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碗馄顿

　　“吃点东西吧。”街上忽然出现一位老妇人，手中一碗稀饭递过来。
　　“谢谢您的好意。”白追宁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一个乞丐，她连忙拒绝。
　　“道长，这个人看起来好可怜啊……”小孩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虽然是怜悯的话，但怎么像在笑话谁？
　　白追宁转过身。
　　“丢儿，别管她。”迎面走来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夫人和她六七岁大的儿子。
　　还有一位粗布麻衣的道长。
　　这个道长……
　　小孩依然笑的欢快。
　　“看起来就是个命不久的。”小孩喜笑颜开说出这恶毒的话。
　　道长皱眉。
　　“不如请到府上做客，我观此人面相，是个有福之人，命数延绵不绝，再难的困境也能绝处逢生。”那道士不知什么时候接过粥，正帮白追宁说话。
　　“既然道长说了，那便随你吧。免得死在街头，说我父亲治理不周。”小孩不满，但是没有当场发作，一副高高在上施舍的模样。
　　“丢儿，怎么说话呢？平时教你的仁义礼都忘了？”王吹香赶忙拉住儿子的手，轻打嘴角。
　　小孩儿一脸不服，瞪了白追宁好几眼。
　　“道长，我们先走吧，我夫君还等着呢。”她赔笑道。
　　白追宁摸不清，只能跟着走了。
　　“我是云山子弟，叫我孙长外就好。同我一道进来的人都死了，人数不足，我就被困在这里。不过还好你来了，接下来就看能不能出去了。”那人说着，将粥递给她。
　　“这里不像前两个地方，这里东西都能吃。谁知道还要待多久？如果一直不吃东西，怎么撑下去。”孙长外解释道。
　　“能吃？”白追宁半信半疑。
　　“不然呢？一直困在这里，没有灵气，连辟谷都做不到。像你这样的凡人还没离开，就被饿死了。”他叹口气。
　　“马上要到县令府上，白粥什么的也太寒酸了吧。等到了再大吃一顿。”白追宁推脱回去。
　　不过这碗粥虽然寡淡，但在饥饿的状态下却散发着巨大的诱惑。
　　孙长外没有逼她，就这样一路端着粥来到县令的宅院。
　　“将这个臭乞丐拉去洗洗，脏死了。”
　　依然是嘴贱的小屁孩。
　　“那我就不进去了。”白追宁停在门口。
　　这里阴森森的。
　　“那你在门外干嘛？当门神吗？还不快进来。”
　　白追宁忍无可忍。
　　“让我来的是你，不让我来的也是你。你能不能闭嘴。”
　　小屁孩一时间被气得瞪大眼。
　　“你给我等着。”他跑进门。
　　“走吧，别管他，小孩子生生闷气就好了。”王吹香也跨进大门。
　　这是一扇漆黑沉重的大门，给人一种严肃的压迫。
　　那黑色仿佛会凝固人的血液，让人僵住。
　　门里会有什么？
　　白追宁觉得思绪都堵住了，太阳穴有一下没一下的打鼓，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喝粥吗？”孙长外凑过来，将白追宁从思绪中拉回。
　　“你……会不会已经死了呢？你没想过吗？”白追宁将粥推回去。
　　“你。”
　　被人揭穿，他的面庞开始扭曲。
　　“虽然不知道你是哪家弟子，但是你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就是在刚刚提及那些死去的人时，把那些人的生死看作稀疏平常，仿佛根本不在意一样。”
　　人，有过经历就会鲜活生动，生活中充斥着重要的人与感情，每一个人都有她的故事。
　　如果将这些朝夕相处的人的生命看作过眼云烟，那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呢？
