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1

　　一夜安眠，齐妙呈“大”字摊在床上，力求让每一寸骨骼得到足够的释放，她注视着头顶的吊灯，突然像鲤鱼打挺一般，猛然坐起身，本能地低头去确认自己的睡衣是否完好无损。

　　你这什么龌龊思想！

　　揶揄完自己，齐妙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回房的经过。可能是困蒙了？便随意地捡起一个理由为自己开脱。

　　悠悠几步踱到窗边，慢慢拨开窗帘，霎时间，阳光倾泻而入，齐妙迎着光，自然地伸展四肢，一个长长的懒腰在她身上无限蔓延。

　　“啊！！！！！”

　　一声不太放肆的尖叫，穿透整个厅堂，齐妙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手机上的时间，满眼全是慌张。

　　厨房里的戚沐笛见怪不怪，头也没抬地提醒，“电帮你充满了。去洗漱，耽误了我下午输液，你自己看着办。”

　　十分钟后，两道秀色可餐的菜端上了桌。齐妙大快朵颐，偶尔发出一声悠长的“嗯”，仿佛在用这拖长的尾音表达着对美食的满意程度。

　　戚沐笛就着咸菜喝南瓜粥，看着齐妙提溜直转的眼睛，发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哪天不想搞机了，可以尝试着去搞搞饭！”齐妙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同时送上称赞，“这红烧带鱼，我愿称之为人生菜单里的前三名！”

　　戚沐笛看着骨碟里，越垒越高的鱼骨，暗自得意。

　　在台里，早已练就了全天候待命的习惯，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的项目期，自己怎么可能回房间不拿手机呢，答案呼之欲出，齐妙的嘴角，肉眼可见的越扬越高。

　　-

　　齐妙坐在戚沐笛的副驾驶位上，心情激动得几乎要溢出来，难以自持又按耐不住。她的目光不时地溜向戚沐笛那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及比她人生规划还要清晰的下颌线，随后迅速端正坐姿，装作若无其事。

　　这样的动作，循环往复。

　　“昨晚没睡好？”戚沐笛一只手把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没有啊，睡挺好的。”要不是反问的语气，齐妙还以为是在陈述事实。

　　这张毫无波澜的脸都快被齐妙看穿了，“那你是落枕了？”

　　原来是为了揶揄我，齐妙心领神会，收回眼睑，面不改色。

　　“可能是客房的枕头睡得不太习惯。”这回换齐妙目不斜视。

　　“那给你换一个？”戚沐笛懒得拆穿，趁着红灯的间隙扭头，眼神平移至齐妙的脸上，“还是...你对侧卧，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话音落，灯变绿，戚沐笛用力踩下油门踏板，刹那间，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

　　被反将一军的齐妙能听出来，这不是关心，更不像邀请，而是一种不爽的提醒，“不让看就不看了呗，真小气。”

　　戚沐笛倒也没生气，继续追问，“嗯？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我说，对不起。”

　　也不知是哪个点让戚沐笛顺了气，看着齐妙如血滴子般的耳垂，她那冷峻的脸上终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两人踩点踏进病房，前后脚功夫，护士敲门而入。

　　“感觉怎么样？”

　　“体力恢复了一些，不吐了，还有点腹泻。”戚沐笛边说边把衣袖一点一点地往上挽。

　　“腹泻是帮助你身体在排毒。”护士一边耐心解释，一边熟练地将止血带绑在病号的手腕上。她轻拍几下，寻到最佳位置，随即针头被精准地刺入血管，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齐妙起身道谢，未施粉黛的脸上，绽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护士上下打量几轮，轻声询问道，“你是齐妙吗？如果我没认错的话。”

　　眼前的女生装束极为简单，头戴渔夫帽，耳上挂着中号素圈，穿着宽大白T和骑行裤，脚踩一双帆布鞋。

　　“我是。”齐妙直给。

　　“果然没认错！《制作人》我每期都追，好多人对你路转粉！”护士与齐妙的目光短暂交汇了几秒，随即移开了视线，脸微红。

　　“感谢感谢！我们的收视率和点击量就靠你们了啊！”相比之下，齐妙显得很放松。

　　护士又扭头盯着半躺在床上，穿着潮牌卫衣和运动短裤的戚沐笛。

　　“节目里貌似没有看到过这位，你们电视台真是藏龙又卧虎！”

　　齐妙故作神秘的接话，“这位是...新同事，可能跟下档节目有关？”

　　护士离开病房前，签署了齐妙留存在手机里的节目保密协议电子版。

　　戚沐笛静观全程，“这是你们导演组的常规操作？”

　　齐妙把苹果汁递给戚沐笛，又拿起两颗洗净的提子丢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道，“不是常规操作，要看对方是谁。”

　　戚沐笛眉毛微挑，这次不说分人了？

　　起了个大早的戚沐笛，在第二瓶药时，直接睡熟。齐妙坐在床边，手里的书还没翻几页，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章旺：回来了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约饭约饭@齐妙】

