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故人归

　　仙鹤飞在将近八重天的高空，空气渐冷，平常最喜制造热闹气氛的云铃睡着了，只剩下三个不爱说话的故人。

　　夜千雪觉得自己“出关”后就仿佛处在无尽的深渊中，周围的海水淹没了她。一片漆黑，看不到天空，感受不到自己是真实存在。
　　浮生若世，身不由己。
　　看着将到的昆仑，夜千雪还是没有真实感。

　　夜千雪轻轻拍了拍云铃，想让她醒来。

　　醒来的云铃被易了容的三人吓到。

　　说来惭愧，夜千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易容，就算她是妖界的神女，这属于仙界的昆仑应该没有人会认识她，但她偏偏觉得昆仑的仙人会认识她。
　　夜千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感觉，在仙鹤马车上没有想通，薇翎和长熠给不了她答案，浩瀚无垠的天空也给不了她答案。
　　她只好易容，没曾想薇翎和长熠跟着她易了容。

　　云铃：“……”

　　好不容易认出谁是夜千雪谁是薇翎谁是长熠，云铃便问：“我也需要易容吗？”

　　易了容的三人没有给出回答。

　　云铃：“……”
　　那她就不易了吧！

　　昆仑竟然下了雪，可这应该还处于暑日期间，再晚一点就是秋日期间，怎么可能会下雪。
　　昆仑位于中原偏东北地区，这在山下不可能有雪。

　　雪花堆积在松树的枝桠上，本应重重的从树梢上滑落，却稳稳落在树上。
　　这倒像是特意被人安排在这里一般。

　　一个守门门童看见四人在昆仑山麓下，丢掉手中的扫帚不再扫雪，而是跑到高一点的阶梯上大声喊道：“师父！又有人来昆仑修炼了。”

　　为了不生惹事端，夜千雪、薇翎、长熠都关闭了自己的识海，让昆仑的仙人看不到身上的灵力氤氲、闻不到身上的气味。
　　而云铃的识海虽然被打开，但是她没有修炼，昆仑上的仙人修为不高，不靠法术和灵力是看不出云铃慢慢生长出来的灵力。所以她不需要暂时关闭识海。
　　云铃识海被打开这一点夜千雪、薇翎、长熠也没看出来，普天之下还能让被打开识海的人生长灵力毫无痕迹，这人的修为境界定在八重境。

　　“师父！你听到了吗？”门童站在昆仑山阶梯的十分之一出，这里像是有个透明的屏障结界，门童过不去。

　　四人慢慢走上阶梯，山野清新的空气席卷而来。

　　“让他们进来。”这声音从昆仑山上传来，苍老而又有力量，最终化为一阵风吹过站在阶梯上的五人。
　　五人的衣袖被吹起，松树上的薄雪被微微吹落掉在地上，看来这门童又要扫掉这里的雪了。
　　云铃被吹得向下走了几阶，躲在夜千雪的后面。而那门童和夜千雪、薇翎、长熠一样屹立不倒在原地，一定也是修炼到了一定境界。

　　门童指了指山上道：“你们一直向山上爬就是了。”说完，门童又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刚才掉落下来雪。

　　这昆仑这么优美安静，溪水潺潺流去，林间动物穿梭，只能听到阶梯脚步声、云铃铃铛声。

　　走了没几步，云铃开始想要说话，因为这昆仑安静得不像话，但云铃转头一想觉得仙人确实喜欢安静的地方。

　　可这长阶太长，云铃很按耐不住，她要说话，她讨厌安静：“你们干嘛跟我一个姓？”

　　夜千雪、薇翎、长熠：“……”
　　没有人回答她。

　　云铃：“……”
　　云铃生气，越走越快，铃铛声也越来越急。

　　***

　　“昆仑派！”云铃第一个到达山顶，“这里是山顶吗？”

　　薇翎随之而来，点点头回答云铃的问题。

　　山顶的昆仑派没有雪但地上还是有湿漉痕迹，派门里有几棵松树，树顶结了果实。
　　派门一直开着门，四人也直接进入昆仑派内。

　　来到昆仑山山派第一眼能见那前院。庭院的空地已有弟子在此修炼。穿过人山人海的庭院空地，夜千雪能看见“不羡殿”。

　　刚进昆仑派，便有小厮带他们去见“大师兄。”
　　“大师兄，这是今日来昆仑修仙的人。”

　　大师兄背对着他们。
　　那背影沉重，绀宇色的外衣被风吹得飘了飘，在一片云门色的弟子服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大师兄转身，众人见他却是一副年轻男子的模样，年龄与长熠差不了太多。

　　大师兄笑着说道：“我叫温枫，是昆仑派的西凌仙人，也是大师兄。”温枫看了看阶梯下修炼的弟子，“这么多人来我们昆仑修炼，看来我们昆仑派成为仙界第一大门派指日可待啊！”

　　云铃眨了眨眼，又蹙了蹙眉。她虽然没有真正了解过仙界，但她听许多说书先生说过，仙界的第一大门派是蓬莱派。

　　相反的夜千雪三人倒没有什么表情。
　　夜千雪是妖，仙界的事情她一概不管。薇翎和长熠在神界长大，对仙界的事情也知之甚少。

　　温枫笑了笑：“今日，你们来昆仑要先进入不羡殿通过玉秋师父的初试。如果通过了，便能留在昆仑修炼了。”温枫为四人礼貌地指了指，“请。”

