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想砍圣诞树

　　马卡萨从壁橱后面拉出一块木板，掏出红色、绿色和白色的三罐颜料，在木板上描画出一棵孩童简笔画一般的一棵圣诞树。然后又用一节红色粉笔横着画上一个大大的数字“5”，以白色粉笔描边，字迹圆滑可爱。

　　离平安夜还有五天了，马卡萨的身高已经渐渐长到小学生的程度。在尼古拉斯离开的那天下午，刚刚修好的信箱里就出现了任命马卡萨为正式圣诞老人的聘书，一同寄来的还有斯图尔特圣诞小精灵的培训手册与工服。

　　那套小小的制服正整齐地叠放在入户处的衣柜角落，只是它的主人最近实在太过繁忙，还没有试穿过。

　　把木板挂到屋子里那棵圣诞树新长出的枝桠上，马卡萨后退两步看了看，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

　　另起一行，他用工整的字体写下：

　　本年度尚未完成工作事项。

　　马卡萨“啪啪啪”一连写了五个序号，每个数字后的顿号都几乎按进木板里。他对着那五个数字望了许久，才开始慢慢地补齐之后的内容。

　　斯图尔特正攥着两位小精灵赠送的鹿毛笔拧眉苦思，只觉得伴着那劈里啪啦一阵敲击声，空气中隐隐传来一阵杀气。他抬头，看着长高了几寸的马卡萨在黑板上一行一行写下：

　　1、安洁莉卡想要吃饱（目前进度：执行中。）

　　2、威廉姆斯想要看见（“心盲症”，不治之症，考虑放弃。）

　　3、福利院的两个孩子想要画笔和图画书（简单，搞清楚派送方式就可以。）

　　4、尼古拉斯想要一只装满雪的袜子（斯图尔特打包，尼古拉斯的信使派送。）

　　5、大量愿望的派送（尼古拉斯的信使会帮忙，效果未知。）

　　这些日子确实是混乱不堪，眼看将到结算日，也难怪马卡萨要列个清单来理清思路。

　　斯图尔特一行一行地读下来，看到马卡萨写下第五行时，继续在边角写下“活动经费：二百枚铜子”时，他突然有些羞恼。

　　他已经知道突然暴涨的愿望是因为自己急于筹钱带来的。因此还主动上缴了一部分的所得，马卡萨还要把这些都写出来！

　　自己当初还不是为了买电影票！再说了，难道不是为马卡萨增长了业绩吗？

　　斯图尔特努力让自己平静一点。马卡萨答应自己，只要自己帮忙打包好尼古拉斯想要的雪花，就带自己去包场看已经下映的《丽莎小姐》。

　　公款！

　　他算了算这笔帐，觉得还是比较划算。

　　这边斯图尔特的怨气逐渐熄灭，那头，马卡萨已经整理完思路，裹上大衣准备出门了。他思考了一下，别的难题或者一时急不得，或者无从着手。只有第三个问题，还在力所能及之境。

　　去福利院观察一下两个孩子的生存状况，看看福利院的管理方式，再决定采用什么样的派送方式。

　　斯图尔特咬了咬笔杆，还是叫住了马卡萨：“我跟你一起去。”

　　马卡萨有些疑惑，他以为这阵子无比暴躁的斯图尔特会像之前一样，拒绝所有打扰他的人和事，埋头在纸笔创作之中难以自拔。

　　那支笔细细小小，正适合斯图尔特的体型。斯图尔特用上之后简直是爱不释手，每日都抱着鹿毛笔写得眉飞色舞，唉声叹气。

　　斯图尔特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换上自己的新制服，朝门口飞去。

　　出门前，他对着门口的穿衣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自己的样貌。

　　嗯……虽然还是一身红色，但是很帅嘛。

　　不愧是我！

　　斯图尔特慢悠悠地飞上雪橇，坐进马卡萨才为他装上的小精灵专属座位。

　　这座椅是马卡萨借鉴尼古拉斯的雪橇设计的，以雪松木为底，铺上了厚厚的皮毛，上覆一小块亮红色皮子。不过斯图尔特此刻却没什么心情享受这舒适的专座，相反，他简直是坐立不宁，满腹愁思。

　　原因无他，他已经想不出他的两位主人公要怎样再相识相知相……知己一次了！

　　同样的两个人，让他们反反复复地重演相似的戏码，太缺乏挑战，也太富于挑战了！

　　缺乏挑战，是因为斯图尔特已经对两个角色了如指掌，他们在什么样的情境下会有怎样的反应，他简直不用过脑子就能想清楚，

　　富于挑战，是因为他毕竟对自己还是有着基本的要求，换汤不换药地重复一样地戏码，他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

　　况且，也太无聊了，不带劲！

　　假若情节不变，文风就要大变，要能写出二人情感最最幽微动人之处。这对于刚刚弃武从文不过几日的斯图尔特来说，谈何容易？

　　唉，创作者的烦恼啊。正处于瓶颈期的斯图尔特支着下巴，煞有介事地想。

　　两颗浅黄色的愿望星在提灯中旋转不停。驯鹿的蹄声停下，雪橇落在一间红顶白墙的屋子前时，一个年长些的女性正带着三个年轻女孩走进大门。

　　那位发髻盘得一丝不苟的女士一边快步走进大门，一边低声对那三个年轻的女孩说：“姑娘们，我知道你们都很有爱心，但这里的工作并不是拿着玩具哄孩子们开心那么简单。”

