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缘

　　“绛真师姐，我们快走吧，师父已经等很久了！”柳枝小脸皱成一团，不解地看着屋里忙来忙去的绛真。

　　“快了，快了，师妹再等我一下！”绛真左手抹了一把脸，右手抄起背篓，两步并一步走到柳枝旁边。

　　“师父昨日就吩咐过了，今早要出门采药，师姐怎滴还是睡过了头？”

　　绛真抬手抹去还粘在脸上的水渍，笑嘻嘻地勾住柳枝的肩，说道：“睡醒了才有力气去采药啊。”

　　“师妹，我们走！”柳枝摇了摇头，由着绛真揽住肩膀。

　　“师妹。”绛真有些严肃地说道。

　　“怎么了，师姐？”柳枝一脸认真地看着绛真。

　　“嘶，师妹，你是不是长胖了啊？”绛真捏着柳枝的肩膀说道。

　　“师姐。”柳枝有些无奈。

　　“哈哈哈哈。”

　　两个背篓在身后被背得稳稳当当，少女的谈笑声飘卷着，混着淡淡的草药香，飞去了风中。

　　“怎么来这么迟？”流霞看着珊珊来迟的两个人，扶额，有些头痛。

　　绛真往前跨了一大步，把柳枝藏在身后，解释道：“师父，徒儿昨日深觉所习不精，于是在昨夜细读医书，不知不觉就读到了深夜，这才来迟了。”

　　绛真枯草一样的头发被木簪胡乱地盘在脑后，松松垮垮，只要多走几步，就会彻底散开。

　　大弟子一副不修边幅，疏懒成性的样子，流霞看着她，头更痛了。

　　流霞戳破道：“起晚了也就罢了，还连累你师妹，你这个大师姐怎么当的？”

　　“徒儿知错。”绛真低下头乖乖认错，脸上半分歉意也无，估计下次还会再犯。

　　“好了，好了，站回去吧。”流霞挥了挥手，让她赶紧消失，眼不见为净。

　　“今天你们要做的是凭借自己的记忆，找到昨日传授医书上记载的几株草药。巳时为止，你们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师妹，那些草药的样子你都记住了吗？”绛真放弃听师父的啰嗦，压着声音，悄眯地对柳枝说话。

　　“昨日教的草药太多了，我只记住了一些。”柳枝同样压着声音，在流霞眼皮子底下悄悄说话。

　　“没关系，师姐帮你。有师姐在，不怕你这次考核过不了。”

　　“小柳枝多谢师姐。”

　　“跟我客气什么。”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

　　“好了，大家去采药吧。”随着流霞说完，众弟子就散了开来，陆陆续续朝着山上走，只剩她们两个还站在原地未动。

　　“师姐，我们是往西边的山头走，还是往东边的啊？”

　　“西边树林少，路要好走一点，去的人也多；东边呢更亮堂，杂草丛生的，路很不好走，但是……”绛真话说一半，故意停了下来。

　　“但是什么？”

　　“但是，阳光充足，草药更丰富，去的人也更少。”

　　绛真认真思考了片刻，对柳枝说：“所以，师妹，你就去东边的山头，趁着人少抢占先机，替师姐扫清路上的障碍吧！”

　　柳枝看着东边藤蔓横生，杂草遍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一条蛇钻出来咬她一口，让她凄凉地横死在山上，越想越觉可怕，有些畏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噗嗤，哈哈哈。”绛真看她一脸害怕，被自己吓到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唉，小柳枝，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啊。”绛真摸了摸她的头，背着背篓一个人潇洒地往东边去了。

　　“师姐！你小心点啊！”柳枝在后面喊道。

　　“知道啦。”

　　这边的山头果然难走，连条路都没有。绛真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踢开倒在脚边的枝干。

　　“早知道就不逞英雄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前面的路被横枝斜杈挡得严严实实，绛真索性把刀往旁边一扔，倒在草丛里歇息。

　　手往地上一撂，就摸到了一株熟悉的植物，绛真瞬间把手收了回来，看着天空，开始数飞过的鸟。

　　第一只鸟飞了过去。起？
　　第二只鸟。不起？
　　第三只鸟。起？

　　第四只鸟飞过，正要飞过去，远处飞来的一支箭把它射了下去，“不起”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唉呀，我起，我起，行了吧。”绛真一骨碌爬起来，不情不愿地拿起药铲。

