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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兴许是长期坚持锻炼,许子铭的肩膀比从前宽了不少,肌肉轮廓也比上次见面时愈发明显了。
要问大冬天里吴过为什么能看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许子铭大概出来的匆忙,羽绒服也没顾上穿,只身着单薄的运动衫就站在他面前。
“哥,你来了。”
许子铭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吴过说出这句话,说完却没再靠近,就那样停在一米开外的地方。
从小到大,吴过从没见许子铭这样克制地跟自己相处过,而这人无所适从的样子全落在吴过眼里,让他心里不免有些难受。于是故意缓和气氛地笑说:“这一年可壮了不少。”
许子铭微低着头,抿了抿唇才开口:“哥,你这次来是有事儿吗?”
“单位有个培训,顺便过来看看你。”
许子铭没说什么,也猜到吴过不是专程来找他,只是眼神中透出些惊喜外的失落。
“培训要多久?”许子铭问。
“十天。”吴过低头把手里的烟掐了,但周围没见垃圾桶,只好继续捻在指尖。
许子铭看到,本想像往常一样接过来,但胳膊刚抬起来,又悄悄放了回去。
这个小小的动作被吴过看在眼里,他没说什么,两人就这么站着,谁也没再说话。吴过沉默是在犹豫,这时候约许子铭出去吃饭会不会太晚了,可要是不吃饭,两人干站着也尴尬。同时他心里清楚,许子铭不说话不是不想说,只是他不敢说,怕自己说什么都不对。
吴过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朝校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先回去把外套穿上,我在这儿等你,咱们一起吃点东西。别跑,慢慢来。”
……
其实因为飞机晚点,早过了正常饭点,所以吴过只让服务员随便上了几道清淡的小菜。
菜齐了之后,他把胳膊搭在餐桌上,看着对面一直垂着眼、刻意避开自己目光的许子铭,开口问道:“晚上应该吃过饭了吧?”
“吃过了。”许子铭刚说完,又连忙补充,“不过晚上有集训,这会儿也饿了。”
吴过端起茶杯抿了口,心说就算你不饿,我也不会赶你走的。
“这学期一直在打篮球?”吴过找了个话题。
“每天都会去。”
“这样挺好,高中压力大,没多少时间锻炼,趁大学多练练体能,是好事。”
许子铭抬眼望了他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每天都锻炼,时间能安排过来吗?现在学习压力也不小吧?”
“考前我会减少锻炼次数,不会耽误学习的。”
“嗯,你心里有数,肯定能把握好,是我瞎操心了。”吴过笑着随口打趣了一句。
“不是……”许子铭忽然抬起头,像是有话想说,可目光跟吴过对上后,又慢慢低了下去,最后也只是轻声道:“我知道了。”
看着对面人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吴过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没再多说,拿起筷子给许子铭夹了菜:“先吃饭吧。”
接下来的时间,只要吴过不主动开口问,许子铭就不说话。吴过只能时不时给许子铭碗里添菜,一顿饭下来,他不知道许子铭吃得怎么样,自己却因为心里装着事,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饭后,吴过执意要把许子铭送到学校门口。分别时,还特意叮嘱他晚上多喝点热水,生怕他穿得少着了凉,再加上没好好吃饭,胃又难受。
临走时,见许子铭欲言又止,吴过猜出了他的心思,便主动说:“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算远,这几天有空会再过来。”
听到这话,许子铭才抬起头看向他,沉默片刻后,他说:“哥,我这段时间没有考试和比赛。”
吴过一时还没理解,但很快便明白了许子铭的言外之意——只要你来,我随时都有时间。
吴过重重的呼了口气,调整下自己郁结整晚的心情说:“知道了,我来之前会提前告诉你。”
……
培训的十天里,吴过找过许子铭三次。在这不算多的见面过程中,许子铭一直刻意跟他保持着距离,大冬天都穿着蓬松的羽绒服,两人却连擦下肩膀的情况都没发生过。
只有一次过马路时,吴过忙着低头给领导回信息,没注意到一辆闯红灯的外卖车。在险些被撞到的瞬间,许子铭一把拽住他护在身后。等车子过去后,许子铭又忙松开他胳膊,解释说:“刚才是有车。”
不过是一次无意的碰触,吴过却在许子铭脸上看到了生怕被自己厌恶的慌张。那一刻,吴过不得不承认,他心疼的厉害。
培训转眼就结束了,回去前一晚,吴过和许子铭最后吃了顿饭。
“大三了,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吴过问。
“没意外的话,应该会考研。”
吴过笑了:“能有什么意外?”
