴随着外面的嘈杂，他也不知道这也才是下午，只感觉周围一片昏暗。

　　他捏紧被单，这一股力好像一直在撞击着自己，就像过去那些施暴者对自己的拳打脚踢一样。

　　包括陆翔用皮带抽自己，那样的触感，时隔多年，也在这会儿感受到了。

　　他希望如果还有下辈子，李湘一开始就不要碰到陆翔，这样自己也不会是陆默然，也不会有陆默然。

　　这个世界不应该存在陆默然。

　　他艰难地站起身，头晕目眩，地板顿时变成了泥泞，每一步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他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向厨房。
　　他把灯打开，可眼前是什么，太还是看不清，所有的一切都乱七八糟，不现实。

　　陆默然往前走，拿出架子上的水果刀，却又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祝予安听到声响，惊醒了。

　　他立马起身，朝着唯一有光亮的厨房走去，发现陆默然跪在洗手池旁边，捡起了地上的水果刀。

　　祝予安什么也没想，就跑到他身边，想要夺走他手里的刀。

　　可陆默然很倔强，一直不肯松开。

　　祝予安反应过来了，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却不松开。

　　尽管刀片已经碰到了祝予安的手臂，他也不怕被割伤，还是想着要先抢走陆默然手里的刀。

　　“陆默然，你先把刀放下。”祝予安盯着陆默然，可陆默然根本听不懂话，一直紧紧握着刀柄。

　　“撕......”祝予安的手臂被刀尖戳到了。

　　陆默然这下看清楚了，祝予安的手臂上出现了细小的血痕，“咣当”一声，刀松开了，掉在了地上。

　　陆默然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握住祝予安的手臂，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你......你不能受伤，对不起，你不要......不要受伤......”

　　“没事的，就蹭到了而已，只是破了点皮，没事的。”祝予安轻抚着陆默然的背，想上前抱住他，“没事没事。”

　　但陆默然还是重复着道歉的话，紧紧握住祝予安的手腕，却又在下一秒放下了，他慌张道:“我......我是不是把你......把你给捏疼了？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祝予安安慰着他。

　　“对不起。”陆默然哭得崩溃，他现在和祝予安的距离只有几厘米。
　　两个人口腔里呼气时的声音，尤为明显。

　　很突然的，陆默然再次靠近，吻了上去。

　　祝予安全身都僵住了，他没有推开陆默然，反而任由对方亲吻自己。

　　陆默然的眼泪还在流，自己也不受控制地继续吻对方。

　　祝予安能听到，陆默然一直在说着什么。
　　好像是“我爱你”。

　　祝予安感觉一切都不真实，仿佛自己置身于一个异世界，周围的物体都开始移动，像闯入了一个思维世界。

　　等陆默然松开时，还没等祝予安说些什么，他就倒在了祝予安身上。

　　祝予安把陆默然一把抱起，小心地让他躺在床上，再给他盖好被子。

　　一个吻结束后，祝予安不知道现在到底处于什么情况，他也躺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抱住了陆默然。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陆默然看见祝予安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腰间，两个人贴得很近，呼吸扫过他的颈部。

　　他浑身紧绷着，想起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祝予安也醒了，陆默然不敢看他，他的嗓子很哑:“你怎么抱着我？”

　　祝予安看到陆默然这个反应，有些疑惑:“我不可以抱着你吗？”

　　陆默然心想，他难道已经习以为常了吗？
　　“你每天都抱着我睡觉吗？”陆默然问。

　　祝予安松开了，他有些失落，问:“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吗？”

　　记忆又一次涌上来，他觉得头痛。
　　他不理解自己，怎么就这么冲动。

　　他害怕祝予安会觉得自己恶心。

　　“对不起......”陆默然根本不敢往祝予安身上看，“你......你不要赶我走，我以后不敢这样了......”

　　祝予安并不觉得恶心，他打断了陆默然，问:“陆默然，你是不是喜欢我？”

　　听到他这么问，陆默然更加紧张了。
　　为什么祝予安要这么问？
　　他会喜欢自己吗？

　　他蜷起手指，很没有底气地向他坦白:“嗯......”

