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挑战
丹山子寻了华衍两日,两日都被他以自己忙,实在抽不开身为由给拒了,山中日子是清闲还是忙碌他能不知道?那小兔崽子分明就是在躲他。
丹山的西面有一片江水,此刻残阳尽铺水中,江水一半青碧一半橙红,茂密的芦苇丛外,隐约可见一位戴着斗笠的白衣客静静坐在江边,守着一支鱼竿。
有行人路过,问他收获如何?他抬起鱼篓给行人看,行人打趣:“看来小友今日要无功而返了。”
白衣客不答,将空钩重新挂上饵,抛入水中。
残阳散尽,碧红的江水突然就像打翻的墨汁般,深沉浓郁,忽而江风起,江水生皱,一颗大石不巧落入鱼钩附近,迸起一簇大大的水花。
“小兔崽子,我让你钓鱼让你钓鱼。”丹山子手捧一堆小石子,不住往那鱼钩沉没的地方砸去。
华衍见之,弃竿不顾,沿岸开溜。
丹山子气得大骂:“逆徒,你给我站住。”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华衍终是被丹山子截住,拎回了家。
一眨眼的功夫就快入冬,山中气候本就湿润,一入夜更是潮冷。问心阁内生了碳火,华衍坐在炉边,一边往里加碳一边抬头打量丹山子。
“喝茶吗?师父。”
“不喝。”丹山子正在气头上,斜睨他一眼后还不解气,顺了几上的空杯就朝他砸了过去。
华衍空手接杯,拎起茶壶往杯中斟满白水后轻轻一弹,水杯四平八稳飞到了丹山子眼前。
“夜里是不宜饮茶,委屈师父喝杯白水消消气。”他道。
“逆徒。”丹山子捏杯一饮而下,咚地撴下杯子。
华衍挑动碳火,火星子蹦声迸出,险些灼到他。
“你啊,就该好好痛一下。”丹山子厉声道。
华衍搁了钳子,端正坐着,颔首答道:“师父教训的是,可是弟子有自己的考量。”
“你什么考量?她来丹山不会只待一日,也不会只待一个月,有可能明年就被召回王宫,阿衍,你的时间不多,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你躲得了她一时躲得了她一世吗?”
“躲不了,弟子也没想过再躲了。”
丹山子眸子顿时亮了,支着脑袋问他:“当真?”
“当真。弟子这两日在江边垂钓想了很多,师父就放心吧。”说罢,他低下头看着炉中烧红的碳。
碳火将他平静的面容衬的发亮,丹山子却发现他眼底的微红和湿润,终是放软了声调:“阿衍,师父希望你可以做你自己,而非自困囚笼,面目全非。”
他下榻走向华衍,枯手摩挲着华衍的头,缓缓的,轻轻的。“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一切有师父为你们担着。”
华衍却摇头:“这是弟子的因果,不该让师父来担。”
丹山子一对白眉微微蹙起,正要开口时外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
“师父,您看子宁给您了带了什么来。”齐子宁入阁,直接略过华衍奔向丹山子,将手中花篮拎起,“好看吗?师父。”
“好看好看,这是你摘的?”丹山子跟着齐子宁一道转身,重新坐回软榻上。
齐子宁不知从哪儿寻了个花瓶出来,将采摘的花打理干净装进去,放在榻中间的小几上,笑道:“我和师姐一起去摘的。”
丹山子的注意力全被花给吸引走了,齐子宁见他很是喜欢,便歪下头给他看自己发髻上的小红花:“师父,我头上这朵好看吗?”
丹山子眯着眼看了稍许,展颜称赞:“这小红花很适合阿善呢。”
“是吧?我就说师父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师姐白日里还担心师父和师兄嫌我们装扮过盛,与丹山简朴之风不符呢,我回去可得好好纠正她,师父根本就是个极包容的人,怎会与几朵小花计较。”
丹山子一阵慈笑,直夸齐子宁会哄他开心,不像堂中那个逆徒。齐子宁转头看去,恍然大惊:“呀,原来师兄也在呢,我光顾着跟师父说话了,还请师兄见谅。”
华衍神色自若,答道:“师妹高兴就好。”
借着二人都在的机会,丹山子再次敲打华衍:“从明日起,你必须好好带阿善习武,若再躲去偷懒,小心我戒尺伺候。”
齐子宁闻言,忙摆手:“师父,您别怪师兄,前几日都是阿善太过娇气了,从明日起,不需要师兄和师姐监督,阿善一定早起练功,争取早日挑满那二十缸水。”
华衍抬眸,刚好接住她的那道目光,一如既往的表面乖顺,楚楚可怜,可只有他看到了她眸子深处的挑衅和得意。
“师妹有此觉悟甚好,不过师父既已发话,我又怎好再偷懒?师兄明日也早起监督你。”
二人相识一笑,笑里皆藏心思。
翌日天不亮,众人都还睡着,齐子宁便从暖榻挣扎起来,哆哆嗦嗦前往武广场。
天一日比一日寒冷,她冻的直呵气搓手,借着武广场中一盏微灯四处寻找华衍的影子,只是看了半霎,都不见其人,她忍不住讽刺:“只会装模作样,虚伪。”
随后,便拎着两只木桶前往溪边。
方要进入林间小路,她才想起未拿灯笼,正要回身时,林间突然有微光闪烁,紧接着有像萤火虫一样的小东西一个接一个从草丛中飞出,不一会儿,那条阴暗的小路便亮了。
齐子宁可喜可愕,拎着桶小心迈入小道中,生怕惊动了这群充满善意的小生灵。
等到折返回来的时候,天光微亮,武广场一口大缸跟前靠着个人,齐子宁定睛一瞧:正是那个装腔作势的虚伪之徒。
她未曾理会他,先是将两桶水灌入缸中,缓了几口气才道:“何时来的?”