许子铭却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又随即低下头去:“未来那么多不确定的事,什么都不好说。”
这是临行前的晚上,吴过点了几瓶啤酒,大概因为酒精的作用,终于感觉许子铭松弛些,话也可以多聊上几句。
给许子铭倒满酒,吴过半开玩笑地问:“学霸还用考吗?不能争取保研吗?”
许子铭顿了顿,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不那么容易。”
他没说的是,这一年心思没在学业上,已经挂了两科,也不可能有保研资格。
“难得学习的事也能难住你。”吴过打趣道。
许子铭却盯着冒泡的啤酒杯,若有所思道:“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这一刻,吴过才猛然发觉许子铭是真的变了。以前的许子铭,虽说内敛不张扬,可骨子里的自信让这人面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哪怕未来充满不确定,也始终揣着股乐观向上的劲儿。可对面的这个人,褪去了年少的青涩与意气,成熟的模样下藏着对世事无常的无奈。这样的许子铭让吴过觉得陌生又心疼。
晚饭后,吴过提议让许子铭带他到北大逛逛,散散酒气。两人一路走到了著名的五四操场。
不时有成对的身影从面前经过,吴过觉得也没什么好瞒得,于是说:“我和顾倩分手了。”
他明显感觉许子铭的脚步慢了半拍,怕对方以为是两人约定的承诺才让这段感情有始无终,忙补充说:“没别的原因,就是慢慢淡了,就分了。”
紧接着,他又说:“对了,我又谈了个女朋友,你梅姨找人介绍的。”
吴过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人跟上来。回头时,才见许子铭不知何时停在了原地。过了好半晌,不远处的人才缓缓开口:“哥,恭喜你……”
吴过转身走回去,笑着打趣:“你这是什么表情?”
许子铭像是反应慢了半拍:“嗯?”
“哪有你这么恭喜的?倒像是来奔丧的。”
可许子铭只是半垂着头,没被这句话逗笑,只低声说:“好久没喝酒了,可能有点上头。”
吴过察觉出他情绪不对,却又说不出到底哪儿不对劲。他转回身接着往前走,故意开玩笑:“就这一句?没别的要跟我说了?”
吴过忽然想,许子铭是否还记得两人尚有一个‘他大学毕业前不许结婚’的约定,要是记得,是否会提上一句“那个约定就不做数了,你早日成家”之类的话。可等了良久,只听见许子铭在他身后轻声说:“哥,你幸福就好。
……
这次北京之行,并没如吴过所愿。
他本想着借这个机会和许子铭缓和一下关系,不求能亲密无间,至少也得恢复到以前差不多的状态,可几次见面下来,两人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从前一天说得多。而且许子铭看他的眼神,总是让吴过捉摸不透,要是仅仅是生疏倒也罢了,可好几次,吴过一转头,就发现许子铭像是提前预判到了一样,赶忙移开原本盯着自己的视线。许子铭似乎在逃避着什么,却又像在期待着什么,这种若有若无的拉扯,让吴过觉得,他和许子铭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又模糊的屏障,既摸不着,也看不明。
……
从北京回来,日子一切照旧。
这天,吴母像往常一样给许子铭拨去视频通话,可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却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许子铭。吴母这才知道,因为打篮球时被撞伤手臂,许子铭已经住院两周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吴母心疼的问。
“没事的梅姨,已经快好了,其实差不多能出院了。”许子铭宽慰吴母道。
“那可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好好养着,知道吗?”