　　“冰蓝草，这个药草满山遍野都是，闭着眼睛往草堆里随便一抓就能薅起一大把，砍了这么久的树，就用这个回报我。”绛真嘴里一直絮絮叨叨，手上却没停，几下就搞定了草药。

　　“还行吧。”绛真把根须完整的冰蓝草上下打量了几遍，随手丢进了背篓里。

　　撸起袖子，绛真又开始了她的伐木大业。

　　牡榆树、十一枝、杉幻根，都是又重又常见的药材。哪怕它们都比背篓里那个常见得不能再常见的冰蓝草要珍贵，绛真也是不会要的。

　　无他，重的东西背着累人。

　　牡榆树下一颗小小的植物顶着三片分叉的须叶龟缩在树下，借由前面茂密的藤蔓挡住自己头顶奇异的叶子。

　　绛真装作没看见它，径自往前走去，在小植物刚冒出半截根须的时候，一个回旋转身，两只手死死揪住了它的叶子。

　　“神雀参，既然被本姑娘遇到了，那就别想跑掉！”

　　绛真左右手同时使力想把它拔出来，奈何神雀参稳扎地下，纹丝不动。

　　“给我，出来！”绛真双脚扎上马步，稳固下盘，全身用劲拔草，好不容易拔出了一半。

　　就在绛真全身贯注的时候，神雀参突然从土里蹦了出来，绛真一个趔趄没稳住，狠狠地栽在了地上。

　　顾不得擦脸上，衣服上的泥土，追着神雀参拔腿就跑。

　　神雀参在百萃难觅榜排行第七，它的珍稀程度远低于其他草药，能在榜上排名这么靠前就是因为它极难抓到。

　　脱离绛真的手掌后，神雀参一跃而起，跳到了树杈上。

　　“你给我下来！”绛真吐掉嘴里的沙土，气恼地冲它喊道。
　　神雀参抖了抖头上的须叶，往地上跳去，在绛真快要抓到它的时候又跳到了前面。

　　“我今天一定要抓到你！”

　　神雀参不断往前跳，绛真不停在后面追，一人一草在林子里开始了追逐。

　　一路跳，一路追，追着追着周边的环境开始变得陌生，大抵已经跑出了那座山，不过绛真一心只想把耍她的神雀参抓到，根本顾不上其他。

　　前路上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远处慢慢走来，绛真见前面有人，正想要避开奈何她跑的速度实在太快，根本避让不及。

　　“让一下，快让一下！”

　　眼看两人就要撞上，看这样子不知道会被撞开多远，身上会有多痛，绛真干脆闭上了眼睛。

　　罢了，罢了，今日倒霉。

　　一只温凉的手揽住了她，截断了她往前冲的趋势。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绛真慢慢睁开了她紧闭的双眼。

　　绛真脸朝下，先看到了地上的白鞋，抬起头时，一双血莲瞳目正平静地看着自己。

　　满头银丝垂下，红润薄唇紧闭，看向绛真的眼睛无波无澜。

　　神雀参？两个时辰？采药？

　　不，绛真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这双眼睛，只看得见这双眼睛。

　　见她愣楞地看着自己，好似神游一般，男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从一开始脸上就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现在眉头突然皱起，打破了这片平静，绛真立马清醒了过来。

　　男人松开揽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提溜着神雀参的叶子，把它递到了绛真面前。

　　费了那么大劲，追了半天都没追到，结果现在有人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它递给了自己。绛真看着在他手上荡来荡去的神雀参，感觉十分的不真实。

　　男人看了她几眼，说道：“走吧，我带你出去。”

　　闻言绛真回过神来，有些迟钝地回道：“噢，噢。”

　　男人走在前面给她带路，像是非常熟悉一般。绛真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回去竟然没遇到什么障碍，全然不像她刚才。

　　绛真看着他的背影，忽觉天地间只有两种颜色，他的颜色和其他剩下的颜色。她想走在他身后，就这样一直看着他。

　　头一次，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些，路可以变得长些。

　　“到了。”男人看着山下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停下了脚步。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绛真看着下面的师兄弟们，有些失落。

　　“你的东西。”男人手里拿着一根木簪子。

　　绛真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头发早就散开了。

　　乌木簪子插花一般夹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皙色和乌色泾渭分明。

　　绛真看着他递过来的簪子，思考以前怎么从未发觉过自己的簪子如此好看呢？

　　“谢谢。”绛真看着他的手，小心地接过簪子。

　　“下次别再迷路了。”不待绛真反应男人就转身离开，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师姐！”柳枝朝绛真跑了过来。

　　“师姐？”绛真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失神一般。

　　绛真回过头看向柳枝，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师姐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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