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秋

　　到酒店后，两人选好房间办理完入住，还是在隔壁，两个大男人还是分开住方便点。

　　舒立秋先是把窗户都打开通风，看了会儿天色，日暮纠缠着云，徐徐往最西边沉去。他喜欢夕阳，放完羊他就会冲着西边躺在山坡上，倒看着落日余晖。
　　过了会儿，一阵短暂的手机铃声在背包响起拉回他的思绪，舒立秋跟着就叹了口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发的。

　　陈怡：方便问问你们吃饭了吗？
　　舒立秋：正要去。
　　陈怡：准备去哪里吃？
　　舒立秋：酒店附近看看。
　　回复完舒立秋就把这两天要用的东西都取出来，再整理了下自己，就准备去叫石又一。

　　熟悉的铃声响起，他点开消息，看得出来对方出于礼貌，并没有问他们住的地方，也显然对方忘了他手机的特点。
　　陈怡：这个地方好吃，你们方便可以去试试。然后附赠一串网址链接。
　　舒立秋看着链接笑笑：谢谢，你直接发名字给我吧。
　　陈怡把名字发来后，他习惯性的用酒店的便签纸记了下来。他的手机上不了网，也查不到那些地方，他都是边走边看，也会问问当地的人。

　　他没有再回复消息，等了片刻，也没有消息再进来，就把手机放到背包里，走到隔壁敲响了石又一的房门。
　　石又一开完门就着急忙慌的对着屋里摆的一堆地摊翻着什么。
　　“找不到东西了吗？”舒立秋缕了下鬓角的卷发问。
　　“之前买的纪念品找不到了。”
　　“现在找那个干嘛？”
　　“我妈说她想看看。”石又一抠着脑袋，试图回忆起他把东西塞哪里了。
　　舒立秋走到旁边掀起一件衣服的衣角，“那个小的行李箱看了吗？”
　　“对对对对对。”石又一醍醐灌顶，转着脑袋找自己的小包。
　　在包里找到买的纪念品，放在摆了一床的衣服上，拿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石喜二，捧着手机回消息的时候，问舒立秋，“你平时拍的照片要怎么看？”
　　“镇上有洗印照片的地方。”
　　真是古早又真诚的方式，石又一想，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关上手机，把床上摆的衣服收了一堆，腾出来点位置坐上去，又拍拍旁边的位置。
　　舒立秋乖乖坐过去，望着眼前的椅子。

　　“真的没生气？”石又一问。
　　“生了一会儿。”舒立秋回答，确实就一会儿，把手机号码交出去的那会儿，“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能给我揍一顿出气。”
　　“不生气就行，”石又一说完才反应过来后半句话，“真揍吗？”
　　“你妈妈帮你想的办法，我觉得还不错。”舒立秋撸起袖子。
　　“我妈没什么谱儿。”石又一把舒立秋的袖子又捋下去，转移话题，“你没有手机，怎么改签的？”
　　“我有手机，”舒立秋纠正道，“早上出去一趟，顺便就到车站改了。”
　　石又一了然，把你那手机约等于没有吞在喉咙里。

　　“饿没，那个女生推荐了家餐馆。”
　　“我靠，这么快就联系你了？”石又一有些惊讶，光惦记人生没生气，都快忘了这茬。
　　“饿不饿。”舒立秋又问一遍的同时，窗户发出一声闷响，一只小鸟撞到上面，吸引了石又一的目光，忘记回答舒立秋的问题。
　　舒立秋把写了店名的便签纸递到石又一手上，起身去把房间的窗户都开了半扇，多看了眼小鸟飞走的方向。
　　石又一回过神看了眼手里的纸，视线跟着舒立秋，“有点，去这个地方吃吗？”
　　“我不知道在哪里，你要不要先查查看？”舒立秋倚在窗边，看着窗外，天色渐沉，照到这个房间和舒立秋身上的光都是橙色的。
　　石又一查了下网上关于那家店的信息，感觉不错，“地方有点远，明天再去？”
　　舒立秋想了下明天的计划，“爬完山去？”
　　石又一点点头说行，又想起什么，“你这种情况，都怎么选旅游的地方啊？”
　　舒立秋失笑，这种情况是什么情况。在他思考着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时，挂在家中客厅的地图出现在脑海里。
　　那时他还没有画底儿高，伸手也只能指到地图下面蓝色的一片，父亲就让他坐在肩头，告诉他他指的地方是什么名字。
　　后来识字了，会在书里翻，家里的书基本都是讲养殖的，他就去问那些年龄大点在上学的孩子借书，偷闲了就躺在草原上，山坡上看那些听过的地方，看得一知半解的，就说跟家里的羊说自己想去。
　　他看着窗外小鸟儿飞走的方向，勾起嘴角，“家里的地图供我选择要去地方，别人课本里的文章是我了解那个地方的途径。”

　　石又一这时才觉察到，舒立秋是想把这个世界尽可能的留在生命中，无论是拍下所谓“永恒”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舒立秋很着急，着急的不停地前往地图上画的和书里提过的地方，一次又一次，这是第几次呢？
　　他想问，这次他问出来了，“你的旅行是重复的吗？”
　　舒立秋笑着说，“对，我想把之前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可能是气氛到这儿了，又或许是真的太好奇了，他接着问，“为什么？”
　　舒立秋垂头看着窗框，“我不太喜欢说这些事。”
　　石又一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决定道个歉，不再追问，“不好……”

　　“我的时间，其实从出生就固定了。”舒立秋打断石又一的道歉，就像说自己今天睡了个觉一样，无比平静的开口。

　　一行眼泪，在石又一毫无察觉间，滑出眼眶，落到纸上。
　　是固定了多久，五十年，八十年，还是一百年。
　　石又一再不能开口问。他无法想象人的生命被挂上倒计时，每天都是在等待死亡，付出的一切都算是徒劳无功，他被酸涩扼住喉咙。
　　他看着舒立秋的侧脸，用尽办法想象着他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的模样，迎着风开怀的模样，可是他没有见过舒立秋家乡那片草原。
　　他本来就是这么感性的人吗？
　　窗边人身后的光线逐渐消失，黄昏和夜幕交替得很快，只有黑尽才会被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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