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向远

　　江骛一句话，让在场的其他人三个人全部愣住了。

　　赵毅满眼都是尴尬，默默地转过身去，顾着自己继续打游戏。

　　陆然刚才虽然没有参与到这场对话当中，但光从一个背影看上去，就很是尴尬的模样。

　　就更不用说蒲远了，夹在赵毅跟江骛两个人之间，还真是左右为难。

　　江骛倒是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把赵毅当回事。

　　而这正是蒲远一直以来都在担心的。

　　这家伙，明天找个时间，定要跟他好好说说。

　　蒲远暗暗发誓。

　　不过在明天到来之前，先得给这个自作聪明的家伙一个小小的惩罚。

　　宿舍熄灯一般都在零点以后了，而在睡觉前的这段时间里，蒲远都在顾着自己刷手机，根本没有理会江骛的意思。

　　而江骛就很纳闷了。

　　“这家伙平时老是喜欢往我这边偷偷瞟几眼，怎么今天这么安分？”江骛一边想着，一边盯着桌子上已经吃光的甜点盒子看。

　　这是他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就算里面的甜点吃光了，就算只剩下一个普普通通的包装盒子，江骛还是舍不得丢掉，还特地清洗一番，当作小摆件，摆在桌子上，当他想起蒲远这家伙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盯着包装盒看。

　　可今晚的蒲远就是不对劲。

　　明明傍晚一起游泳的时候，这家伙还热热情情的，怎么现在到寝室里，就沉默不语了？

　　难道是自己又做错什么了？

　　江骛难以遏制住胡思乱想，忍不住扭头往蒲远的方向偷瞄了一眼。

　　这家伙看上去也不是伤心难过的模样啊，那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了。

　　手机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江骛不解。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江骛既没有打开电脑开黑，也没有打开手机刷抖音，就这么呆滞在位置上，仿佛失了神一样。

　　直到蒲远实在忍不住，想要睡觉了，寝室里才熄灯，各自上床睡觉。

　　***

　　江骛躺在狭窄的床铺上，翻来覆去，脑子里想的还是关于蒲远的事。

　　他特地竖起耳朵来，想要倾听里寝室里的声音。

　　可除了陆然那边传来的呼噜声，其他什么声音，他都没有听见。

　　没办法，江骛只好暂时放弃，一切等到明早再细问。

　　***

　　早上起来时，江骛猛然发现，寝室里只剩下了他和蒲远两个人。他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睡过头来，可打开手机一看，时间尚早。

　　江骛迷迷糊糊地下了床，逮着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的蒲远问：“他们两个呢？”

　　蒲远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收拾东西就准备去训练了。

　　江骛很是失落，怀揣着心事洗了漱，也收拾好东西，准备跟着蒲远走。

　　一路上，两人之间也是没有一点交流。

　　这让江骛更加心慌了。他迫切想要制造出话题跟蒲远聊，可就是没好意思开口。

　　直到这会儿，他才意识到，原来之前他们两个的话题，都是蒲远率先抛出来，可现在换做了自己，江骛却不能像他那样，话题张口即来。

　　他心里装满了自责。

　　他终究还是无法像蒲远那样勇敢。

　　***

　　就这样冷战了一上午，直到中午，两人之间才有了那么一点点交流。

　　还是蒲远率先开的口：

　　“去哪里吃午饭，学校食堂，还是外边？”

　　“我都听你的。”

　　“那就去食堂吧。”蒲远走在前边，江骛就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你跟在我身后干什么？”蒲远问道。

　　“我是你的保镖。”江骛开了个玩笑。

　　可最终笑的，却只有他一个。

　　面对蒲远突如其来的冷漠，江骛很是别扭。

　　***

　　来到食堂里，两人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食堂里空调的温度调得很低，冷风吹在两个人身上，吹得江骛更冷了。

　　坐在他对面的蒲远安安静静享用着午餐，江骛却连筷子都不动，就这么看着他吃饭。

　　“你不饿吗？”蒲远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不是很饿。”江骛窘迫地说道。

　　“那你还答应跟我来食堂吃午饭，还不如先回寝室，趁着还没人，赶紧冲个冷水澡。”蒲远说道。

　　“不要，我就要跟你在一起。这可是你答应我的，我怎么能够丢下你呢？”江骛反问。

　　“可你对我这么好，对赵毅和陆然怎么就那么冷漠呢？他们两个人有得罪过你吗？”蒲远气愤地说道，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响亮了几倍。

