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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消消乐(2)
九点的红桃人还不多。它的原身本就是一桩老宅,标定历史建筑,原宅的主人神秘莫测,买下它的人亦不曾声张,只是挑了一天,在攀了半墙的爬山虎边挂了个招牌,又挑了一天,把大门朝外打开。
这时路过的人才知道,这里开始卖酒了。
红桃并未破坏宅子的结构与花木,小道两旁繁花锦簇,雅致幽静,庭院深深,右侧的竹亭不久后便会热闹起来,今天有不少人是冲着男模来的。
但不包括夏萱和阮今亦,她们另有目的。
夏萱跟着轻车熟路的阮今亦绕过主吧台,进到了厅堂背后的吧台。
两者以竹木屏风隔开,常客都知道,里面的吧台只有熟人能进,否则就算落座了,调酒师也不会搭理人。
夏萱四下打量了下,这房子结构其实与阮今亦家很像,“不如把你家也搞成这样?”
阮今亦跟吧台内唯一的调酒师打了个招呼,“两杯初恋。”
在收到调酒师点头的动作后,她拉着夏萱在吧台前坐下,指了指角落的古董花瓶,“光它,能买十套我家那样的。”
夏萱又细细地把这地方看了个遍,感慨道,“这开店的,真不怕客人发酒疯把东西摔了。”
“哦,有人摔过,赔了蛮多,后面传开了,就没人敢了,疯都忍着出去发。”
阮今亦没说她也摔过,但没赔。
女调酒师戴着黑色口罩,头发编成一尾长麻花,随意地垂在侧旁。夏萱见她调酒的动作漫不经心的,下意识降低了期待值,但当她将两杯酒推过来后,夏萱抿了一口,便直截了当地夸赞,“好喝!”
这杯酒融合着清新甜美的果香与基酒醇厚悠长的细腻,融合度及平衡感可见调酒师的功力,或许是受到了酒名的影响,夏萱脑海里总闪回年少时的种种画面。
女调酒师声音低沉,“谢谢。”
夏萱心想这女生真的好酷,打着耳骨钉,穿黑色T,还有着一把好听的烟嗓。多喝两口她就有点顶不住,“完了,我好像看到回马灯了,等等不会死翘翘吧?”
夏萱忧心忡忡。
阮今亦笑,“我第一次喝也这样。多喝几杯,你对初恋就有抗体了。”
“你前段时间还老想见初恋呢。”夏萱问,“所以后续呢?”
“今天见到了,他和边华玥在一起,算了,不说他。”提起边源野,阮今亦心里也有点乱,像搬家时处理陈年旧仓库,只想用力甩上门眼不见为净。
阮今亦喜欢边源野。
阮今亦非常喜欢边源野。
七年前。
正好何安来了,跟白天简单休闲的打扮不同,他特意收拾了下,还应着环境穿了件新中式上衣,气质儒雅如书生。
“这是何安,综艺总导演。这是夏萱,我们公司主创。”
等何安在落座后,阮今亦介绍道。何安错愕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朝夏萱伸出手,“夏总好。”
他本以为能单独和阮今亦相处的。
何安的小心思还没胀开,阮今亦悦耳的嗓音再度响起,“而这位,这是红桃的主理人,也是我想邀请的第一位综艺人选,立凡。”
阮今亦朝调酒师做了个摘口罩的动作,“show time。”
立凡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极美的脸。她五官深邃,肤白如瓷,优雅得像古希腊女神雕像,脸上却常年挂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放下大圆锥盎司杯,把酒单递给何安,“喝什么?”
