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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
林振栎起了个大早，趁着天还没亮就往市区赶。
他把小货车停在老小区的巷子里，穿过热气腾腾的早点摊子，转了个弯，来到小河边，河岸边上支起了几个小马扎，有几个老头正在钓鱼。
与其说是钓鱼，不如说是退休的老年人以此打发时间，每天清早拎着鱼竿水桶，甚至是坐地铁跨越大半个城市，也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上大半天。
林振栎一眼便看到了桥墩子底下的穿着棉麻老头衫，戴着黑色墨镜的背影。
那人头发花白，坐在小马扎上，后背却挺得很直，一股子精气神，看起来像是刚退休不久。
林振栎看似不经意地走过去，点了根烟，看了看水桶里那两条还没手指长的小鲫鱼。
“看您今天这行情不太好啊。”
“年轻人懂什么，我这不是正在等鱼上钩呢吗？”
“搭上线了，就快了。”
林振栎看着平静的水面，喃喃道。
……
从河边回来，林振栎进货的那家店已经开门了，他忙活了一上午，点货，搬货装车，出了一身汗，想着赶紧换件衣服，然后开车回去，没想到找了一个很偏的角落，还用车门遮挡，竟然也能被人看见。
而且那个人还是文羽晗。
是世界太小，还是命运太巧？
林振栎再次感叹。
“看够了吗？”
林振栎的声音传来，文羽晗才收回视线。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大庭广众之下换衣服的。”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天生就很糙，没那么多讲究，以前打球什么的，也是很快就把衣服换了。”
林振栎把脏衣服收好，放进袋子里。
“你怎么在这儿？该不会是在跟着我吧？”
林振栎继续问道。
“我只是想进城逛逛，你不带我进市区，我自己来还不行吗，里面那家麻辣砂锅粉丝很好吃，我特意过来吃的。”
文羽晗伸手指了指最里面那家小店。
“哦。”
林振栎看着文羽晗，她神情自然，也不像是在遮掩什么。
看来是他自己多心了。
刚才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以为文羽晗是在一直跟着他，所以才到了这里。
毕竟，她这个人古灵精怪，有一身反骨，之前自己说过不带她到市区，很容易引起她的逆反举动。
“走吧，都到饭点了，既然碰上了，我请你吃我以前上学最喜欢的砂锅粉。”
“那我可以不吃吗？”
林振栎跟在文羽晗身后，反问道。
“你不喜欢？”
“是不够吃，我是要干力气活的，要吃饭才能吃饱。”
“那随你啊。”
文羽晗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两人进店，按照个人喜好点了餐，面对面坐下来。
文羽晗喝着冰镇绿豆汤，感觉身上的暑气都被带走了，人也清爽了许多。
她的视线落在对面的林振栎那边，他面前摆了一大碗皮肚面，还有一小碟猪油渣。
林振栎还找老板要了些盐洒在猪油渣上面，正准备开动，注意到了文羽晗的目光，便抬首道，
“我准备开动了。”
“你这个真的好吃吗？”
文羽晗皱了皱眉，问道。
“要不，你尝尝看？”
林振栎把猪油渣推到文羽晗面前。
“才不要，吃一口感觉要胖三斤。”
文羽晗脸上很明显地写着抗拒，对于她不喜欢的食物，她只能表示尊重，但不接受。
两人开始各吃各的，文羽晗吃了一会儿，感觉快饱了，视线偷瞄了一下林振栎，他真的是食不言寝不语，一直低头吃饭，一句话都没有。
文羽晗闷得不行，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对了，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可以，但是我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文羽晗差点被他的回答给噎死，这男人真的是钢铁一般的大直男，说话都是这么直来直去的。
“你后背上面那道伤疤是怎么来的？”
“你观察还真是够仔细的。”
“你又这样，不想回答的时候，就不正面回应。”
文羽晗觉得无趣，继续道，“该不会是打架留下来的吧？”
“算是吧。”
“在学校那次吗？”
文羽晗补补试探，她对于林振栎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想要解开更多心中的疑惑。
林振栎忽然抬起头，四目相对，他的褐色瞳仁像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顷刻要将她吞噬。
在与林振栎对视的时候，文羽晗没有一次能够超过五秒。
她知道，自己这次又问不到答案了。
两人吃过饭，林振栎提议，“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文羽晗那辆黑色SUV是暑假才提回来的，算是爸爸送她的成人礼物。
她打算自己把车开回小镇，虽然之前还没有开过这么长的距离，但文羽晗想尝试一下，这样以后自己出行就方便多了。
