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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镇（11）
自十年前的那场天火结束后，沈子承对火焰燃烧的气味十分敏感。
沈子承是邓老太的邻居，也是第一个察觉邓宅失火的人。
当邓书翰的惨叫声传入沈子承的耳中时，沈子承迅速跑回卧房，将棉被从卧房内背出来，扔到水井旁。
他将水井旁的木桶扔入井内，快速打出两桶水，将棉被与衣衫打湿，随后又打了一桶水，披着被打湿的棉被与装满水的木桶向邓宅内跑去。
着火的方向是邓书翰的卧房，望着那漫天的浓烟，十年前那场天火的画面瞬间再度袭入他的脑海中，原本欲冲进火海中救人的沈子承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十年前的那场天火，死了大半个镇子的人，其中便包括他的爹娘。
那痛苦的哀嚎声犹在耳侧，沈子承只觉得浑身发寒。
明明来时他已经做好了冲进去的准备，可当他站在这大火跟前时，还是害怕地停住了脚步。
“救命啊！祖母！救我！我不想死！”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救我！”
“……”
邓书翰被大火困在屋内，沈子承想要上前救他，可却被蔓延的大火挡住了前进的方向。
火势蔓延的很快，察觉到不对的邻里纷纷拎着装满水的桶前来救火。
他们纷纷将水泼向大火，却没有一人去屋内救邓书翰。
“救救我！”
“求求你们，救救我！”
“我不想死，求求你们！”
邓书翰的呼救声越发虚弱，沈子承拎着水桶的手紧了紧。
如今沈子承的年岁同十年前经历天火的他相差无几，那天火的噩梦由他这代人承受一次便好，邓书翰还那么小，他不该也承受这般苦难。
思及此，沈子承屏住呼吸，快步向内冲去。
邻里见沈子承向内跑去，纷纷向他喊道：“沈学子，别向里去！”
“沈哥哥！你别过去！”郁幻灵见沈子承只身向屋内跑去，连忙将救火的桶扔下，向他的身后跑去，拦住他，好言劝道：“沈哥哥，火势太大了，你进去会死的！”
沈子承知晓郁幻灵是好心，但邓书翰还被困在屋内，他去救他，他还有一线生机，但若是他不去救，那他便必死无疑。
“抱歉。”沈子承推开郁幻灵，不顾她的阻拦执着地冲入屋内。
“沈子承！”
“沈兄弟！”
赶来救火的罗静宜与魏墨，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二人纷纷出声唤他，可却毫无回应。
沈子承虽提前打湿了衣衫，可当他真正迈入被火焰侵蚀的屋内时，他还是能够感受到火焰在灼烧他的皮肤。
借着火势的光，他一眼便瞧见了那吓得躲在墙角的邓书翰。
他快步跑到邓书翰身前，将水桶内的水全部浇于他身上，拉起他的手一同向外跑去。
邓书翰被吓的双腿瘫软，根本站不起来，无奈，沈子承只能弯腰将他抱起来，一同向外冲。
原本被打湿的衣衫被火焰烧干，燥热感也越来越强。
被点燃的房梁突然掉落，挡住了沈子承与邓书翰的出路，他只能带着邓书翰另寻他路。
火势越来越大，支撑着房顶的木桩尽数掉落，沈子承将目光投向了离他最近的窗子。
他抱着邓书翰向窗的方向艰难跑去，可却在他即将迈向窗前的那一刻，那支撑着房顶的木桩瞬间坠落，砸到了沈子承的背部，将他彻底压垮。
邓书翰被沈子承护在怀里，他忍着火焰灼烧皮肤的痛感，推开木桩，将邓书翰推向窗前，嘱托他：“跳出去，你就能活。”
“那你……”
邓书翰望着被木桩压倒的沈子承，欲上手去拉他，却被沈子承吼道：“走啊！”
邓书翰被沈子承吓得呆愣在原地，他踉跄着后退几步。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沈子承焦急地催促他。
年幼的邓书翰被眼前的场景吓哭，他想带着沈子承一起走，可他拉不动他，更连他身上的火都无法扑灭。
邓书翰站在窗前，没有动，只惊恐地望着沈子承一点一点被火焰吞没。
身后传来破窗的声音，是魏墨打开了窗。
拆开窗子的魏墨一眼便瞧见了站在窗前的邓书翰，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拉他，可却晚了一步。
房梁全部塌陷，邓书翰与沈子承都被埋在了那片废墟之下，被活活烧死。
苏扶月赶到时一切都晚了。
她挥手将火焰熄灭，将邓老太的宅院恢复成原样，只身进入屋内，只见两具被烧焦的尸体趴在地面上。
望着那两具被烧焦的，一大一小的尸体，苏扶月瞬间吐出一口鲜血。
她不是这个镇子的神女吗？为什么她连起死回生的能力都没有？