　　四人跟着温枫的提示，来到不羡殿前。
　　殿门还没等夜千雪要打开时，便自己打开。或许说是里面的仙人的用灵力控制打开的。

　　四人缓缓走近。

　　殿内正居中轴线上的高台上坐着一个样貌稍稍年老的仙人，高台之下的旁坐坐着四位其他仙人。

　　金碧辉煌的宫殿，檀木建筑的房屋，整个昆仑也就只有这里奢侈一些。

　　夜千雪以为昆仑会和天界的建筑一样雕梁画栋，偏偏这里却有一些不入凡尘的气息。

　　殿内高台之上的仙人终于说话：“你们叫什么名字？”他面无表情，语气凌厉。

　　“云铃。”云铃率先回答，不加思考。

　　夜千雪见那仙人的手指蓦地向自己的手心收回一些，没有握紧手心，却足以让人觉得奇怪。

　　夜千雪缓缓开口：“云雪。”

　　那仙人的手指渐渐放松。

　　“云花。”
　　“云月。”
　　薇翎和长熠说着自己的名字。

　　夜千雪见那仙人终于有了表情，不是惊愕而是欣然。

　　那仙人不在坐着，起了身，走了下来。
　　走到四人面前，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像是要为四人开识海。

　　夜千雪关闭识海是害怕昆仑派的仙人发现她妖的气息，现在仙人要为她开识海，她确实害怕。
　　心头一紧，没有控制住恐惧，想后方退了一步。
　　“仙家人最讨厌我们妖了。”这是夜清雪对她说的。
　　不单是仙家人讨厌妖，妖也讨厌仙家人。
　　仙妖不共戴天的规矩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两个族界没有一日平息战火。

　　夜千雪怎么能不怕，若是知道她是妖，昆仑的人便不会留她这里，她又怎么能在昆仑寻找踏雪令。

　　夜千雪想到这里也觉得奇怪，为何她感受不到昆仑山的踏雪令？她能感受到西漠大荒的踏雪令，却感受不到昆仑山的踏雪令。
　　来昆仑这件事，还是薇翎提出来的。

　　“师兄且慢，这为凡人开识海不是要等他们通过第一个月的考核才进行的吗？”一位坐在旁席的仙人说道，“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着急？”

　　那位仙人救了心跳加速的夜千雪一命。

　　高台的仙人收回了手指，用灵力打开殿门，说道：“也罢。你们通过初试了。”他语气改为温柔，“剩下的，交给温枫吧。”

　　“就走了？”云铃心里想，“这算什么考试……”

　　四人离开这不羡殿，温枫早已在门外等待。

　　“这初试看的是初识，看了几位很有修仙之缘了。”温枫调侃道。

　　“……”没有人回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他。
　　初到昆仑，做什么全凭昆仑的人说了算，昆仑的仙人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吧。

　　温枫带着他们来到旁院。
　　这里有一条小溪，更像是一潭池水。至于池水的尽头在哪里，夜千雪不知道。

　　池水里有几条金银鳞锦鲤戏水，暮夏之季的荷花在这池水里也开得如火如荼。

　　池水旁有一个亭子，名为“醉花亭”。
　　有一条小路可以走向这醉花亭。

　　走近它才发现这亭子后面还有花开，满园春色，给凄清的昆仑山添上不一样的风景。

　　温枫带着他们走在这条通往醉花亭的小径上，问他们：“你们叫什么名字？”

　　好熟悉的问题，那玉秋仙人也问了他们这样的问题。对于外来的人，问一些关于名字的问题也是正常的。
　　但是夜千雪没有回答，是云铃回答的。

　　“云铃，云花，云月，云月。”云铃一口气回答。

　　“花、雪、月。”温枫想到什么，倏然笑道，“若我名字的‘枫’是风一上神的‘风’，那我们就是仙界风花雪月四子了！”说着，他笑着。

　　温枫这一句话勾起了云铃的好奇。

　　温枫见云铃这么想知道也就解释道：“听师尊说风花雪月四子是两千年前神妖未大战前，在六界关系最好，修为境界最高的四位上神。”

　　夜千雪蹙了蹙眉。

　　温枫继续说道：“只不过后来的风一上神和雪三上神牺牲，花二上神和月四上神也归隐了。”

　　夜千雪倏忽之间感觉心脏重重停了一拍，随之而来的是疼痛。

　　“风一，花二，雪三，月四。”云铃重复着这些名讳，“这是他们的真名吗？”

　　温枫越说越高兴：“当然不是，只不过这四位存在时间太早了，他们的真名真没几人知道，就连我师尊也不知道。”

　　薇翎听着挑了挑眉：“师尊？”

　　不知怎的，这温枫说着更高兴，他好像很喜欢和人讨论有关以前神仙的问题，拉着几人来到醉花亭。
　　醉花亭有一个大理石材质的石桌和几个配套石凳。温枫就在这里坐下给四人讲风花雪月四子的故事。

　　“我师尊也姓云，叫云溪。”

　　“云溪……”夜千雪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好像似曾相识。

　　温枫继续说着，忘了要带他们了解昆仑的布局这件事。
　　“三千年前，云溪师尊作为第一个凡人修仙成神的人去到了神界，遇到了风花雪月四子。两千年前的神妖大战师尊也参加了，只不过她牺牲了。”
　　“当时我还小，师尊给我讲的许多事情我也快忘了。但是我还记得她说，风花雪月四子就像四季的美景一样！”

　　夜千雪听着听得头痛，用手抚了抚额头，差点站不稳。
　　薇翎扶住了她，夜千雪才发现她的手上有指甲掐过的痕迹。

　　夜千雪和她对视一眼，可是薇翎深邃的黑眸中看不出她有半分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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