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婚还离吗？

　　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依旧没人，沈从之恍惚了一下。
　　昨天下午美好的一切只是不可多得的幻象，只有他一人在家从早待到晚的日子才是常态。

　　他在餐桌上看见了顾惟走之前拿出来化冻的瑞士卷，冰箱里有鲜榨果汁。他出门太急没来得及喂猫，给沈从之发了微信消息。

　　沈从之嘴里叼着瑞士卷，任劳任怨地给猫儿子们倒猫粮。末奈伸出爪子，差点将他口中的瑞士卷刨掉。

　　逆子。

　　沈从之无声地与它对峙，打闹间这回是真将半个瑞士卷掉地上了。
　　于是又多了项将地面清扫干净的活儿。

　　吃完早餐回书房看书，想起昨天看一半的画册被顾惟锁在卧室的小书柜里。回卧室拿出来后不太想再动，索性又在床上看了。

　　然后是无趣地点午饭外卖。

　　又回到按部就班的生活了，沈从之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这时候手机收到新消息，上上一个项目的合作方发来新数据，说这次展览的买票人数已经超过了xx，能否请他再接受一次访谈，放公众号上宣传。

　　那是另外的价格。

　　虽说美术馆画廊等艺术空间都默认周一休息，可他们干这行的却不见得周一休息。
　　那边又来了条新消息，说近段时间访客太多，有些展品破损，也有些与原先相比变了位置，可能需要重新调整。

　　沈从之宅在家过周一的计划破灭了，一面让美术馆联系作品的艺术家，一面翻出文件，查自己写策划的时候买了谁家的保险。

　　他打了个车往美术馆去。

　　上车时司机师傅与他闲聊：“这个地址是……美术馆？他们家周一不开门。”

　　“我知道，谢谢师傅，”沈从之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卫衣搭牛仔裤，司机大概以为他是去美术馆消遣的学生，“有工作。”

　　“噢，”司机是个健谈的，“艺术工作者哇，挣得多吧？你们这个小区呀，房价可贵了。”

　　那可实在是饱一顿饥一顿。

　　当初买房的时候房价还没上涨到这么离谱，加上攻读硕士期间他在英国拍卖出去的几件作品，和顾惟的签字费……双方家里多少也给了点，好歹是凑齐了首付，全款提了车。

　　最近行业也不景气，沈从之上一个项目甚至还没拿到尾款。

　　“还好。”他说。

　　司机看出他并不想多聊，便没再打扰他。沈从之抱着笔电坐在后座，冷漠地翻找之前的文件。

　　到馆下车，轻车熟路地进了。周一闭馆，场地里基本没人。前台的实习生妹妹坐在高脚凳上死气沉沉地盯着电脑屏幕，沈从之走过去，翻看导览册剩余的数量。

　　“沈哥？”实习生的目光从电脑上移开，“今天还上班呀？”

　　“你不也还在上班？”沈从之对她有点印象，名义上是美术馆助理，实际上兼职前台、新媒体运营、展品搬运与展览讲解等多项dirty work。

　　“唉，别提了，昨天leader才甩给我一个新表，下个展的展品介绍翻译，急着要，”实习生翻了个白眼，“我说我今天学校课多，申请线上办公，他非要我线下打卡，说是……一会儿还有个策展人访谈？让我全程听着，公众号推文又丢给我做。”

　　她熟练地将一段文字command+C再command+V进翻译网页，然后熟练地command+C再command+V回来，略作修改，机械键盘被她敲得噼里啪啦响。

　　“不会是新展的策展人闲着没事周一来做访谈吧？请不要占用美术馆工作人员宝贵的周一摸鱼时间好吗？”

　　沈从之：“……”

　　他若无其事换了个话题：“怎么换机械键盘了？”

　　实习生幽幽盯着他：“沈哥你不懂，这叫工作留痕。只要我键盘声音够响，老板隔着三个展厅都能听到，就会以为我一直在努力工作。”

　　沈从之：“……好的。”

　　他觉得自己或许是老了，有点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告别实习生走向展厅，负责人正在一件半碎不碎的展品面前打电话。

　　“怎么碎成这样？”沈从之蹲下，伸手拾起一块亚克力碎片。

　　“还说呢，我就说这种大型装置品要用护栏啊、玻璃罩啊隔起来吧，”负责人挂了电话，眼神幽怨，“上周一个小孩。晃晃悠悠跑过来，啪，扑上面了，不碎才怪。”

　　沈从之惊奇：“那我设计的时候不是加了隔离带吗，要是玻璃罩被小孩撞碎了情况恐怕更糟……不过，小孩家长竟然没有趁机讹你们一笔？”

　　负责人：“那沈老师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沈从之想笑，但笑不出来。

　　“艺术家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扯皮呗，”负责人耸了耸肩，“到了时间还不回去就赔钱，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沈从之觉得自己命苦，亲自给艺术家打电话协商不如在这件作品中加点破碎元素的设计灵感，虽然听上去有点扯淡。

　　实在是太扯淡。

　　总之碎掉的亚克力是不能保留在这儿了，让人来小心翼翼地将残骸移走——万一艺术家还要呢，重新立了“展品已损坏”的牌子。

　　“对了，”负责人说，“访谈那事儿，你想得怎么样？有什么新的主题吗？”

　　“别了吧，”沈从之说，“之前就做过一次。展都快结束了，再做一次像什么样子。”

　　最后总归是没有再提，沈从之对照着设计效果图比较展品位置微妙的偏差，手机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他暂时离开了人群，此时他们恰好在顶楼，他索性往天台去接电话，“您好。”

　　“沈老师您好，我是之前和您联系过的，星落美术馆……”

　　沈从之有点佩服他们挑时间的能力，如何做到每次都精准选中他不太方便的时间。

　　耳边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他一看，竟然是顾惟的电话打进来。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

　　他眼下实在是无暇兼顾，手机屏幕被两个通讯占用，也开始失灵卡顿。

　　他随手摁了几下将顾惟的电话挂了，对星落美术馆那边道：“嗯，您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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