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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堂
听到声音于观南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了小鹿。转过身后，只见一位小心翼翼的少年在无尽堂门口站着，始终不敢踏前一步。
于观南对面的鬼似笑非笑的他，“这是你新认的徒弟？”
“正是。”
小鹿见这无尽堂就已经很害怕了，回过神看见案桌上坐着那么个穿着白衣的男子，赤着双脚，美的犹如画卷一般，简直难以置信。但话说回来，世上这么美的东西，不是神仙，就是恶鬼，这是他师父说的。
恶鬼两个字在小鹿的脑海里不停转动，令他短路了几分钟。
“小孩，你很害怕我吗？”季冥渊见小鹿脸色苍白，支起脑袋，一脸挑逗道。
小鹿心里战战兢兢，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吧，“怕，但是你……你若要伤害，就伤害我，别伤害我师父。”
于观南在一旁笑出了声，没想到他这徒弟那么胆小怕事，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出来，“我平日里怎么就看不出来呢，你小子，还挺懂感恩。好了，不会有事，至少在我们走出这无尽堂前。”
“过来吧，别怕，你师父也没那么弱。”
小鹿一听这话便乖乖躲到了他师父身后，一下子便放松了警惕。
“话说回来，于公子今日来找我，可是让我十分意外呢。”
于观南没有回话，但沉默有时候更能说明一切，一个傩师要与恶鬼相交，实在与世不容。但于观南不是会在乎这些的人。
“呵呵，那么你前来是有事相求，还是只是单纯来看看我？”季冥渊见他不回又问。
于观南眯起眼睛，“不如你猜猜？”
他过来并非闲得无聊来看看这位“恶鬼”朋友的，却是有事而来，见季冥渊忽而严肃的面庞，于观南也收回了那副玩笑嘴脸，“你是九幽恶鬼，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的位置，但绝对不低，再说了，九幽弱肉强食的程度，能如你这样还有心思来人间徘徊的，我现在猜的话，至少是只无穷恶。”
“你不如再往上猜一猜，或许我是九幽的执掌者呢？”季冥渊这话并不认真，于观南却道：“这倒也说不准。”
九幽执掌者，顾名思义，掌管九幽的主人，是九幽无穷恶鬼幻化，法力无边，不受三界任何一方干扰。这样的存在无异于上古神仙一般，只不过亦正亦邪，目前还未成为三界危害。
小鹿听着两位长辈的谈话，一身鸡皮疙瘩起的不能再起了，什么恶鬼，无穷恶，还执掌者，这一听就是十分了不得的样子，那对付区区两个人间的小傩师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想着想着小鹿就差撒腿就跑了。
“好了，不如于公子说说所求何事？”季冥渊道。
“不瞒你说，我并非常人。”于观南道。
“这些事情虽然已经过去许久，可是不能不承认，我因没有喝下孟婆汤，前世的记忆记得格外清楚。我犯了一个弥天大错，害死了好多人……我本该死，但也只是受了天罚，被禁锢于九幽地狱……”
于观南原是九百年前太商国二皇子，后来身居高位，成为了太商君王，却因一念之差杀死了前来为太商降福的神仙，招来大劫，太商国灭，于是被天罚击碎了肉身，灵魂禁锢于九幽地狱。
残魂败破，地狱之刑，那种滋味无非是让他一遍又一遍历经死亡之痛。
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什么，被一只突然闯入的小鬼所救后，直接进入了轮回六道门。
轮回傩师是天意如此。
但直到如今他都不知道救他的小鬼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是轮回为人还是堕为恶鬼，他一概不知。
季冥渊不知为何皱了眉头，脸色不太好。他打断了于观南接下来的话，“够了，你被困于九幽地狱这已经是最大的惩罚，没有哪个人能承受得了这样的惩罚，你受的苦不小，别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于观南被他这么一说，一时间也不知要如何回答。他可没想过自己说这些话会引起季冥渊的不满。
“不好意思啊，不过我来却是真心求事的。”
“重来一世，我希望自己能弥补过错，也希望自己能够知恩图报。我有如今，是因一只九幽的小鬼所救。”他看着季冥渊，“我有一些问题。”
听到这，季冥渊也知道了于观南大概想要问的事情了。
“我想知道两件事情。第一，九幽地狱里关押的恶鬼被救出来，救其者，是否会受到惩罚？”于观南道。