　　“嗯什么？”祝予安想听他把话讲清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我......”陆默然还是紧张，但他没办法了，关系已经变成这样了，“我......喜欢.......你。”
　　这是发自内心的，尽管陆默然自己也不接受自己。

　　“为什么会喜欢我？”祝予安问，“你给我个理由，可以吗？”

　　陆默然觉得祝予安很奇怪。
　　毕竟自己也不想说出理由，这样又会显得自己像在毫无休止地卖惨。

　　可他确实需要一个人。

　　祝予安是唯一一个看得见他的伤口却不会用力去撕扯、也不会去嘲笑、更不会因为他不完美而抛弃他的人。
　　真的，这个世界就只有一个祝予安，没有就是没有了。

　　“为什么还需要理由？”陆默然说，“我不想说。”

　　“那你不骗我吗？”祝予安问，他有些害怕，害怕陆默然只是一时发作认错了人。

　　“我不会骗你的。”陆默然摇着头，“真的不会。”

　　祝予安捧住了他的脸，靠得很近。

　　“其实我也喜欢你。”祝予安说，他抓住这个机会，轻轻吻了一下陆默然的嘴唇，“我也不骗人。”

　　陆默然抬起了头，他看着祝予安的眼睛，仿佛能从祝予安的瞳孔中看见里面倒映着自己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你......”陆默然没想过，“是爱我的吗？”

　　“嗯。”祝予安点头，没有躲闪他的目光，而是坚定地看着他，“你当时吻我的时候，也说我爱我。”

　　以前在好的环境时，陆默然没有得到过真的爱。
　　这样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小巷子，看不到光的出租屋，竟然能生出如此伟大的“爱”。

　　陆默然又些有害怕，他抓住祝予安的手，说:“那你不要丢下我，好吗？你会一直爱我的吧？”

　　“会。”祝予安抱了抱陆默然，“你放心。”

　　“我要和你一起去便利店。”陆默然说。
　　他还是没有任何防备心，他想祝予安时时刻刻在一起，不分开。

　　“好。”祝予安答应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再休息休息吧。”

　　陆默然直接躺在了祝予安怀里，闭上眼睛。

　　短暂的半个小时里，他做了个短暂的梦。
　　他梦到自己置身于一片荒野，但是头顶的一片天空，呈现着柔和的颜色，几个暖色调渲染在一起。

　　他之前在网上看到过这个场景，很美，在摄影界被称为“魔幻时刻”。
　　这是漫长的一天中很难得的，因为太短暂了。
　　但是刚好够填充他这一个梦。

　　在路上，陆默然一直看着祝予安的手。

　　祝予安也注意到了，他小声问:“要不要牵手？”

　　“要。”陆默然点点头，随后，把手伸了过去。
　　俩人十指相扣，掌心和掌心互相触碰。

　　祝予安的爱，是给陆默然预支的生日礼物。

　　祝予安互相弯下腰，在陆默然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小声叫他:“然然。”

　　陆默然听到这个称呼，忽然想到了那些凄惨黑暗的时候，那一句句看似真心但骗人的话。
　　他否认道:“不要叫我然然。”

　　“为什么？”祝予安疑惑。

　　“不喜欢。”陆默然摇摇头，他不想说原因，怕祝予安会误会些什么，“你不要这么叫我。”

　　“嗯。”祝予安没继续追问，他低头看了看和他十指相扣的手，“默默。”

　　陆默然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这么叫自己。
　　这样也挺亲切的，陆默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份亲切了。

　　过去他被万人唾弃，现在竟然还会有人来出手相助，也是个奇迹。
　　更何况，对方不仅仅是帮助，还说是爱。

　　“到地方了。”祝予安说，“发什么呆呢？”
　　祝予安发现陆默然的的确确的，一直很喜欢走神。

　　“没什么？”陆默然摇头，他走进便利店。

　　陆默然看着祝予安和别人交班，然后再拿了点吃的付好钱，递给他。

　　陆默然接过吃的，他坐在了凳子上，拆开包装。
　　咬了一口时，他还要看向祝予安。

　　虽然说夜班没什么人来，不用忙手忙脚，但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日复一日，真的很辛苦。

　　陆默然拿起饭团，递到祝予安嘴边，问:“你吃一口吧。”

　　“不用了，你自己吃就好了。”祝予安对他笑了笑，“别饿着了。”

　　“你要吃。”陆默然还是没放下。

　　祝予安拿他没办法，他看了看门口，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往里面看，张开嘴巴，咬了一口。

