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业[杨戬]

　　终于到了罗天大醮的正日子，可谓是八仙过海，群英荟萃。各路道士云集，既是来参这盛会，却又暗自较量，恐自家门派落了下风。

　　盛会先是按照惯例走，李斐然总理各项杂务，安排地井井有条，无论是青城山的长辈们，抑或是其他门派的弟子，都相当满意。

　　等到了结幡的日子，众人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结幡，是罗天大醮中最重要的仪式，就是用一丈长的黄布，书写了圣号，用长杆子吊在天上。黄布的布脚下是五缕红布条，每个布条下用铜钱结一个小球，象征五雷。这个悬挂在空中的黄布，就叫做幡。

　　在场的高功行法，使幡脚的五缕飘带自结“云篆”，这个云篆组成的图案，每天都会变化，最后等法事结束后，谢幡，再分析所有出现的团案，来看法会是否圆满。是否请来了诸天神圣，人间百姓是否能得九重天上仙家的庇佑。

　　众目睽睽之下，黄幡升天，天空突然变得极为清澈透亮，好似碧空如洗，忽闻一阵仙乐奏鸣，在场高功看到有天女降临散花，道场内弥漫着香气。

　　众人欣喜，此乃罕见的吉兆！

　　然而，神迹并没有结束。原本杏黄色的黄幡突然光芒万丈，往外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就似被注入了极为强大的神力，金碧辉煌，闪闪生辉，冲天而去。下面悬挂的五根布条，无风自动，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天眼”的形状。

　　“这是有道友即将飞升之兆，大喜，大喜！”青城山掌门激动地说，他从未见过有如此吉兆，真真是千载难逢！！！

　　在场的所有道士都欢呼喝彩，白日飞升，是所有道士们的愿望。就算落不到自己头上，若有幸能够目睹，也是千载难逢的机缘。

　　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唯有李清源眉头紧锁。他虽是个出家人，却是个“不问鬼神问苍生”之人，他走南闯北，阅历丰富，见得人间疾苦越多，越能理解师父当初说的那句话，“皆因天上失序，下界也跟着乱了。”

　　他隐隐觉得，那裹挟黑天魔王而去的乌云，恐怕就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呵！人人都想着飞升当神仙，可这下界的黎民百姓，都还在受苦！

　　乔昙儿察觉到李清源的异样，拉了拉衣角，悄声说道：“师兄，此番罗天大醮有这般祥瑞，你怎么不开心啊？”

　　李清源冷哼一声，“这帮高高在上的神仙们，只管自己快活，哪里管世人痛苦。那些为患一方的大妖，多半都是天上跑下来的精怪。可知这九重天上，毫无纲常法纪，这样的神仙，不做也罢。”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若是旁人听了，要唬死了。乔昙儿听了，倒觉得很有道理。无论李清源说什么，他都觉得很有道理。

　　他抬头，望着背光站着，周身仿佛朦胧着一层光晕的李清源，忽然说道：“师兄，要是你当了神仙，一定是严于律己的好神仙。”

　　李清源愣了一下，随即在乔昙儿脑壳子上敲了个爆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怎么，你盼着飞升，是因你不想修炼吧。”

　　乔昙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我可没那个意思，我是说，若是师兄当了那司法天神，定会奖罚分明，将天庭管理地井井有条，不会有神仙敢私自下界，祸患人间。”

　　“我才不愿操那个心。”李清源淡淡一笑，“想来那天上的司法天神，从来都是吃力不讨好的角色，傻子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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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利结幡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罗天大醮，自然也有山下的香客闻名而来，赶来一睹盛会。较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女香客特别地多。她们蜂拥而至，不是来看这罗天大醮的，倒是来看青城山上最英俊的道士李清源的。

　　每每李清源下山，山下的女香客们，都将李清源视为天人。后来李清源实在忍不了，便化作丑陋的跛足道人，才可躲过一劫。

　　谁料，这山下的女香客们，料定李清源定会参加这罗天大醮，便守株待兔，堵上门来！正可谓是跑得了道士，跑不了道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李道长，李道长，啊啊啊啊，我终于亲眼看见李道长了！”
　　“两年不见，李道长更加英俊了！！真是貌比潘安！帅死了~~~”
　　“李道长，李道长，小女得了不治之症，李道长能在我身上画符做法吗？求求你了李道长，嘤嘤嘤。”

　　这帮女香客们将李清源围得水泄不通，尖叫声连连不绝，各种诡异的要求都提出来了。其他门派的弟子哪里见过此等阵仗，惊得都差点掉了下巴，青城山的弟子却都见怪不怪了。这帮女人见了李清源都疯魔了，甚至有一年，有一个姑娘假扮男装，来山上求道，为了就是能近距离地见李清源。