季冥渊回答得干脆：“当然。”
果然啊，于观南再问：“第二，你可能查到九幽九百年来新进的恶鬼？”
季冥渊顿了几秒钟：“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不简单，而且很费时间，九幽九百年来新进的恶鬼太多了，更重要的是，大都死死伤伤，你要找的说不定早已经化成了灰烬了。”
“不过，我可以帮你试试。”季冥渊道，“但我要提醒你，救你的小鬼肯定会受罚，而且是刑法。”
“只要它活着，我至少要知道它是谁。”于观南大抵也是没想到他会答应，他不过是怀着一颗试一试的心态，听到回答有些愣神了，转而又道：“你答应了？”
季冥渊“嗯”了一声，“我需要你的生辰八字，你给吗？”
于观南没有片刻迟疑，“葵卯年，农历二月十六，辛丑时。”
“师父？”小鹿很不安，他知道把生辰八字给一只恶鬼意味着什么，若恶鬼怀有二心，那么于观南不得好死。
“不怕，我相信他还不至于要用这种方法置我于死地。”于观南道。
季冥渊：“我是没有那么无聊，那也说不定呢。”
于观南道：“无所谓，你答应了就行。”他从里衣拿出那张面皮，放在了案桌上，“另外还有一事，这张笑脸鬼的面皮，不知你可有印象？”
季冥渊瞟一眼那面皮，“这种东西还在那小鬼脸上时还好，撕下来了，那就不过是一张令人作恶的面皮。阴界早就没有笑脸鬼了，你这从哪弄的？”
于观南道：“正是从枯井带来的。”
季冥渊饶有兴致，“哦？倒是有趣。”他拾起面皮，用食指指腹轻轻揉捻，“你想知道什么？”
于观南勾了勾嘴角：“判官世钰真的死了吗？”
季冥渊道：“死了，魂飞魄散。但我听闻他原本是有一魂出逃了，只可惜逃到了太商国，正逢太商天雷大火，一下被烧成了灰烬。”
于观南不明所以，“他为什么要逃到太商去？恶鬼出逃且只余一魂，却逃到了一个更危险的地方，实在可疑。”
“不，太商有他要杀的人。”
“你如何得知？”
季冥渊笑道：“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信吗？”
于观南迟疑片刻，又问：“那你告诉我，他要杀谁？”
“太商国师。”
“怎么会？”于观南有些震惊的看着季冥渊，“国师他做了什么，需要世钰一缕残魂败魄冒死杀他？”
季冥渊道：“我猜测世钰是受人指使，至于你说的为什么要杀他，世间之事，无奇不有，不是寻仇就是利益所致。”
于观南叹了一口气，调侃道：“你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
“呵。”季冥渊没再废话，忽然盯着于观南额头上的那颗红痣看了许久。心想到底得是多深的伤口，深到几乎刻骨铭心，钉进了灵魂深处，才让他轮回后都一直带着这红痣？
人总是会发疯的，只是发疯的程度不同，那么眼前这个人，到底能疯成何种样子？到底要有多疯才能对自己残忍至此？
“你喜欢这红痣？”见他盯着，于观南便问。
“以前我觉得凡人贪生怕死，不过蝼蚁般的存在，现在我有些搞不清楚了，于公子到底是因为什么，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小鹿听不懂两位前辈的对话，他或许太小了，又或是太笨了，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于观南手指按着头上的红痣，面部浮起一层阴霾，“对自己下狠手无非两种情况，是真疯了或者是真想死。”他仰头看向季冥渊：“你觉得是哪种？”
“哈哈哈！我更相信你是疯了，别这副样子，小心吓坏了你的徒弟。”他道：“能有决心弥补过错，本身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但因为错误伤害自己，那就显得愚蠢了。”
于观南知道他在说什么，“你觉得我很愚蠢？”
季冥渊：“是愚蠢。”
于观南：“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这红痣，是他在九幽时，痛极，悔极，而亲自钉下的。
季冥渊突然站起了身，背对着那师徒二人，他肩膀似乎抖了一下，这一下很小心，并没人发现，“如果没事的话，就请回吧，放心好了，我答应的事情会做到的。只是时间会很长，若你愿意等的话。”
于观南起身对着他拜了一下，“那么就拜托你了。”
临走前，季冥渊小声说了一句：“我们算是朋友吧？。”
虽然小声但是于观南听到了，他道：“嗯，冥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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