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盼君归

　　冬衣还没有送到凉州，战报却已送到了京都，与战报一同的，还有一封素白的讣信。
　　宁远将军程睿，殉国。
　　战报所述，当日，唐淮之率重兵围困了凉州城，程睿身先士卒，与将士们一同在城墙上坚守，本只受了些皮外伤。忽而一只冷箭袭来，程睿侧身躲避，不慎摔倒，竟瞬间没了呼吸，再也没有醒来。主帅遇难，军心大乱，凉州失守。亲卫们拼死突围，护着程睿的尸身，与凉州副将王晖一起前往饶州。
　　唐淮之拿下凉州，稍作休整，便往饶州攻来，王晖比饶州守将官高半级，便承担了主责，整合了凉州残部，调度饶州军配合，硬生生挡住了晋军。唐淮之不再贪恋，重设了凉州防卫，便领旨回了晋国京城接受封赏，饶州这才有了喘息之机，命人急报京都。
　　李乾和程子熙得到消息时，刚到嘉州城，惊疑过后立刻改道，并请了当时正在嘉州查案的天下第一仵作赵怀恩到饶州验尸。
　　赵怀恩验过之后，称程睿是连日操劳，忧心过度，心脉衰竭而死。程子熙将李乾留在了嘉州，自己扶灵南归，送程睿回程家祖坟安葬。
　　腊月二十六，程子熙回到了京都。去时鲜衣怒马，归来麻缌孝服。阴沉沉的天空，飘着细细的雪，送灵的队伍沉重而又缓慢，白幡在风中飘飘摇摇，洒落的纸钱为亡者铺了一条回家的路。
　　程睿出生高门，本可安享荣华，却为国守北境一生，最终以身殉国。无数人为之唏嘘。城外，百姓们纷纷跪在道旁，送护国英灵魂归故里。城内也纷纷搭起了路祭棚，燃起缕缕青烟。
　　程家人丁单薄，因此丧仪的操办，皆是由天子从内府派遣的人负责，故极尽哀礼，彰天子爱重之心。
　　腊月二十九，程睿落葬于程家祖坟。程子熙以麻束发，着程睿战甲，跪于殿前请命。
　　“臣程子熙，蒙陛下重恩，受先父教诲，承宁远将军之位。今，晋国犯我疆土，戮我百姓，伤我大陈天威，此国仇也；先父守城，为其所伤，最终命陨，此家恨也。子熙身负国仇家恨，为臣为子，皆不应无所作为。臣愿承先父遗志，帅军北上，收复三州，为朝廷分忧，慰父亲英灵。请陛下恩准。”
　　程子熙虽是文臣，然有家学渊源，且他并非任性妄为不听劝的人，有程睿旧部的辅佐，想必不至于出什么岔子。子承父志，对于凝聚军心大有好处，流传后世，亦是美谈。天子思虑过后，允其所请，授兵符，命程子熙往饶州领军。
　　另谕，原凉州副将王晖，守城有功且熟悉敌情，命其与程睿部下李乾任北伐军副帅之职。
　　千里之外，晋国宫城。
　　年轻的晋帝神色冷淡，唐后坐在他的身侧，轻抚微隆的小腹，眉眼温柔，唐淮之坐在下首，默然看着陈国的密信，下人全都退去，只有碳火燃烧的噼啪声响。
　　读完最后一个字，唐淮之捏皱了信纸的一角，嘲讽道：“废物，功劳都送到面前了，还能让军权又落到程家手里。”
　　唐后低低一叹道：“是啊，害得兄长都不能好好过个年。”
　　晋帝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就算他当上皇帝，我看这陈国的江山，也难长久。你尽快启程去凉州吧。”
　　唐淮之颔首道：“是。”
　　陈国，京都。
　　程子熙的腰间系着白布，少年风流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冷肃和杀意，他沉默地牵着马，长枪闪烁着寒光，拜过父亲灵位后，对赶来送行的萧家父女道了一句保重，便向北而去。
　　边境的战鼓，仿佛已经敲到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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