　　“我吃过的你不嫌弃吗？”祝予安问。

　　“不会啊。”陆默然摇头。
　　吻都接过了，一起吃一样东西还有什么关系？

　　陆默然坐在位置上把饭团吃完，又吃了碗乌冬面。
　　他又回头看了眼祝予安，发现祝予安也看向了自己。
　　祝予安朝他眨了眨眼睛。

　　陆默然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转过了头，趴在桌子上。
　　窗户上倒映着便利店里的一切，包括祝予安。

　　祝予安双手搭在收银台上，也往那边看了过去。
　　陆默然感觉自己根本躲不过祝予安的眼神，就干脆把头埋起来，再睡一觉了。

　　再醒来时，已经天亮了，祝予安摸了摸陆默然的头，说:“可以走了。”

　　陆默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他坐着打了会儿盹，又抬头看了看祝予安。

　　“嗯？”陆默然歪了歪头。

　　“走吧。”祝予安弯下腰，牵起陆默然的手，又拉到自己嘴边，往他手背上亲了一口。

　　陆默然扶着桌子起身，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天气还可以，暖暖的太阳透过树叶，照在地板上。
　　今年的三月份和去年不太一样，晴天格外多。

　　陆默然抬头看向铺满天空的树叶。这还是他第一次感知到了来自阳光的温暖。

　　祝予安说:“你还是不要去棋牌室了，那里没那么安全。”

　　“哦。”陆默然只好同意，毕竟棋牌室那边的人也会抵触自己，“那你先送我回去。”

　　“好。”祝予安点点头。

　　还没进家门，祝予安就低下头吻住了陆默然，一只手揽在他腰间，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了钥匙，把门打开。

　　关上门的时候，祝予安又把他按在了门上去亲。
　　陆默然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好像祝予安也是。

　　“祝予安......”松开的间隙，陆默然抬头看向他，“你有这么喜欢我吗？一直在亲我。”

　　“对啊。”祝予安抱着陆默然，“我爱你。”
　　他看了眼时间，说:“我要走了。”

　　“哦。”陆默然有点舍不得对方，虽然他只出去一个上午而已。

　　“注意安全。”祝予安又亲了亲他，“我走了。”

　　“拜拜。”陆默然向他挥了挥手。

　　“嗯，拜拜。”

　　看着祝予安走出家门，陆默然忽然觉得没劲，他趴在了床上，用被子盖住了头。

　　被子里全是祝予安的味道。
　　就是床硬了些。

　　他闭上眼睛，想睡一个上午，一直到祝予安回来。
　　他的头枕在了祝予安的枕头上，侧躺着。

　　陆默然想着，自己会爱祝予安一辈子吗？祝予安会爱自己一辈子吗？

　　都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了。

　　所以他还是选择睡觉，逃避这些问题的涌现。

　　在这之前，陆默然还是拿出了手机，给祝予安发了条消息。

　　【陆默然:你今天可以早点回来吗？】

　　没想到祝予安这么快就回复了。

　　【祝予安:好。】

　　【祝予安: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尽量早点回来。】

　　陆默然不想让祝予安是最后一个回复的，自己就给他回了一个爱心，随后放下手机，开始睡觉。

　　关门上响起，陆默然睁开眼，看到了祝予安。
　　他伸了个懒腰，下一秒，祝予安就走过来，弯腰亲了一口他。

　　“你想吃什么？”祝予安问。

　　“我不知道。”陆默然说，“你随便做点吧，我不想吃很多。”

　　“好吧。”祝予安摸了摸陆默然的头，对方的刘海在额头上乱成一团。

　　陆默然慢慢起身，他看着祝予安在厨房里切菜，又把菜放进锅里，不断翻炒。

　　祝予安端着菜来到客厅，给陆默然盛好饭。

　　“吃这么多够不够？”祝予安问。

　　“这都有点多了。”陆默然接过碗，“我一点也不能吃。”

　　“那你先吃吧。”祝予安说，“每天都多吃一点，慢慢的应该会好一点。”

　　“我二十三号过生日了。”陆默然说。

　　“我记着的。”祝予安说，“三月二十三号。”

　　“你真好。”陆默然握住祝予安的手，亲了亲，“还会记得我的生日。”

　　“我当然会。”祝予安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我给你买蛋糕吃，好不好？”

　　“其实你和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就好了。”陆默然不想让祝予安为他花太多钱。

　　“没事。”祝予安说，“吃一个吧。”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问:“你以前过生日会吃蛋糕吗？”

　　“很小的时候吃。”陆默然说。
　　后来根本没人在乎他过没过生日，到底是多少岁。

　　“那现在也要吃。”祝予安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