　　后来东窗事发，那假扮男装的姑娘竟是偷走了李清源晾在外面的一件里衣，下山跑了。掌门不好追究什么，只说以后要严加管理，那李清源却是遭了天大的耻辱般，一怒之下，下山砍杀了十多只老妖出气，此后将他的衣裳收得严严紧紧，再也不晾在外面了。

　　李清源面无表情地走过一众莺莺燕燕，他能斩妖除魔，对这帮疯魔的女人，却是毫无办法，只能忍着。

　　“汪——汪——汪——！”跟在他身边的小八，冲着众女香客狂吠着，一向温顺的它，龇牙咧嘴起来，甚是勇猛，仿佛在说：女人，都离我家主人远点！

　　“这狗好凶啊，啊啊啊。”那些女香客们被小八勇猛的气势吓到了，往后退了退。

　　李清源心中暗喜，小八干得漂亮！今晚给你加个肉骨头！

　　“李道长，人家的脚崴了，你能不能送人家下山去，小女定有重谢。”人群之中，突然跳将出来一个姑娘，精准地倒在李清源的面前，哀怜地望着他。

　　啧！众女香客们眉毛一挑，好你个小狐狸精，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使出这一招！不讲武德！！！

　　“女施主，正好我也要下山，我送你下去吧。”未等李清源说话，乔昙儿出来解围。

　　那跌坐在地上的姑娘，正恨有人坏了她的好事，一瞥却也是个极为秀美的小道士，知道此人叫乔昙儿，是李清源的师弟。若是和他下去，说不定能套出点李清源的隐秘，那姑娘便转怒为喜，点了点头，嗔道：“那就麻烦小道长了。”

　　李清源皱了皱眉，“天快黑了，你还要下山去？”

　　乔昙儿呵呵笑道：“我帮四师兄跑趟腿。再说啦，师兄，我都已经十八岁，不是小孩子了，我早就不怕黑了。”

　　李清源也微微一笑，他还是把小九当小孩看。

　　他这一笑，在场的女香客们都被迷得神魂颠倒，三清祖师开眼了呵，冰美人李清源竟然破天荒地笑了！

　　这一趟，没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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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那位姑娘拉着乔昙儿东问西问，你师兄爱吃什么？你师兄生辰是哪日？你师兄对什么感兴趣？你师兄有没有心上人？你师兄爱哪一款的姑娘？你师兄有没有还俗的打算？

　　絮絮叨叨，问个不停。亏是乔昙儿好性儿，一一都回了。

　　“我师兄爱吃冰糖莲子。”
　　“我师兄生辰是六月二十四。”
　　“我师兄好像没有心上人……他只对道法感兴趣。”
　　“我师兄最近没有还俗的打算，他一心要斩杀那逃了的黑天魔王。”

　　那姑娘见套不出任何的话，暗自恼怒，顺手摸了一把乔昙儿的手，愣住了，“小道长，你平时用什么护肤，怎地皮肤这般柔嫩细腻？”

　　乔昙儿憨憨地说道：“护肤？我都是用清水洗脸的啊。”

　　姑娘无语，忽然间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对了，一定是青城山上的山泉水好！改日自己也打两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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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位崴了脚的姑娘，办完了四师兄交代的差事，乔昙儿准备回山上去。

　　月上中天，乔昙儿走在山林之中，虽是走熟了的路，夜幕降临，却还是有点怕怕的。他一面走着，一面胡思乱想着。那姑娘为何要问师兄有没有心上人？难道师兄已经喜欢上旁人了吗？

　　他不免有些心浮气躁，寂静的山岭之间，冷风吹过，忽听一阵清脆的响声。

　　“铃铃铃。”

　　他的脚步停住了，这声音似是铃铛发出的声音。奇怪，罗天大醮已经结束，香客们都已下山去了，这山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里来的铃铛声？

　　他往远处望了一望，却是个峭壁悬崖。

　　莫非，有人不幸失足，跌落悬崖了？发出响声，用以呼救？

　　乔昙儿略一忖思，循声而去。奇怪的是，那铃声越来越急，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原本清澈的眼神，仿佛失了神，只循着那铃声而去。

　　待到山崖边上，他神智稍稍恢复，却瞥见面前的一个人冲着他勾勾手，似是喊他过去，他便无限欢喜喊着“师兄”，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一脚踩空，却是跌下了悬崖，那空中，唯有山间明月，何曾出现过一个人影？

　　一个黑头黑脸的莽夫走了出来，看着跌落在地上，昏迷过去的乔昙儿，摇着手中的铃铛，“嘿嘿”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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