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

　　第二天，他们起来时，陆依萍已经离开了。

　　只在客厅的桌面上留下个字条，谢谢你们。陆依萍。

　　杜飞拿着字条对书桓晃晃：“哎，她给你留得话。”

　　杜飞嘴里塞着面包，转身去屋子里把相机拿出来，对着镜片擦了又擦。好像还是很脏的样子。

　　他一直很爱护他这唯一的相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偏这几日因为秦五爷那边的事儿，不断的折腾它，弄的边边角角都不成样子了。看着左下角的那个裂缝，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无疑还是破相了。拿下嘴里的面包，长长的叹口气，又再度塞进嘴里。

　　“你慢点儿吃。也不怕噎着。”

　　书桓把字条放在上面的柜子上，压在花瓶底下。回身就见杜飞斜睨他，一副探究的神色，他低头看看自己，衣服穿错了吗？好像没有，那杜飞干嘛用哪种想笑又不好笑的神情看着自己啊？又抬头笑问：“怎么了？”

　　杜飞抽起嘴角，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低下头去，不看他了。

　　书桓只管看着杜飞，木木的思量着那人笑什么呢？杜飞仔细擦着相机，闻得半天那人也没动劲，忙抬头：“没事儿。快点收拾，等下上班了。”

　　今天，他们要去大上海，还是采访秦五爷。

　　总编站着身子，手抵着桌子，看着面前的俩人足足有半刻钟，语重心长的说：“上次，你们没能采访成功，杜飞更是砸了相机。”

　　“总编，就摔坏了一点点，好不？”杜飞最最受不了他们总编，说话都不着边际的夸大事实。亏得还是做的新闻工作者，要是都像他，这新闻行业怕是早不行了。

　　“杜飞，别插嘴。”总编瞪他一眼，这个小子越来越不听话了，工作不好好做，整天就知道偷懒，跑厕所都是挺勤快。心里想着，嘴里说着：“这次再做不出成绩来，就开了你。你小子给我小心了。”

　　一听这话，杜飞果然安静了。

　　就在这紧急关头，书桓居然站出来，果断的说：他不要去采访什么秦五爷，什么舞厅，他要去北平，采访学生运动。

　　杜飞看他，心里也替他闷。他这话说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到现在也没去成，还是在这儿站着，一会儿去大上海采访舞厅老板与舞女的故事。

　　果然，出身名门的何书桓和他是不一样的。

　　他只是想着挣了钱，养家糊口，然后开开心心的把日子过好就行。什么学生运动，那事儿离他太遥远了。

　　书桓反正和那些学生一样，是充满激情热忱的，家里有钱，不愁吃不愁喝的，光家里每个月寄来的东西也是自己所望尘莫及的。叹气摇头，精神层面上的东西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之上的，杜飞当前还想不到那些神情上的事。只是，关于书桓去北平的事，自己还是支持的。毕竟，那是他的理想抱负啊！

　　可是书桓要是走了，自己一个人能顺利采访到秦五爷吗？

　　这边杜飞想着，总编就笑道：“书桓，学生运动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基本上已经平定下来了，大家都安稳过起日子了，你还要去做什么？再说，这学生运动也不值得鼓励，都是一群年轻气盛的孩子，怕是不想上课，又找不到借口，就总拿着运动说事儿。要说真的爱国，就该好好学习知识，用知识来武装、增强国家实力，总是三天两头的搞运动，弄的大家都不得安生，也不过空留一身热情无处散罢了。我们可不能纵容他们，越是大肆报道，他们怕是越发来劲儿。”

　　杜飞点点头，总编这话倒是说得没错。一想，前几日主任好像说过一摸一样的话。巧了，也是对着他们两说的，敢情这两人串好台词了。

　　书桓知道他们只是不想他去，毕竟现下在上海报道这些事儿，是很不明智的做法。大家一直处于安逸的局面，把自己锁在这个小匣子里，眼不见为净，驮着壳过日子，就是不愿正视外面的局势。可是，这样好吗？书桓道：“我并不是要去鼓励学生运动，只是去报道一下外面的局势。”

　　“好了。你也别说了，这事儿先且搁下。”总编很显然不想继续话题，收拾着自己桌子上的资料就要出门：“你们还是先把秦五爷的事情做好，其实的事，以后咱们再议。就这样，我还有个会要开，先走了。”