这时,方姐忽然从屏幕里探出头来:“梅姐,你可得劝劝子铭,天天吵着要回学校呢!”
见到有人陪护,吴母放心不少:“方姐你也在啊,还好还好,我还担心子铭一个人住院没人照顾,你什么时候去的?子铭他妈呢?”
“芸姐又出国了,跟她大学同学一起去的……去的哪儿我这记性也记不住,本来那天说要回来,子铭拦着说小伤,让她在外面安心玩儿,我这不就赶紧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总之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你比子铭他妈会照顾人。”
实际上,方姐可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许母让吴母放心太多了。
可方姐却面露难色:“不过梅姐,过两天我可能要回趟老家,我女儿快生了,得去照顾她坐月子。”
“啊?这样啊,那先恭喜你当姥姥了!”吴母顿了顿,立刻追问,“那子铭怎么办?他爸妈怎么说?”
“哎,许哥您也知道,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芸姐她……”方姐话没说完,许子铭就把手机接了过去。
“梅姨我真没事,医院二十四小时都有护工,而且没几天就能出院了。”
吴母更急了:“都跟你说了不能急着出院!养不好落病根怎么办?”
方姐见状,直接把镜头转给自己:“梅姐,所以我这阵子也犯愁呢,子铭现在右手还打着石膏,做什么都不方便,大夫说恢复得是不错,但至少还得再观察两周。可子铭说什么也不让人过来照顾……”
挂断电话,吴母眉头都挤在一起,嘴里不停念叨:“子铭这一受伤,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你说养不好再落下病根可怎么办?”
吴过不知何时站到了旁边,宽慰母亲说:“有方姐照顾着,他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别太担心。”
“没大事?!你心可真够大的,没看子铭都瘦了么?”
“天天打篮球,偶尔有个小伤也正常。”
这话刚说完,他肩膀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吴过苦笑着说:“您着急归着急,也不至于把火撒在我身上吧?”
“这哥真是让子铭白叫了,都骨折了你还说是小伤!天天抱着手机也不知道忙什么,我倒要看看你瞎忙什么呢!”
“哎?您拿我手机干什么?”
吴母正在气头上,直接从儿子手里抢过手机,可当她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骨折恢复注意事项”时,脸色才终于缓和下来。
她把手机递回去,语气软了些:“算你还知道心疼你弟。”
吴过无奈地摇摇头:“他都这么大了,怎么也能照顾好自己,您别担心了。”
“你说你许叔天天忙,你芸姨又出国玩去了,这俩一个也指望不上,子铭这阵伤着,身边也没个亲人照顾,一个人住院多可怜啊。”
“我小时候肺炎,一个人住院一周,当时没看出来您觉得我可怜呢,那时候我才七八岁吧?”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阵忙着养家,你爸忙我也忙,可再忙不也天天晚上轮着去陪你吗?”吴母说着,忽然转向儿子,眼睛亮了亮,“要不,让你爸请两周假过去?你爸快退休了,平时课也不多。我去也行,可我一个老太太,照顾子铭总没男的方便,你说是不是?”
“我爸腰不好,医院陪护也不轻松,怎么能让他去。”
“那怎么办?就看着子铭一个人在那儿?孤零零待在病房,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万一没人盯着,他真自己出院了,养不好落下毛病怎么办?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自己洗澡、会不会沾到水,这孩子看着聪明,其实不会照顾自己,饮食上有没有忌口……”
吴母一边絮叨,一边偷偷观察儿子的反应,时不时还推推他问意见。没一会儿,就见吴过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
“你干嘛去?”吴母问。
吴过边往卧室走,边说出了让吴母彻底放心的解决方案:“我去给领导请个假,顺便收拾收拾行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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