　　江骛终于顿悟了，原来蒲远是因为这个生气的。

　　他是在为赵毅和陆然打抱不平。

　　可江骛终归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而这个原因，现在还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等到时机成熟了，他自然就会告诉蒲远的。

　　“我……不是故意冷落他们两个的。我只是……你应该了解我的性格的。”江骛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我当然了解，可是……这是你出言伤害他们的理由吗？你昨天晚上在寝室里为什么要那样说？你自己觉得可能没问题，可你这样唐突的话语，让赵毅怎么想呢？”蒲远教训道。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江骛被蒲远教训得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直视他尖锐的目光。

　　“我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今天，只是想让你也感受一下被冷落的滋味。你现在应该明白，昨晚赵毅的感受了吧。”

　　“我……明白了。”江骛勉强点点头。

　　蒲远叹了口气，并未觉得这家伙真的明白了。

　　江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解释道：“蒲远，我有我的原因。对于我来说，朋友的数量并不在意多。我和你交朋友的方式不一样，你可能觉得，我们既然住在同一间寝室里，我们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应该是要成为朋友的。可我不是这样，对于我来说，哪怕住在同一间寝室里，距离如此亲近，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室友而已。距离的远近，根本不是成为朋友的决定性因素。有时候，即使相隔千里，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见面，也能成为朋友的。”

　　“我……”这次轮到蒲远语塞了。

　　从前在高中里，一间寝室里大概住了六七个人，他们上学在一起，放了学后也住在一起，早就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朋友。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玩耍。

　　蒲远原以为到了大学，也能用这样的模式交到朋友。他的确成功了，起码在赵毅跟陆然两个人身上，他确确实实成功了。可他还是疏忽大意了，江骛明显跟赵毅和陆然有些不同，蒲远不能用同一套思维看待这家伙。

　　这家伙就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这是当初蒲远第一次走进这间寝室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的。

　　***

　　“还有……朋友这种东西总归是要离散的。就好比高中三年，哪怕你们在那三年里是多么要好的朋友，相处的距离有多么亲近，可高考已结束，各自去往各自的大学，你们之间的联络终究还是会减少的，甚至还有可能不再联系了。”江骛继续说下去，“我不清楚你那边是怎么样的，反正我这边就是这样的。通讯录里，我的高中同学差不多都被我删干净了。我不主动联系他们，他们也不会想着来联系我，还不如直接断了呢。”

　　“既然高中三年，跟朋友在一起的日子，可能要比见不到面的日子还要多得多，这样都没办法挽留住他们，那到了大学，岂不是更加困难了？大学也只有匆匆四年，我们虽然才刚入学，可一眨眼，我们马上就会来到毕业季的。届时，我们还不是要分离？况且，大学里的朋友来自五湖四海，来自更加广阔的天地，以后要想再见到面，那就更加困难了。”

　　“小蒲草，我来自西北地区，距离你所在的青州城有多么遥远，你应该也能想象到的吧。”

　　“我……还没有想那么遥远。还有，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以后注定是要分离的呢？”蒲远试图辩解。

　　“未来还未确定，我的确没办法先给出肯定的答案。我唯一能够告诉你的是，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暂时的，都是不确定的。谁都说不准，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率先到达。现在和你最为亲近的人，说不准下一秒就会因为意外，或是其他原因，离你而去。可你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你根本没办法接受一个跟你关系亲密的人，突然之间，再也没办法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与其体验这种始料不及的伤心难过，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对身边的人抱有太大的期望。”
　　江骛语重心长的话，蒲远听得似懂非懂，云里雾里。

　　***

　　说出这些话后，江骛突然有了胃口，三下五除二，就把盘子里的食物吃了个一干二净。

　　蒲远也吃得差不多，两人一同走路回寝室。

　　回到寝室，还是他们两个人。

　　“他们两个是不准备回来了吗？”蒲远自言自语。

　　“他们早上出去的时候，你没看见？”江骛问道。

　　蒲远摇了摇头。

　　“原来是这样。”