“你有驾照？可不能无证驾驶。”
林振栎对她的话表示怀疑。
“当然了，十八岁一过，第一件事就是去学驾照。放心吧，警察叔叔，违法乱纪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
文羽晗本是在调侃，可却令林振栎开车门的手稍稍迟滞了一下，随即便恢复如常。
“要不还是等下再走吧，你下午还有其他事情吗？”
文羽晗靠在车门上，看着林振栎，问道。
他迟疑了一下，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回答道，“没什么事儿，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渴了，陪我去买杯奶茶吧，顺便在附近逛逛，实验小学这边我很久没来过了，好像都大变样了。”
“好，你把帽子戴上，奶茶店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
林振栎把遮阳帽给递了过去。
文羽晗这才发现自己从店里出来的时候，遮阳帽忘记拿了。
“谢谢啊，多亏你细心，不然我还得回去拿。”
文羽晗戴好帽子，往前走，林振栎始终保持着和她一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忽然，文羽晗指着马路对面的一个文具店说道，“你看，这家文具店竟然还在，这是我上学的时候最喜欢逛的小店，我记得以前店旁边有一家抓娃娃店来的，怎么现在变成书店了？”
她神情有些失落，努力地回忆着，“我那时候可喜欢去夹娃娃了，店里面的那只藏狐我一直都很想抓到，那藏狐呆呆萌萌的，特别可爱，本来刚才还想今天正好有时间，干脆再去抓一次的呢，怎么店都关了？”
“你说的那个店好像是连锁的，要是实在想抓娃娃，可以去其他地方的店里看看。”
林振栎看得出文羽晗对她口中的娃娃是真的喜爱，便建议道。
“算了，今天不想去了，等下还得去医院看陈思琦的爸爸呢。”
说话间，人行道的红灯变绿，文羽晗迫不及待地朝着那一排小店跑了过去。
看着文羽晗轻快的背影，林振栎忽然觉得压在自己心口的那块大石头好像变轻了许多。
他曾无数次觉得上天对他不公，带走了他的亲人，让他只能活在阴暗之中，不得不忘记自己。
但是，现在的他又觉得上天是对他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怜悯，最起码让他有了可以短暂放松的借口和理由。
文羽晗逛了一会儿，又去买了鲜花和水果，去医院看望陈思琦的爸爸。
临走的时候，林振栎一直在叮嘱，让她自己开车注意点，有什么事就及时给他打电话。
“知道了，知道了。”
文羽晗有点不耐烦了。
“我之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唠叨，就没人说过你烦人吗？”
“没有。”
林振栎实话实说。
“算了，你那么凶，估计也没人敢说你。”
文羽晗赶紧坐进车子里，恐怕林振栎再说什么。
她开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看去，发现林振栎竟然还站在夕阳的余晖里，一直看着她，直到他在后视镜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文羽晗打开车上的音乐，歌单随机播放到一首音乐，低沉而悠扬的大提琴声传出，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涩，虽然嘴上说着林振栎很烦，但是心里竟然还挺享受那种被人惦记着，关心着的感觉。
……
从医院出来，文羽晗开车回镇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开得比较慢，到了外婆家，发现院子里竟然摆了张桌子，外婆陪着一位中年男人在吃饭聊天。
“外婆。”
文羽晗进了院子，和外婆打招呼。
“晗晗回来了，这是你齐叔，也是你爸爸的好朋友，快来打个招呼。”
外婆介绍道。
“齐叔好。”
文羽晗这才知道，这位就是镇上派出所所长齐明磊。
之前她还借着齐明磊的名号狐假虎威来着，不过确实是她爸爸跟她提起过，齐明磊和他是同学，又是外婆以前的学生，以后在镇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去找齐明磊。
“这就是我那个老同学的女儿啊，我见过你，不过那时候你才那么点点大，被你爸爸抱在手上，你应该还不记事，后来我们都太忙了，偶尔聚一次，也没带上孩子。”
齐明磊用手比划着，小孩子被抱在手上的大小。
“你还没吃完饭吧，正好过来一起吃。”
外婆招呼道。
文羽晗在外面折腾了一天，确实很饿了。
她洗了手坐下来，自己添了碗筷。
齐明磊的话题自然而然也就落在了文羽晗的身上。
“听你爸爸说，你要转学到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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