　　三个女孩有些疑虑地对视了一下，一个短发女孩出声说：“斯诺女士，我们明白的，我们做好了勤奋工作的准备。”

　　“但愿如此。”斯诺夫人表情没有变化，她的步子很快，三个年轻姑娘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马卡萨和斯图尔特跟在斯诺夫人的身后走过了前院的空地。这是一座极端简朴的院落，院子里不见一株植物，土地也没有做过处理，两个小女孩正在墙角边挖土坑，在一旁堆起了小小的土包。

　　她们的脸沾上了一道一道的土灰，看到几个大人走进来，便急急地冲她们跑过来，又在几步以外停住，好奇地望向新来的几位年轻女士。

　　三位年轻女士眼中都露出怜悯，其中一位取出手帕，蹲下身，向前走了几步，蹲在两个脏孩子的面前为她们擦净了面孔。她从自己一直背着的包里取出了一只红色的玩具小汽车，从背包敞开的口来看，这鼓鼓囊囊的包里都是各种做工精美的玩具。

　　“怀特小姐！请你停下。”斯诺夫人严厉地喝止。

　　棕色头发，脸圆圆的怀特小姐脸上刹时失去了血色，她面露不解，昂着头问道：“斯诺夫人，我并不需要你为此支付费用，这是我自己买给孩子们的圣诞礼物！”

　　“这里没有圣诞礼物——没有你所谓的，需要赠送礼物的圣诞节！在那一天，孩子们会和我一起唱圣歌，会有姜饼供她们驱寒，这就是我们的圣诞节。”

　　斯诺夫人面色不愉：“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如果不愿意遵守，怀特小姐，请你带着你色彩鲜艳的小礼物离开。”

　　怀特小姐气鼓鼓地把玩具小汽车塞回背包，又跑到院门外，把背包丢在了外墙边上。她垂头丧气地走回了斯诺女士的面前，表现出顺服的样子。

　　斯诺夫人稍稍缓和了语气，但依旧严厉地扫视了她们一眼，说：“只要愿意遵守我们的规矩，其他的一切你们都可以跟着特蕾莎小姐慢慢学习——特蕾莎小姐是我的助手和伙伴。”

　　她朝屋子里走出来的一位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点了点头，第一次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我要先提醒你们最重要的一条规矩：不许拥抱她们。”

　　几位年轻女士带着不敢多问的疑惑点了头，她们跟着特蕾莎小姐走进厨房，不太熟练地系上围裙，开始她们的培训。

　　圣诞二人组都对这种原始粗放的厨艺培训没有太大的兴趣，听了一阵，就决定去看看别处的情况。

　　斯图尔特原本打算拉着马卡萨去寻找斯诺夫人的办公室，他觉得办公室里一定有些有用的文件。

　　刚刚那两个孩子却急匆匆地从他们身边跑过，目标明确而急切。斯图尔特和马卡萨对视一眼，决定跟上去看看。

　　明白孩子们的生活，才最能知道怎么满足需求嘛。

　　后院比起前院要像样一些，地面显然是平整过的，沿墙根栽了一圈爬藤植物，此刻冬日绿片落尽，它们露出遒劲野蛮的藤条，其中一些已经深深地扒入砖墙之中，撬出了轻微的裂隙。院子的角落摆着一些孩子的玩具——几只破旧的轮胎，一只粗糙的铁秋千。

　　十几个女孩围在秋千边，正贪婪地望着坐在秋千上的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年纪不是最大，却很有一些派头在。

　　她正揉了揉一个矮墩墩的小胖妞的脑袋，笃定地说：“没关系，等圣诞节到了就好了，等圣诞节到了，圣诞老人就会实现你的愿望了。”

　　“好了，去玩吧。”

　　小胖妞扭着身子，爬到了一旁的轮胎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安顿好自己。

　　“我可不可以许愿，想要有一间带暖气的大房子？”

　　一个坐在轮胎上，隐隐有少年模样的英气女孩问道。

　　“不可以，圣诞老人只会奖励不贪心的孩子。”

　　目测十岁上下的小姑娘小大人似的说，看起来很是经验老道。

　　刚刚加入进来的挖土小孩见到这番场景，明白自己已经错过了开始。她连忙挤进去，急切地问：

　　“圣诞节什么时候到呀？”

　　“一般来说是新年的前一周，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五日，但是如果你特别着急，你就在心里面想，圣诞老人，快一点来。他就会快一点帮你把愿望实现了。”

　　秋千上的小姑娘耐心地解释道。

　　“那圣诞老人长什么样子呢？”

　　“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他有一点像奶奶。”

　　“奶奶？我没有奶奶。”

　　“那……他有一点像斯诺夫人。”

　　斯图尔特几乎没忍住嗤笑声，他望向比女孩还要矮上一些的马卡萨，却发现他面上没有一丝懊恼和无奈。他沉默地望着那一圈孩子，还没脱去婴儿肥的脸上是意外的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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