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风港

　　乔知慕很矛盾。

　　他不是不知道宋鄢识今晚约了金小姐的父亲谈事情，况且这家餐厅在金小姐名下，虽然只是挂名，会碰到也在所难免，而且刚刚一起下来的人里还有金凯琳的弟弟和秘书。

　　这不能代表什么。

　　乔知慕大脑里却始终有个声音在絮絮叨叨，脑海里一时是金凯琳用手搭住宋鄢识的画面，一时变成那天晚上，金凯琳言笑晏晏同宋鄢识打招呼的样子。

　　他们见面会说什么？好久不见还是最近好吗？

　　有没有可能，宋鄢识也和他一样，觉得那个男明星根本配不上金小姐？他们会聊这个吗？

　　还是说，他们其实已经旧情复燃？金小姐知道了当初宋鄢识退婚的苦衷和不得已，明白这一切原来都是乔知慕在背后捣鬼，是他从中作梗，恩将仇报，毁了众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

　　乔知慕脑子里放电影似的快速回溯了近来发生的一切，心中的怀疑如同雨后春笋。

　　一面疑神疑鬼，恶毒地希望金小姐可以离开，去哪里都好，只要别再回来，一面不安，怕一语成谶，他们真的旧情复燃，同时涌出好多的愧疚，发现自己零零散散，做了这样多的坏事，不仅破坏了一对本该修成正果的有情人，更因一己私欲，导致宋鄢识将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块地皮拱手让人，还不知悔改。

　　联想到近来宋鄢识待他的反常，乔知慕越来越觉得这是有可能的。

　　或许，他们已经约定在解决掉乔知慕这个大麻烦后重修旧好，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神经质地想了很多，直到宋鄢识下车的前一秒还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下一秒立刻意识到，不管给他多少次机会，结果都不会有所改变。

　　他坏透了，根本无可救药。

　　宋鄢识身上有很淡的烟草的味道，影子一点点覆盖过来，直至将乔知慕完全吞没。

　　乔知慕看着他，叫了声“先生”，宋鄢识没应，看着他说：“怎么就是学不乖。”

　　-

　　餐厅楼上有供客人休息的房间，冷气打得有点低，宋鄢识扯了领口的两颗纽扣，将温度调高好几度。

　　乔知慕跟在他身后。

　　安安静静，一声不吭。

　　明亮的灯光泄下来，宋鄢识对他说：“过来。”

　　乔知慕走近，停在距离他一米多远的沙发旁，听见打火机滋啦一声，和一道不冷不热地：“衣服脱了。”

　　乔知慕头抬起来，似没听懂。

　　“脱。”宋鄢识重复。

　　乔知慕的表情从茫然变为怔仲。

　　宋鄢识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指间香烟忽明忽暗，他手指轻掸，烟灰落下一截。乔知慕终于抬手，解开了上衣的纽扣。

　　“……先生。”

　　“继续。”宋鄢识自下而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无动于衷地看乔知慕一件件将自己扒得□□。

　　赤裸的身体被光影蒙上一层好看的颜色，玉一样。最早一点肉都没有，后来养好，的确是很漂亮，就连胸口和脖子上的痕迹都仿若一种装饰物，只是脸色不好，白得血色全无。

　　乔知慕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脱掉衣服，却从来没这样难堪，从前他们在床上，气氛总是热切，旖旎的，如今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审视。

　　尤其，当宋鄢识夹烟的那只手触碰上来，被当做一件物品抚摸的感觉让乔知慕瞬间红了眼眶，对宋鄢识的称呼也从先生换回“叔叔”。

　　“嗯。”宋鄢识这次应了。

　　触碰他的手指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欲，就像是签收货物时的例行检查，也像一种惩罚。

　　被压在冰冷的落地窗前，乔知慕掌心湿得几乎撑不住，宋鄢识一只手环住他的腰，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他的脸颊，迫他抬头。

　　对岸璀璨的灯火照亮了江面，每一次起伏都像踩在刀尖上，即使关了灯，乔知慕依然胆战心惊。

　　宋鄢识的手指伸过来拨开了他的牙齿，腰上的手按在他的小腹。

　　衬衫的面料摩擦皮肤，后背着火似的。乔知慕眼泪流干，声音也哑，终于意识到，宋鄢识在生气。

　　乔知慕用哭到嘶哑的声音叫他叔叔，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错哪里？”宋鄢识吻他的肩胛。

