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院残夏

作者:归某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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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至(一)


      正当流莺与宿何秋俩人在屋中一唱一和造假冰的时候,屋外一个隐差悄声溜到宿何秋侧后方,低语了几句。

      这位小家主还是没忍住脸色微变,挥退隐差后便凝重道,“清妙观一处已经试验出星斑疫的解药。”他思索了两秒又接上:
      “这就是说经治院要准备大规模向城内传播疫病了。”

      郁疏“噌”的一下起身便想往清妙观的方向走,却被流莺扯住了袖子。那人带着被强迫留下的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道:

      “今日也不早了,你又何苦去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不如好好歇息一晚,养精蓄锐,明日我再与你一起去探查。”

      宿何秋点头称是,旋即带着他后边那个黑衣人出了厢房。郁疏保持着被流莺拽着袖子的动作与她面面相觑了几秒——也可能是在对峙——总之,最后郁疏将先迈出的左脚撤了回来,又移开目光,环顾了一圈房间,装若无事道,“这边只有一张床,他似乎没叫人收拾新房。”

      流莺也收回手,搭到大腿上,嘴角勾起,“那你要么与我挤一下,要么自己回花重坊那边咯?”

      见郁疏不响,她嘴角弧度又大了点,堪称调戏道,“还有种方法,你连夜把我送出城去,自己独占了这张床,也不错。”

      郁疏听此言似是回了些神,利落的做出了选择——转身坐到了床边。

      “哟,怎么,想和我一起睡呐?”流莺笑着去搂她的肩膀,耳朵贴她很近。

      郁疏一边带着点没好气的意味往两人身上贴清洁符,一边微微侧头悄声道:“外面有十几个习武之人,应该是宿家主放出来监视我们的。”

      流莺对此不能说心知肚明也算是意料之中,但面上还是装作无奈的样子同样压低声音回她:“看来他果然是铁了心不放我走了……唉,又没跑成。”

      郁疏带着点诡异的愧疚默然,两人便这般沉默着躺下。流莺自己滚到内侧去对着墙闭上眼,而另一人就小心翼翼的躺在外侧,正面朝上。

      过了些许时间,郁疏余光撇了下看上去已经一动不动的那人,发觉她气息起伏还像是未睡一般,闭了会眼,突然道:“我并非有意妨碍你的计划……我在隶城还有些田庄财产,可以都过到你名下,就当做这次报酬翻倍给你了……池乔。”

      流莺缓缓转过来——她眼中并无睡意,直勾勾看着郁疏被浅淡的月光抹了层亮边的面庞与颈侧露出的那颗细痣,心中想着这人皮相还挺不错,好好打扮一下与自己相比也不逞多让,嘴上却将语调放的很轻。

      “郁离繁,在你眼中,我便是这般人吗?”自私自利,只看中钱财权势,毫无义气毫无勇气。

      郁疏紧闭的睫羽幅度很小地颤动了一下,她明白流莺省略的“这般”是何内容。
      她可能说错话了。

      “也罢,毕竟我已经不当官小姐很久咯——现在只是个低贱下九流的舞女罢了。郁大人,容我说一句——”

      “以后别再叫那个名字了,听的我恶心。”

      流莺说完这句话后便复转身对着挂了帘的墙躺下,郁疏还是没有睁开眼,先前装睡的面上露出些疑惑的神情来。

      我要补偿她,她为何生气?从她的话中好像认为我看低了她……?

      可是她不愿留下来,算是被我与宿何秋胁迫的。还是说她心中也愿意为了仇恨与义气来给我们助力?

      郁疏耷在床边的手指尖不住摩挲着,只觉得隐隐约约找到了方向,又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沉重的转过去看着流莺后脑勺上的发丝蜿蜒几尺。“抱歉”两个字在一片黑暗寂静中掷地有声。

      流莺原本快要睡去了,又被这一声惊的一哆嗦,对郁疏更是没好气。头也不回的又去会周公去了。

      此时夜已深了,白日燥热的温度却未消下去,地底下山洞里却总是凉快的——一片死人的阴寒。宿何秋看隐差兢兢业业手脚麻利的将宿家人的遗蜕都填到早已挖空的假山中,用帕子细细擦着指尖,漫不经心对身边一人笑道:“你说怎么药师刚走了没几日,这解药便让他们寻出来了呢?”

      “所以我们疑心是药师故意给我们提供了错误方向……至于他们嘛……以我对药师这俩人的理解,可能在潜逃前就研究出解药了。”清妙观底下的连廊中,两个穿着厚厚几层纱衣还挡住脸的人匆匆行过。

      这处亮堂倒是挺亮堂,就是已经亮得自己日夜颠倒昼夜不分了。其中一人隔着三层纱布摸了摸自己黑沉沉的眼袋子。

      “原来药师指的是两个人?”他好像恍然大悟一样。

      “是,不过平时只有那个出面……”另一人想了想,“药应该是他背后那位做出来的,但是那位根本不露面,露面那人又是个抓不着的,我们根本没有线索。”

      “听说他们是无面大人找来的?不能再去问他么?”

      “倒也是个方法……但找人的事与我们无关,大人应该也不会讲。”

      “哦……”

      脚步声渐行渐远,融入连廊昏暗的杂音中。

      ……

      宿府外那条街倒是个繁盛热闹的地儿,大清早便有人热气腾腾的推着木车叫卖烧饼包子,从南到北路过许多天还没亮就背着菜进城来卖的农人,还有财大气粗连包了三家店都塞满客人的茶楼。

      郁疏坐在一家早餐铺子前,还未糊上一层油渍的木桌上摆了一碗豆花和几个掺肉的烧麦。她目光有些放空地往嘴里塞了半碗豆花,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左手上的吃食险些掉进碗中。

      “怎么,不带我一起去那边?”