“早就来了,师妹不知道?”华衍回头望了眼缸中的水,不过刚刚覆盖了浅浅一个底子罢了,“师妹应当再起早一些,否则天黑之前也担不满这缸水。”
齐子宁气得咬紧牙关,趁他不备之际上前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拎着桶飞快离开。
直至午时,齐子宁未尝停歇片刻,拂衣给她送来了饭菜,她也只捡走了两个馒头,一边啃一边跑,前来看热闹的同门们也都诧异了,她竟可以坚持这么久。
拂衣驱散那些闲杂人等,同华衍一道等着,没多时思朗也来了,一直等到齐子宁跑了三个来回才又回了问心阁。
阁中丹山子正打坐,听见动静连眼也没睁,直接问道:“如何了?可还有毅力?”
思朗见烹茶的炉火快灭了,重新加了碳才缓缓道来:“师父放心吧,小师妹不是个轻言放弃之人。”
可是他又想不通,她堂堂公主,为什么偏要吃苦?在丹山清闲度过,来日返回宫中过回锦衣玉食的日子不就成了?还有师父和师兄,他们好像并不反对小师妹吃苦,甚至还很赞同。
“师父?小师妹会永远留在丹山吗?”他突然问道。
丹山子缓缓睁眼,默了须臾才道:“她不会,不仅她不会,有朝一日你的大师兄也会离开丹山很长一段时日。”
“为什么?”
丹山子唤他过去,他头枕在丹山子膝上,复问:“师父,师兄为什么也会离开?”
思朗入门的日子并不算短,但他生性单纯,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丹山子怕他受到伤害,便将他留在自己跟前教养,就像当初教养华衍一样,只是他比华衍更加纯良干净,就像山间那一汪溪水一样,温柔澄净,偶尔在被阳光折射时,才会露出一点锋芒。
他当真喜欢这个孩子,可也多了几许担忧和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触碰那些复杂的秘密。
他抚着思朗的头,温声道:“思朗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以后也是。”
思朗听的糊涂,师父答了又像是没答,可他也没再继续问了,或许等到大师兄和小师妹下山的那一日,一切就都会明了。
天擦黑,齐子宁拎着两桶水东倒西歪从林子里冒头,拂衣腾地直起身,欲上前接她,华衍当即喝住:“最后一刻,你想让她前功尽弃吗?”
拂衣犹豫一番,终是默默退下。
齐子宁满头大汗,唇色泛白,将两桶水费力倒往缸中,看着水线刚好漫过边缘,有气无力笑道:“我过关了吗?”
拂衣忙去扶住她,一边擦汗一边道:“过了过了,我的乖乖呢,还真叫你给做到了,我可得对你刮目相看了。”
齐子宁松了口气,顺着缸壁滑落,抬头怔怔望着华衍。
华衍须臾后才道:“明日两缸。”
闻言,拂衣瞪大了双眼,齐子宁却大声喊道:“我要吃饭。”
瞧着她憔悴又脏兮兮的模样,拂衣二话不说就将人扛去了厨房。
齐子宁饿极了,尽管拎水拎到两只手发抖,却还是吃的狼吞虎咽,拂衣连声啧叹:“齐子宁,我该给你拿面镜子来,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半分公主殿下的模样。”
“在丹山没有公主殿下。”她含糊不清说道。
“那你以后还回去吗?回去后还能变回以前娇滴滴的模样吗?”
齐子宁抬头冲她翻了个白眼,咽下未曾嚼碎的馒头答道:“变不回,但我会装。”
一碗米汤饮尽,她打了个饱嗝,靠着灶台仍是没有多少精气神,委屈道:“我太累了,你能背我回去吗?”
拂衣无奈一笑,单膝跪至她跟前。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