　　【马依依：回来了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约饭约饭@齐妙】

　　【齐妙：我周三回，周五约一个？】

　　【马依依：还没回？这次真的好久！】

　　【章旺：那你正在看戚沐笛上班呢？】

　　【齐妙：？？？】

　　【章旺：你们踩点不就是看对方工作嘛。】

　　【马依依：而且是正大光明的看！】

　　【齐妙：确切的说，我正在看她输液。】

　　【章旺&马依依：？？？】

　　【齐妙：具体的回去说。】

　　【马依依：是因为戚沐笛生病你留下了，还是大部队都周三回？】

　　【齐妙：因为她生病，大厂的设计师和吃皇粮的公务员，都这么闲的吗？】

　　【章旺：怪不得群里安静如鸡，原来是照顾目标对象去了[狗头]】

　　【章旺：大部队都回了？那你住哪？】

　　【马依依：好问题！别告诉我是戚沐笛家！】

　　【齐妙：对，住她家的客房。】

　　【章旺：客不客房的不重要！重点是你已经住进她家里了！！】

　　第二瓶药，眼看见底，齐妙抬手按了铃。

　　【齐妙：你俩认真上班行不行，我得看护士换个药。】

　　【马依依：她自己不会看啊？】

　　【齐妙：她睡着了。】

　　【章旺：妙姐都这么体贴了！看来有很多故事啊！】

　　【马依依：像什么24小时贴身服务...】

　　24小时贴.身.服务？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不过，还真是贴切。齐妙把自己给想笑了，再次抬头看药瓶时，发现床上的人，正睁眼看着自己。

　　【齐妙：真是造谣一张嘴！她醒了！周五说！】

　　不仅醒了，还看到了我遥遥领先的精神状态，“救救我”的BGM在齐妙颅内回响。

　　齐妙放下手机，“怎么醒了？”

　　戚沐笛漫不经心的开口，“怎么脸红了？”

　　“挺闷的，你不觉得吗？” 齐妙手动扇风。

　　“哦，是吗？”戚沐笛配合着，极为认真地点了头，“我上厕所。”她用另一只手撑着床边，缓缓坐起，齐妙迅速上前，细心搀扶。

　　【章旺&马依依：好好伺候目标对象！】

　　重新坐回床头的戚沐笛，看了眼放在床尾的书，“我也看看。”

　　“你不睡了？那我干嘛？”齐妙不懂就问。

　　“你玩手机呗。”戚沐笛边说边伸手拿书。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日落时分，随着最后一滴药水，缓缓融入体内，两人马不停蹄地驾车回家。齐妙降下车窗，让微凉的晚风轻拂面庞，沉醉在那片烧红了半边天的余晖里。

　　-

　　吃过晚饭后，两人并肩坐在沙发，电视里正投屏播放着《制作人》的最新一期。齐妙这次连审片都没参与，也算是看个新鲜。只不过，有戚沐笛在场，这感觉多少有些不寻常。

　　为了避免在屏幕上看到自己出糗的一幕，齐妙借倒水之机离开了客厅。一饮而尽后，她鼓足勇气开了口，空有一副表白的架势，“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戚沐笛不动声色的跟着走向厨房。

　　“团队计划邀请一位带头人去台里，给大家系统地恶补一下机器人的基础知识。这件事关总和李总都是知道的，你是我们的第一人选，但不知道时间上...以及你身体恢复的情况...”

　　齐妙直到说完，都没敢跟戚沐笛对视，毕竟说出“商量”二字时，她已经心虚到不行。

　　戚沐笛缓缓地、一步一步地逼近，齐妙不自觉地、一点一点地后退。直到齐妙的背抵住了厨房的死角，无路可退。

　　戚沐笛一只手撑在角落，轻声质疑，“齐妙，你是故意的吗？”

　　齐妙避无可避，“没、没有故意。”

　　在厨房并不狭窄的空间里，两人早已打破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所以，我又是被通知的那一个？”

　　戚沐笛语气疏离，似是玩笑般的反问，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玩笑时的笑意。

　　齐妙微微一怔，语速提了一倍，解释道，“不是，你的想法当然是最重要的！如果你不方便或者不想去，也没关系，我们再协调就是了。”

　　沉默，无尽的沉默。

　　戚沐笛走出厨房前，沉着声，抛下一句，“下不为例！”

　　齐妙僵在原地，脚步沉重得犹如灌了铅，喉咙一再发紧，连半个音节都挤不出来。

　　原本是来照顾病人的，此刻，齐妙却比病人更难以入眠。

　　她蜷缩在床上，拉起被子遮住头，满脑子都是戚沐笛的那句反问。

　　—“所以，我又是被通知的那一个？”

　　以及对自己的质问。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把堵在心底的那些话，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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