      是流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又莫名找了过来。郁疏转头望向她时,见那人脸上是一贯的笑意盈盈,昨晚的争吵仿佛是宿府从前那些官老爷一样——都不见了。

      “算了吧,”她老老实实看着流莺的眼睛,嘴里有些含糊不清,“总感觉你有些地方在自己悄悄谋划然后和别人一起演给我看。”她咽下那口烧麦,“你主动要求一起去,我怕你要坑我。”

      流莺控制住了想眯眼的动作——她怎么感觉到自己在坑她的?

      她一向认为自己装的很好,经治院十数年都未发现她对他们心怀恨意。

      “为什么这么觉得?”她抱着臂,逆光站在郁疏桌前,把原本照得葱花翠绿的曦光挡住了。

      郁疏摇摇头,“和你说了我以后就只能猜你有没有在演了。”

      “难道你现在便没有在猜了吗?”流莺木着脸,但是没把话说出来。

      她看着郁疏又快速的嗦了几口豆花,把最后一个烧麦带着底下油纸一起塞到了自己手里,趁着自己拿着热乎喷香的食物愣怔的时刻几个跳跃消失在巷子中。

      流莺耳边只剩下她带起的微风擦拂的声音。

      “试试,还挺好吃。”

      她轻叹了口气,边往回走边慢工出细活地把烧麦往自己嘴里一点点塞。

      ……味道是不错。

      几里开外的花重坊,一夜未寻着流莺的管事急得马不停蹄,用脚步丈量完了这座十余丈高的歌舞楼,以及二十亩的后园。直到他和几个小厮流着汗翻着肚皮喘死在地上,流莺还是半根毛都找不着的。

      管事忽地想起前些时日还在流莺居所旁边的空房中发现了一个陌生小侍女,便唤一个小厮去叫她来。

      “但是她不肯来。”

      “……放肆!她还以为她是个什么人啊还要我亲自去请?”管事今日的耐心已耗尽,怒不可遏对着小厮吼着,口水喷得他转过去翻了个白眼。

      他最后还是走到对方面前,居高临下地让对方来一趟。那小侍女不理不睬,只是一味地扫着同一片地。管事的一急便伸手抓人家肩膀——“砰”。

      那个侍女忽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炸了开来,只留下了小小一摊的灰……

      “——知道了。”坐在案首看不清长相的人吹了口茶,缓缓放下茶盏,手隐没进袖子里。

      他袖子是用坊间最常见的那种白绸布做的——不像处在这个身份地位的人。花重坊管事这般想着,随后便听到对方道:“无事,是某这边的安排。”他松了口气,认为无面大人这般深不可测的人定是有他的安排,而自己肯定是不能去坏了事的……

      就是少了辛夷的演出,可是苦了自己花重坊这段时间的收入了。

      ……

      城郊

      两个衣着并不褴褛却脏兮兮黏满尘灰的人出现在了一条几乎无人的空街上。

      “这里就是柳轻巷?怎么,没人……?”其中那个看上去十一二岁大的小孩揪着自己的袖口,在另一人后面探头探脑。

      另外那个人身形并不高大——但如果是流莺在这的话能看出对方是个隐差。

      “再向前走半条街便是。”他语气平平,一板一眼像是在执行什么任务,“记住家主大人的话。”

      小孩点了点头,拉着他往前走。

      柳轻巷在这个下午迎来了一对有同样遭遇的兄弟,大的十九岁小的十一岁,与这里的其余大部分人一样,他们也是家人因星斑疫消息而枉然入狱,幸而逃过一劫得以避难的。

      据他们所说,有一个有权有势的大善人对他们起了恻隐之心,给他们透露了这个地方供他们躲藏。

      “现在他们已经有些相信了,我们这两天……然后再……让他们确认那个大善人是宿家家主。”

      “嗯。”这个个一开始隐瞒点事就结巴的小孩在花重坊这几天被流莺训练得已经能面不改色说谎了。

      郑平福忽地回想起半月前父母对自己诚信至上的教导,竟也少年老成的感到恍若隔世了。他踮起脚扒着窗户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吁了口空荡荡的气,不知道自己与过去相悖的做法对不对。

      但是那个看上去瘦巴巴病怏怏的劳什子家主说,只有这样,才能救他的家人。

      其实郑平福猜到了他后面省略的话——

      “即使这么做,也不一定能救下他们。”

      ……

      郁疏优哉游哉地进了连廊。她来的这个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没有人来找小满——因为她在睡觉。

      她站在对方贴满符的门口停下了脚,随便从袖口拔了个小刀片灌了力向里丢。

      那符咒炸得铁片儿“噼啪”一声,随后小满便在半梦半醒间凭直觉敏捷地向床沿一个打滚,刀片钉着她的袖口戳进了床柱子,她就维持着一只手挂在床边的姿势摔到了地上,彻彻底底清醒过来。

      “郁离繁你到底要闹哪样?”她低着头抬着眸,声音幽幽,散乱的长发从脸上挂到过长的袍子上,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显然是睡觉被打扰的怨气盖住了活人气。

      “你将联系明烛天的法儿与我说了,我把这个给你。”她露出一个笃定的笑来,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串旧牌子来——有木制竹制玉制还有琉璃做的,挂在一根破破烂烂的褪色红绳上——她将这串牌绕在指上转了两圈然后捏回手心。

      小满倏地抬起头来,脸上重逢的难以置信与被人拿捏的愤懑交织,又随着发丝从鼻梁滑落。

      她恢复了一贯的冷静,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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