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都坠落

　　春日不知何时已占领了整个银杉城，街头的树木披着浅绿色的新叶。清晨的露珠尚未消散，枝头叶尖的露滴凝结着晨曦。弥尔塔推开屋门，站在院子里呼吸着晨间的新鲜空气。
　　今天是休息日，此时的街道上并没有行人来往。弥尔塔掏出钥匙，打开门口的信箱，拿出了里面的信封。
　　信笺是云游的友人寄来的问候信件，在依照以前的地址寄到他原本居住的黎南城后，又转寄到此。信纸间夹着才发出嫩绿新芽的枝条，带着细细的白色绒毛。
　　依靠着围栏迅速读完一遍后，弥尔塔珍重地将信件贴身收好，又捏着枝条回到屋内。在瓶里注满清水，把枝条小心插进去，弥尔塔端着花瓶放在了窗台上，让它沐浴阳光。

　　再过不久就是银杉城的建城日，弥尔塔打算趁着这次假期去找他的锻造师好友，解决一下他的法杖所出的问题。
　　也正因此，他最近都在忙着提前处理工作，多凑出几天假期——毕竟路途遥远，他也不知道当地天气如何，要用多久赶路。为了不耽误工作，他就只能在现在提前准备。
　　披上轻薄的杏色外衣，他推开院门向外走去。这几天忙于工作，早出晚归，今早他终于发现家里的储藏柜空空如也，已经没有任何食物，急需出门补充。
　　今天的街道上不知为何多出了许多贩卖鲜花的小摊，甜美的香气荡漾。花瓣上清晨的露水尚未蒸发，折射着上午的阳光。

　　面包房的门口挂着陶瓷风铃，一旦有人推门而入就会发出声音。听见响声，坐在柜台后的店员起身，看向弥尔塔。
　　橡木架子上整齐排放着刚出炉的面包，温暖的麦香洋溢在屋内，与回暖的气温一起抚慰着人的心情。玻璃擦的锃亮，阳光透过窗户撒在面包上，仿佛仍旧在用余温继续烘烤。
　　“要燕麦面包。”弥尔塔掏出钱袋，数出钱币，放在柜台上。
　　在面包房买完面包，又在附近的商铺补充了些其他食材，完成采购的弥尔塔拎着纸袋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道上有马车匆匆驶过，他站在路口等待着马车离开。
　　嘈杂的街道上，弥尔塔突然听见清晰的脚步声。
　　于是他抬起头。

　　黑发的青年站在漆成白色的院墙旁，低头躲过垂下的花枝，一朵浅粉小花落在他轻盈的斗篷上。他垂下眼眸，白皙手指拂过肩头，花朵随着衣物纹理掉落在地。
　　而后乌利安抬头，两人四目相接，眼前的青年与身后的春光一同直直撞入弥尔塔眼中。
　　一直萦绕身周的冷风也停息，春日在这一刻降临。

　　弥尔塔穿过街道，走向乌利安。
　　“早上好。”乌利安温和地笑着，与弥尔塔打招呼。
　　“早上好。”弥尔塔点头，看向乌利安怀中抱着的一捧小花，“你买花去了？”
　　“今天是迎春节，”乌利安点头，“这里的习俗认为，在今天扎花束可以使得神明保佑我们这一年可以得偿所愿。
　　“你要不要来一份？我买的材料有点多。”

　　捆带被解开，花枝铺满了桌面。乌利安并没有开始插花，而是拿起园艺剪刀，推开门走向花园。
　　“你不是已经买了花？怎么又要去采。”弥尔塔跟在乌利安身后，疑惑问道。
　　“迎春节的花束里，七种点缀的小花可以买来，但是主要的花材最好还是自己种的。”乌利安推开门，转头回答，“其实不论是买来的还是自己种的都差不多，但是自家花园里的品质还是更好些，开得也久。”
　　依靠院墙搭起的架子上攀上了柔嫩枝条，新叶在微风中招展。一旁的地上有花含苞待放，乌利安半跪在地，小心地剪下花枝，递给一旁围观的弥尔塔。
　　“这架子上长的是什么花？”弥尔塔随口问道，手上接过乌利安递来的花枝，妥善地抱在怀里。
　　“这个吗？是金丝月季。”乌利安答道，“它今年就能开花。”

　　洒金飘带与纯色纸张被从柜子里拿出，在桌面上铺开。双手轻轻翻动几下，一片纸就在乌利安手中蜕变成了花。
　　乌利安将花朵整理成规整的样子，用丝带系起，结尾处的丝带被系成了祈求幸福的样式。花杆插在装上水的花瓶里，乌利安小心挑起剩下的丝带，把它挂在花瓶外面。
　　“很漂亮的花束，搭配很合适。”坐在一旁的弥尔塔托着下巴，微笑着说，“你审美很好啊。”
　　“看多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做了。”乌利安耸耸肩，又顺口道，“这几天会办春日集市，你想不想去看看？”
　　“当然。”弥尔塔笑着应允，“什么时候？”
　　“那就明天晚上。”乌利安一锤定音，“我们一起过去。”

　　捧着乌利安另做的花束回家，弥尔塔将友人寄来的枝条与花束插到一起。浅粉色的花瓣展开，在桌面上投下阴影。阳光透过水晶瓶，在桌面上散射出虹光。
　　弥尔塔轻轻挪动花瓶，让虹光不会打扰到桌面。他拉开椅子，摊开桌面上尚未看完的新学报，借着下午的阳光仔细阅读。一旁的本子上逐渐生长出如同春日野草的一排排字符，记载着他那些偶然出现的细碎灵感。
　　直到夕阳落下，他才合上最后一页，深深地叹出一口浊气。

　　弥尔塔起身走到窗边，活动了一下身体。夕阳余晖温柔地铺洒在世间，他的面庞隐匿在发丝间洒下的阴影里。他的剪影印在身后的白墙上，许久未动。
　　寂静笼罩着室内，除去弥尔塔清浅的呼吸声以外再无其余声音。
　　弥尔塔望向窗外，望向隐藏在建筑后的夕阳，望向目所难及的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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