夏萱这才惊觉,立凡的声音之所以低沉,与嗓音没有关系。
“她”并不是生物意义上的女性。
何安用看酒单掩饰自己忍不住打量的视线,随口念出,“春将尽。”
“我比较推荐雪晚逝,去年初雪时自酿的,现在喝正好。”
“那试试。”
立凡将酒单从何安手中抽走,幽幽道,“不要偷瞄我的喉结,没礼貌。”
何安直男式郑重道歉,“对不起,我的眼睛不听我大脑指挥。”
立凡背过身取酒,阮今亦顺手给何安倒了杯柠檬水,“立凡是我以前公司的模特,说实话,女相男装的美少年在秀场上也很吃香,但她不同意以男生的身份参加商业活动,最后赔了违约金,解约了。”
夏萱有些疑惑,阮今亦知道她想说什么,便接着解释道,“她只做了手术做了一半出现了排斥反应,差点丢了半条命,所以在身份证性别定义那一块,显示的仍是男性。”
变性手术的复杂非一般人可以想象,夏萱心疼地看了眼立凡,可想而知她受了多少苦。
立凡拔开塞子,从壶中把酒倒出来,香气扑鼻。她满意地点点头,“这坛可是仙品,你们有口福了。”
给对面的三人每人倒上一杯后,她也坐了下来,把浓密如瀑的头发散开,大抵是想到从前有点恼,艺术品般的眉头紧紧蹙着,“今亦和我的前公司,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开始装得真心实意把我当成女性看待,后面就强迫我剪头发,练肌肉,蓄胡子,骂我不男不女不阴不阳,我从小听这些话,已经免疫了,我受不了的是那个嘴巴说着平等自由体谅的老板,背地里跟我说。”
立凡讲到这里时,嗓子还是发了紧,“他说没有人会喜欢我,没有人会同我一起生活。别人只会拿我当笑柄,不如当他的玩物,让他好好研究我的身体,他还会把我介绍给跟他有同样Xing趣的富翁,这副身体就是供人玩弄的——”
夏萱重重放下杯子,砰的一声,“靠,我知道今亦前司恶心,没想到这么恶心。”
“但那都过去了。”立凡看向阮今亦,“所以今亦问我要不要参加微综艺,根据自己的个性、职业和特征来尝试设计衣服的时,我很心动,但是…”
“但是她受不了恶评。”阮今亦补充,“立凡是我带过的模特里,最爱哭的一个。”
夏萱和何安瞄了眼立凡冷漠.jpg的脸,完全没法把她跟嘤嘤嘤的小哭包联系到一块。
“所以何安,我需要你告诉她,再伟大的人都有恶评,并且面对恶意评论,最好的调节方式是什么。”阮今亦无奈,“立凡她只听专业人士的意见,她觉得我在综艺上还是个新手。”
后来何安同立凡讲了一堆大道理。
立凡最终只记得四个字:恶评,别看。
走到庭院时,何安见一堆人围在凉亭那看上半身(需要打码才能显示)的男模,好奇地问,“为什么立凡会请他们表演呢?”
阮今亦往台上扫了一眼,都是熟面孔,就乏味地移开眼,“因为她自己爱看。”
“其实我也爱看。”夏萱晃两下阮今亦的胳膊,“我们玩会再走。”
何安还得回去看样片,泛泛聊了两句就先走了,夏萱厚脸皮地问立凡讨了剩下的雪晚逝,然后端着酒杯鱼一样拽着阮今亦游到场内,“哇哦”地跟着周围人一起捧场。
阮今亦提醒,“他们卖艺不卖身。”夏萱嘟哝,“那是挺可惜的,不然送你一个。”
“谢谢你的好心,我用不到。”
夏萱轻轻点了下她,“别跟我说你约那个何安出来,就是单纯劝立凡。”
“嗯,我在考虑是否将他作为长期发展对象。”阮今亦一如既往地坦诚。
“他人还不错,看上去也喜欢你。但你主动买了单,所以你们没戏。”
“你看得出来他喜欢我?”
“你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看你。”
“这就是喜欢吗,他甚至不了解我。”
“所以你们没戏啊。”夏萱总结,“哪怕你对他只有一丁点好感,都不会说出了解了才算喜欢这种话。”
“有吧,没有我约他干嘛。”
说话间,阮今亦却见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齐子英和李虹站在一起,有说有笑地看着表演,看上去关系不赖。
阮今亦觉得奇怪。但再一转头,她俩已经不见了。
—
终究是喝多了。
雪晚逝滋味实在太好,但这酒后劲足透,慢慢地渗到阮今亦的四肢六腑,又团成绯色的云,浅浅覆在她的双颊上,令她晕得几乎站不稳。
海棠花是会跳舞的,路灯是会旋转的,飞檐翘角是会变成宇宙飞船发射的,心里想念的人,是会凭空像梦般出现的。
好像他们每一次面对面,都是在深夜。
红桃还有半小时打烊,人影稀落,但边源野的出现,仍是惹人注目。
他高大英俊,神情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即便不知道他是谁的人,也会不由随喜赞叹,真他爹的帅。
此时,他用双臂小心翼翼撑扶着一个背影窈窕的女子,黑色衬衫袖口挽起,隔得远都能感受到肌肉的野性紧实。
路人默默想:这女人,一定挺重。
在他人看不见的阴影处,阮今亦正对着边源野的胳膊上下其手,葱白的手指一点一点从上往下移,再循环往复,嘴里念叨着:哎嘿嘿,好好摸。
他忍着莫名其妙的躁意,“我送你回家。”
“不,让我再摸~一~会~儿~嘛~”女人含糊不清地撒娇,“又不是没摸过。”
她醉得柔软,仿佛要确认他是谁般,脑袋又凑近了点,混着酒精气味的呼吸洒在他脖子上,温热又亲昵。
阮今亦忽然又猛地仰头后退,差些撞到树桩。男人急急忙伸手拖住她的头,手指骨节擦过花叶,几片花瓣悠悠摇晃着落下。
她盯着他眼睛里面映出的自己,照镜子似的,感觉里面有股无名火熊熊地烧着,她恶狠狠掐了一把边源野的脸,“来得这么晚,还不如不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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