　　傀儡彻底消散，不知道是外界哪家弟子。
　　“可是你不饿吗？”他快速扭曲，化作书生的模样。
　　原来是那个懦夫。
　　“这么着急杀我，你在怕什么？”白追宁不理他手中黑乎乎变了样的东西。
　　“等你解开这一切就会明白了……”那书生消散。
　　白追宁很饿，她不是没挨饿过，她清楚的知道一直饿下去的痛苦。
　　但很多时候，她都没有选择。
　　她看向那散发层层压迫的黑门，这木胎倒像是棺材。
　　这扇门的背后，将会揭开这一切的秘密。
　　她推开一道缝隙钻进去。
　　“道长怎么又走开了？”王吹香看着白追宁，叹了口气。
　　“不过按他说的做，确实能减缓夫君的异样。”她自言自语，皱着的眉松开许多，不过还微微皱紧。
　　王吹香似乎进了门，就没舒展过眉头。
　　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走吧，既然道长看好你，那便随我来。”她招呼白追宁。
　　小孩已经不见踪影。
　　府上来来回回的都是一团团人形的灰影。
　　灰影脚步忽然匆忙，一时间院子里人影绰绰。
　　“啊。”王吹香想起可怕的事来。
　　“约莫是夫君又生气了，可别让他找到这里来。”王吹香拉起白追宁的手。
　　“我们快走。”她俩一路跑，躲进厨房墙边的柴堆里。
　　“别出声，看到什么都别怕。他找不到我们的。”王吹香的脸上渗出汗水。
　　让白追宁想起那段李美人的外貌描写。
　　是的，王吹香和上个幻境里的李美人一模一样。
　　她被王吹香抱在怀里，紧张小心。
　　很快，院子里跑进来那个小屁孩。
　　“娘，你在哪里？我好害怕。”
　　王吹香看向白追宁，白追宁抬头看她。
　　最终她没有出声。
　　“可恶，到底躲哪去了？爹！！！不要放过她们！”小孩跑出门。
　　去往下一个地方。
　　很快虚掩的门外划过一长串快速略过的身影。
　　这难道就是县令？
　　王吹香的脸色苍白，牙关紧闭。
　　“没事了，他们走远了。”她再害怕还是努力安抚白追宁。
　　“别怕，等夫君睡着了，这里就安全了。再不济也比在外面流浪好吧。不过，让你一直待在这里确实不是办法。”王吹香摸摸白追宁的头。
　　“我以前的宅子，那里可以住人。你去了那里，就能安全。不过要到那边去很麻烦，我夫君会杀了所有前往那边的人。”王吹香一提起以前的宅子，既向往又害怕。
　　“要是能回去就好了。”王吹香憧憬着。
　　“你想回去吗？”白追宁忍不住问。
　　“我不能，我有丢儿了。我已经不能回去了。”她潸然泪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白追宁忍不住问她。
　　王吹香抹去泪水。
　　“我以前，是王家的独女，只我一个，无力撑起偌大的家业，便招婿上门。”
　　“我那夫君是刚考取功名的秀才，前途无量，可惜为了打理家业，再无建树。”
　　“我俩相敬如宾，琴瑟和弦，本该安安稳稳度过余生……谁知新来的县令看上了我，逼迫我改嫁。我只能狠心瞒着夫君将他赶出家门，分了好些钱财，虽然够他吃喝一辈子，但我的心里还是担心。”
　　“我改嫁那人面兽心的县令，惨遭欺辱，家业也被霸占！”王吹香很是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这和书上的不一样啊。
　　白追宁不禁怀疑是书生自导自演这一出……
　　“那，该怎么回到那处宅院？”白追宁问。
　　“我只能告诉你在哪里，旁的我无能为力。”王吹香放开她。
　　“在……”王吹香正要说，却被打断。
　　“有人来了。”白追宁捂住王吹香的嘴。
　　“嘭！”门被撞开到墙上。
　　“娘，你在这里的吧？”丢儿走进来。
　　“我记得你说过，柴屋里面有一窝老鼠，要赶紧除掉。您是不是躲在这才发现那些老鼠的。赶紧出来吧，我只要那个乞丐好看。”小孩阴恻恻笑着。
　　“爹发了很大脾气呢。”他朝这边走来。