　　乔知慕又不说。

　　等他彻底站不住了，宋鄢识才终于将人抱回房间。

　　他脱掉上衣，让乔知慕跪着趴下去。乔知慕不想，便大着胆子去抱他，吻他的唇，十分可怜：“我跪不住……”

　　客厅里的手机一直响，宋鄢识充耳不闻，手指抹了抹乔知慕的眼皮：“娇气。”

　　倒没有强迫他。

　　……

　　乔知慕最后泡在浴缸里睡着，被宋鄢识捞出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将两条手臂搭上去。

　　冷光下的身体愈发洁白，睫毛黏在一起，眼睛哭得有一点肿，被宋鄢识用浴巾裹住，抱回房间。

　　一抹凉意压在眼皮，乔知慕本能地一颤，闭着眼睛朝他贴了过去。

　　后半夜突然下雨，乔知慕被闪电晃了眼睛，发现身旁空了出来，当即坐起。

　　宋鄢识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听电话。

　　见他还在，乔知慕不安的心慢慢安稳。

　　宋鄢识看到他，拿烟的手抬了抬，乔知慕这才上前。

　　外面冷气有点高，宋鄢识将他用薄毯裹起来抱进怀里，用外语回应电话那头的人。

　　凌晨三点的城市仍然灯火通明，落地窗前洇着一滩可疑的水迹，乔知慕盯着看了一会儿，脸扬起来。

　　宋鄢识说话时喉结轻轻滚动，眼睛里映出一点光影，乔知慕喜欢他这个样子，也喜欢夜深人静和宋鄢识待在一起。

　　好像两个钟头前哭得伤心的人不是他，不过乔知慕一惯是有点记吃不记打的。

　　手从宋鄢识浴袍微敞的前襟摸进去，耳朵贴在宋鄢识心脏的位置，等他终于讲完这通越洋电话，乔知慕的手已经摸到下面。

　　宋鄢识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任他乱摸乱碰。乔知慕手上力气不大，身子向下滑了滑，被宋鄢识捞住。

　　乔知慕问：“不要吗？”

　　“不用管。”宋鄢识让他老实。

　　指间香烟还剩一口，乔知慕盯着看了一会儿，刚凑过去，那只手便挪开了。

　　乔知慕朝他看去，宋鄢识抽完最后一口，用手指捻灭烟蒂，低头吻住他的唇。

　　沙发椅的凳脚动了一动，乔知慕没抽过这么呛的烟，头偏过去咳了几声，宋鄢识拍拍他的后背，等他平复，才说：“以后少抽。”

　　乔知慕点点头，眼睛敷过已经不肿了，只是红得厉害，人也乖驯。宋鄢识手指在他皮肤上摩挲：“我有没有跟你讲过，少跟他来往。”

　　乔知慕一怔，两颊就被捏住。

　　宋鄢识用和平常没有两样的口吻说：“再让我看到你跟他在一起，公司不要开，书也不要念，什么长大不长大、自由不自由都行不通了，听到了没有？”

　　乔知慕下意识点头，而后反应过来宋鄢识口中的“他”所指何人：“可是我……”

　　“没有可是。”

　　乔知慕又不说话，脸也撇开，被宋鄢识捏住，拧回来：“脾气越来越大了。”

　　“不敢。”

　　这话明显带着脾气，宋鄢识不怒反笑：“还有你不敢的事情。”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到乔知慕这里反过来，越长越肆无忌惮，哪还有一点刚到他身边时的影子，简直无法无天。

　　宋鄢识松开捏他的手指，意外的缓和了：“委屈？”

　　他问之前是没有的。

　　乔知慕脸偏过去，心里有些许不服。他再没有城府，也不至于连什么话能讲，什么话不能讲都搞不清楚。

　　归根结底，宋鄢识从未将他一个成年人看待，不信任他，不相信他有能力解决掉这些事情。

　　雨下密了，玻璃上水纹蜿蜿蜒蜒遮挡了视线，宋鄢识将他裹紧了一些，乔知慕这才觉得委屈。

　　两只手更紧地搂住宋鄢识，想说今日不同往日，他早不是当初人事不通的乔知了，他也想成为能为宋鄢识遮风挡雨的人，话到嘴边，又哽住，换成：“可是他知道我和你的事情了。”

　　“知道就知道了。”

　　乔知慕脸抬起来：“不要紧吗？”

　　“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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