　　“是哪样？”蒲远奇怪道。

　　“没什么。不管他们两个了，训练一上午，我现在只想美美睡一觉。”江骛换下了被汗水浸湿的衣服，那毛巾擦了擦后背的汗，便麻利地爬上了床。

　　蒲远倒不是很困，但晚上还要练习游泳，所以他还是上了床，跟着江骛一起午睡。

　　***

　　到了下午，两人同时被闹钟给吵醒。

　　匆匆换了衣服，便朝着训练场地的方向跑去。

　　经过一下午的劳累，两人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寝室，便跟赵毅和陆然两个人撞上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蒲远感叹道，差点一个踉跄摔进赵毅的怀抱里，还好身后的江骛及时拉住了他，“中午没看见你们两个，你们两背着我们，偷偷去干什么坏事了？”

　　“你问这家伙。”赵毅指了指陆然。

　　“我买了两自行车，但不会组装，就找了赵毅帮忙，我们两中午一下训就去搞车子了，在大太阳底下忙活了一中午也没搞完，下午训练完，现在准备过去继续搞。”陆然解释道。

　　“需要我帮忙吗？”蒲远客气地问道。

　　“你？”陆然一脸难以置信地打量了蒲远一番。

　　这个浑身贵气的少爷，可不像是能够组装自行车的样子。

　　“还是我来吧，我会组装自行车。”没想到，此时江骛站了出来。

　　“那太好了。”陆然欣喜地说道。

　　蒲远起初有些惊讶，但看见赵毅跟陆然都展露出的笑容，他的惊讶也跟着转换为了欣喜。

　　这家伙，总算是开窍了。

　　***

　　四人齐刷刷地下了楼，来到寝室楼背后的车棚里，陆然还未组装完毕地自行车就寄放在这里。

　　“我来看看。”江骛蹲下去，稍微看了几眼，就拿起工具，熟练地组装起来。

　　没过多少时间，原本还是奇形怪状的自行车，就有模有样了。

　　蒲远三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你还有如此手艺！”蒲远眼冒星光。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江骛擦擦汗，起身答道。

　　“你这也太厉害了，我跟赵毅两个搞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搞定，你这……不出五分钟，就搞好了。”陆然感叹道。

　　“那倒没有那么夸张，这辆自行车结构不是很复杂，组装起来还是挺简单的，正好在我的领域范围内。”江骛自谦道。

　　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模样，蒲远急忙递上纸巾。

　　“谢谢。”江骛接过纸巾，整个人都在落日下熠熠发光。

　　“你先上车试试，要是不合适的话，我再帮你调。”江骛对着陆然说道。

　　“行。”陆然上车溜了一会儿，车子骑起来十分流畅。

　　他停在三人面前，对着江骛露出了佩服的笑容。

　　“车子的问题也解决了，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赵毅发出了邀请。

　　“走吧。”蒲远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走吧。”这次，江骛也没有拒绝，跟着他们三个一起去学校外边吃了顿晚饭。

　　***

　　吃过饭后，蒲远又带着江骛一起去游泳。

　　对比昨日的青涩，蒲远今天显得熟练自如了很多。江骛基本都不用怎么管他，他就能游得很好了。

　　“这就是你们南方人的天赋嘛。”江骛夸赞道，“遥想当年，我学游泳的时候，可比你要笨很多了。”

　　“当年就不用提了，现在的你，可是要比我优秀很多。”蒲远肯定道。

　　“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总有一天，你还是会超过我的。”

　　“那叫青出于蓝胜于蓝。不管我以后游得有多好，我都不会忘记，你才是那个教会我游泳的人，你才是我的师傅。能教出我这样优秀的徒弟，你不应该感到开心吗？”

　　江骛被蒲远这一番“花言巧语”逗乐了。

　　“那我们两个比比，看看到底是谁游的更好一点？”

　　“你好意思吗，我才第二天，你……诶！”

　　蒲远话语未落，江骛便已经游出去一段距离了。

　　“你耍赖！”

　　蒲远大喊着，也着急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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