阿尚就跟在苏扶月的身后，见苏扶月再度口吐鲜血，他立刻上前扶住踉跄着快要摔倒的她。
邓老太赶到家中时，火已然被熄灭，她快步跑向屋内，看到却是三具尸体。
一具老乞丐、一具沈子承，一具邓书翰。
望见这一幕的邓老太失声痛哭，她小心翼翼地将早已烧焦的邓书翰抱入怀内。
苏扶月推开扶着她的阿尚，踉跄着走到沈子承身前。
她半蹲下，欲像他幼年时那般抚摸他的头，可他却再也不能抬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她了。
苏扶月苦笑一声，她站起身来，欲施法替他们重塑肉身，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她将沈子承的尸体收了起来，离开时，她瞧见了同样救人而死的老乞丐，一同用灵力带走。
苏扶月踉跄着从屋内走出时，一眼便瞧见了姗姗来迟的周裔。
那个设计一切灾难的周裔。
“阿月。”
周裔见苏扶月的神情疲惫，欲上前去扶她，却被苏扶月躲了过去。
明明她早已知晓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为什么还是会因这个世界的生离死别而感到难过？
明明她早已知晓所有的一切都是周裔所设计，为什么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的当真？
在春水镇生活的这二十年，她一直生活在周裔的圈养中，也在镇子子民一日又一日的信奉中，早已认定她是神女。
神女。
多么可笑的称呼啊。
他们将她奉为神女，可她做任何事都姗姗来迟，她可以医治好他们身上的伤，却无法令他们起死回生。
明明她这个神女有许多披露，在诸多灾难面前毫无保护之力，但他们却毫无怨言，依旧将她信奉为神女，并且虔诚的，希望她可以保佑他们。
仔细想想，还真是可笑。
他们信奉的神女毫无用处。
身后邓老太的撕心裂肺的哭吼声犹在耳侧，苏扶月失望地掀起眼帘，盯着眼前满目担忧的周裔许久许久。
“你去哪儿了？”苏扶月冷声问他。
“药地。”周裔淡声回。
“撒谎。”苏扶月拆穿他，“你根本没有去药地，若是你在药地，你怎么会看不到这里的火灾！”
“药地与邓宅只有一街之隔，你怎么会看不到？”
“你不是为春水镇设置了结界吗？你不是说那是用来保佑春水镇子民的吗？为什么它除了限制我走出春水镇之外却毫无庇佑之力！”
苏扶月歇斯底里的质问并未得到周裔的回答，面上那仅有的担忧也因此而消失，再抬眸时，他的眼底只有嘲弄的笑意。
“阿月，”周裔漫步走向苏扶月，挥手间将镇子上原本望向他们二人的子民静止，“你忘了吗？结界只能庇佑春水镇的子民不受妖邪侵害，它不庇佑天灾与人祸啊。”
“是吗？”苏扶月没想到这个时候了，周裔依旧不愿告诉她事实，她苦笑一声，“所以，这场火灾是人祸对吗？”
“当然。”周裔丝毫没有犹豫地张口，“杨神算白日里便提醒过邓老太了，他提醒邓老太今日家中莫要生火，否则有火光之灾。”
“邓老太没有听啊，”周裔走近苏扶月，重新拉起她那冰凉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揉着，“她没有听杨神算的忠告，还将杨仲正打了一顿，这场火灾不就属于人祸吗？”
闻言，苏扶月不可置信地望向周裔，没想到他竟然将所有的错误都推给了杨仲正与邓老太。
他竟然说，是因为白日里杨仲正好心提醒邓老太，却被邓老太暴打，最后杨仲正心怀报复点的火。
以往，周裔是不会用这般恶毒的心思去揣度任何人的，更不会将所有的错误都抛之于对方。
望着眼前的周裔，苏扶月心底只觉得越发的陌生。
“阿月，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家吧。”
周裔抬眸望向苏扶月，眼神里早已没了往日的温柔，反而带着深深的寒意。
“待明日，”周裔沉声提醒：“明日醒来后，所有的一切便不一样了。”
“是吗？”苏扶月问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周裔依旧只回：“待你醒来后便都知晓了。”
没有得到准确回答的苏扶月并未再执着答案，她只垂眸嘲讽地笑了声。
周裔握着苏扶月的手，欲带她离开邓宅，可苏扶月却甩开了他。
“你回去吧，”苏扶月绕过他，独自向邓宅外走去，“我要去给沈子承和老先生一同寻一片清净之地，好生将他们二人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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