　　“总编。”

　　书桓无奈的看着那人逃似的串出去了，看了一眼杜飞，转身气闷的回到位置上坐着。

　　看什么都不顺眼，把资料弄的啪啪响。

　　杜飞耸耸肩，进了后面的门，泡了杯茶过来，坐在桌子上，面朝着斜倚靠着的书桓。

　　喝了一口茶，道：“哎，你真想去啊？”

　　书桓叹口气，坐直了身，拿起资料来看：“也不是，只是不想去大上海。那么多新闻，为什么要我采访舞女、歌女？”

　　“呵…”杜飞眼里尽是笑意。

　　说实话，这个何书桓有时说出口的话还真的不是一般幼稚。

　　歌女，舞女又怎么了？生逢乱世，她们也不过就是混口饭吃罢了。

　　又或许，她们也尚且鄙夷那些登门奔着她们去的少爷公子的，一边拿着人家的钱，一边在心里骂咧着。

　　而那些公子少爷的，怕是也知道是贱货，可还不是一个劲儿往人家胸怀里钻。一句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报社里乱糟糟的，一群人忙进忙出的。

　　杜飞对着耷拉脸的书桓道：“一会儿去吗？”

　　书桓点头。不去还能怎么样呢？

　　门被从外面打开。

　　身穿灰白西装的人走进来，满面倦容，没精打采的。

　　走到位置上，脱了外套，里面穿着白色的衬衫，杜飞对着他打个招呼，那人也不搭理，就躺在椅子上。

　　陆尔豪累的快虚脱了，昨晚家里算是折腾了个够。爸闹完了，他爸让他妈去另一个屋子睡，他妈又组织他们开了个会，抱怨个没完没了，直念叨到天亮。

　　这不才醒了，就奔来上班。反正呆在家里也烦。

　　“怎么样？没事儿吧？”

　　杜飞走过来，递给他一杯茶。

　　这不问还好，一问，陆大少爷就直拿血红的眼睛瞪他，冷不防的坐直了，伸手就拍他搭在桌子上的大腿：“你还好意思说？”

　　昨晚，居然就那么急冲冲的跑出去，一点面子都不给留，害他妈直念叨这教的什么朋友啊？尔豪，听妈的话，以后不要跟这种没家教的来往，没的让给带坏了。那个什么杜飞的，一点儿礼貌都没有，还亏着念过大学的，简直就是一个土鳖。

　　尔豪当然听不得这话，好了，又和他妈吵了一顿。今天准备一天不理这人的，偏还敢来问这话。

　　虽然没用多大力，可是杜飞还是感觉到疼了：“疼啊。”

　　说完，陆尔豪又是一巴掌下来：“我昨晚让我妈念了一晚上，我耳朵到现在还嗡嗡响呢。”

　　杜飞忙闪开些，摸摸被打疼的地方：“那也不干我事儿，打我干嘛呢？”

　　“我警告你，陆尔豪，你少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一会儿还要去工作呢。”

　　书桓也不说话，默默收拾东西，拉拉杜飞：“快点儿，别闹了，收拾着，走吧。”

　　杜飞“哦”了一声，拿起自己的相机套在脖子上。

　　“走了。”书桓拍拍陆尔豪的肩，让陆尔豪甩开了：“别碰我。咱俩还得算账呢。”

　　“等我回来再说吧。陆大少爷。”

　　书桓对着杜飞示意一下，就一起走了。三剑客一向一起行动的，可是最近总编却把自己一个人调出来，看着那离开的两位，陆尔豪就心里不舒服了，眉头越拧越紧，对着门边快消失的人道：“喂，你们去哪儿？”

　　报社里很吵，门边的俩人也没听见，就那么相拥着出去了。

　　一声喊出去的话，也没了回应，气的陆尔豪直拍桌子。

　　站起身，气呼呼的穿好衣服就要出去。

　　“哎，尔豪，你去哪儿？”一位同事看着他急急的样子，一时好奇，问道。

　　“我给自己下班，喝酒去。”尔豪瞪他：“不成吗？”

　　那人哼笑：“成，当然成。”

　　那人看着离开的陆家大少爷，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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