　　白追宁身下的影子像是水面泛起了波纹。
　　一道黑影冲过去，将丢儿摁在地上发不出声音。
　　王吹香惊了，赶忙跑出去。
　　丢儿一身发紫，无法呼吸憋的急了。
　　“放开我儿！”王吹香顾不得那么多，一边跑一边变得狰狞。
　　听到她的声音，远处的县令迅速调整身姿，疾奔而来。
　　王吹香已经彻底变成上个幻境李美人异变的样子，而那黑影正是书生，丢儿也变成鬼童的样子，县令撞破大门挤了进来。
　　那是一大坨黑糊糊的肉团。
　　正张开血盆大口要吞下王吹香。
　　白追宁身前的木头被吹开。
　　四鬼扭打在一起。
　　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翻墙从巨大的阴影下逃离，一路狂奔，回到大门前。
　　四个鬼，四个执念。
　　她能做到吗？
　　书生追了过来。
　　“不准走！”他嚷嚷着，却被那黑糊糊伸出来的触手拉住，卷回去。
　　“要你好看。”鬼童迅速爬过来。
　　白追宁没有犹豫，打开门向大街跑去。
　　街上没有一个人，黑压压一片，阴森诡异。
　　白追宁狂奔着，身后是巨大的呼呼声，县令挤翻了街边的摊子，那鬼童在屋檐上四肢扭曲后翻着地，飞速爬来。
　　书生……
　　他挑着担子，在黑糊糊的大嘴里，阴恻恻看着她。
　　没有王吹香……
　　白追宁顾不上旁的，一心逃命。
　　她要去……文殊院！
　　那里是书中封印书生鬼童的地方，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是她没有退路了。
　　天地间忽然没有声音。
　　不对。
　　她回头，鬼怪们都不见了。
　　她不敢停下来，只能加快脚步。
　　忽然顿住，文殊院就在眼前。
　　书生立在门外。
　　“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几乎不可能的办法——去往王府，一个是绝无可能的办法——杀死刘县令。就算你闯过前几关，也无法破解这个幻境。这里是刘县令的执念，但是他失控后不可能再找到他的执念，只有杀死他才能离开。而我们，只是趁他失控后运用一些方法才得以留存。我们不是完全的恶灵，但是也被蚕食的差不多了……”
　　“刘县令是谁我记不清了，他浑浑噩噩，也不知道执念是什么。我们四个一同写下那《秀才赶考》，但真实性我也不知道。半真半假吧。我只记得王吹香是我的妻子，王府是唯一能越过刘县令管辖的地方。还有，王吹香似乎是正常的，只要不伤害她的孩子，她或许可以帮你。”
　　“我一直想杀你，只是不想你伤害王吹香。”
　　恶灵的话能听吗？
　　白追宁的回答是肯定的——不能。
　　“你守在文殊院前面是干嘛？与其说是守护王吹香，不如说，是我对你的了解最多，第一个死的是你才对。你的话里全是推脱自己，将矛头对准别人。”
　　孙长外这个懦弱无能之人，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撇开他说的话，就能看到他真正的意图。
　　“我只是想多陪陪她。”孙长外含情脉脉。
　　白追宁不管他，她得想办法越过书生，推开文殊院的大门。
　　除了真正执念的主人，这些伥鬼似乎无法直接害人性命。
　　而这个执念，到底是谁的？
　　孙长外如同遮盖真相的迷雾，被推出来诱导众人。
　　其幕后之人便是真正的幻境之主，就在四个鬼之间。
　　由孙长外的话，不由得出答案——王吹香。
　　要解决她，先要解决这几个伥鬼。
　　王吹香的状态很不对，她的执念到底是什么？甚至影响到她，让她脱离了对幻境的主导权，选择逃避？
　　她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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