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一章
相同、奇特的花样,同时出现在玄女观的塑像上,与京都盛行的花钿贴饰上,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西昭借来了纸笔,凭着记忆在纸上描画塑像后腰的花样,她的手指纤长,画工精湛,几笔勾勒,塑像后腰的花便跃然纸上,那花花瓣层叠,十分精细,相较之下,贴饰上的花样简直像技法不入流的下等画师,随手临摹的粗制品。
形似而已。
描摹的纸张被高举着,日光透过纸张,映在黎之阙的脸上,他的眼神出现一瞬的迷茫。
这花,他曾见过的。
只不过,在哪儿呢。
西昭微一偏头,见黎之阙神情似有几分怔然,轻声道:“此去玄女观之前,为避免打草惊蛇,我们已再三叮嘱过李员外,切不可将李小姐遇玄女真人显灵一事泄露出去,事关他女儿生死,想必李员外定会格外小心,严令禁止下人谈论此事,可我观殿中香火之旺,分明整个洛水镇都已知晓此事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黎之阙回过神来,细细思索。
“另外,寻常花钿向来用于妆饰额间,如今却有店家兜售贴于腰间的花钿,更怪的是,花样竟与玄女观中塑像身上的一模一样,真是巧合吗?”
黎之阙先前还不觉,听了这句话,反应过来,与西昭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些许凝重。
这背后就好像是,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推动整件事情,先是明着为玄女观真人显灵一事造势,再是暗地里借首饰铺子兜售奇特的花钿,背后之人究竟意欲何为。
两人心中生出共识——总归,不会是好事。
黎之阙垂着眸子,探究的眼神落在纸上几秒,拿过笔,在画着花的下方添上两行字,折起纸张置于桌上,又从乾坤袋中取出只笔,那笔不知是何材质,笔身似有月华流转,他执笔,在西昭好奇的眼神里,凌空画阵,阵法一成,携着一阵金光,打在纸张上。
一瞬之后,纸张随着金光一同消失不见。
“这是?”
“是我无尘的传送阵,可将信件、物什等物传送到千里之外的阵点。”
刚说完,西昭眼睛一亮,心道这东西好啊,可比自己一双腿来回跑省力的多,若是能在李府与流云处各安一个阵点,她岂不是即可盯着贾仙长,又可顾得上李府。
黎之阙眼梢瞥过,那双眸子黑白分明,亮如星辰,像是极有兴致的模样,他唇角抑制不住地弯了弯,补了一句,“只能传送死物,送不了活人,我师父见多识广,我将此花样传给他,兴许他会有什么线索。”
“你师父?”
黎之阙点头,“我师父是无尘掌门沈乘风。”
无尘剑仙,沈乘风。
西昭讶然。
剑仙沈乘风之名,饶是她这个才还魂半年的人也听说过,传闻他当年横空出世,无门无派,仅凭一手惊才绝艳的剑招,孤身潜入魔界腹地,三招直取魔将左箐首级,名声大振后创建无尘宗,如此大能,手中除过的邪祟不可胜计,又游历过三界,倒确有可能曾见过此花。
西昭眼底微澜,只是没想到,黎之阙竟是剑仙徒弟。
难怪能使出那样一手剑招。
她如今行走人间,全赖鬼道一术,冥界统管幽冥亡灵,修行鬼术者不少,可人间仙道宗门多以正道人士自居,向来不耻此道。
西昭撩起眼皮,不动声色地扫了黎之阙手中的剑一眼,剑未出鞘,却隐隐泛着层摄人的寒光,裹覆的灵气纯粹。
修炼鬼术的与剑仙之徒,终归不是一路人。
-
黎之阙提起香囊。
月白色的香囊抖动,内里的花瓣落雪似的,飘进盥盆水中,一片一片,漂浮水面,团在一起。
乍看之下,并无什么异样。
一只手拂过水面,漾起微波,虚虚捞起一片花瓣,送到西昭眼前。
离得近了,西昭才看见,花瓣上附着一只白色虫子,顺着脉络缓慢爬着,不过米粒大小,混在花瓣中,极不起眼。
这是......蛊虫?
“是试魂蛊。”
黎之阙声音沉沉。
“此蛊乃极南之地的邪修,人称蛊婆,培育而成的巫蛊,传闻试魂蛊虫生于腐尸之上,以尸气与腐肉为食,若非阴气极盛之地,难以存活,传闻蛊婆当年制此蛊,为的是寻觅天阴圣体。”
“难怪你在玄女观袇房闻到一股腐臭味,想来那盒子中就是蛊虫。”西昭说,“不过天阴圣体是何物?”
“是指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且魂魄至纯至善的女子。”
西昭蹙眉,“既要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还要魂魄至纯至善,这条件未免太苛刻了些,怕是一万个女子中也难出其一。”
黎之阙颔首道:“没错,天阴圣体确实稀少难寻,可对蛊婆来说,天阴之女的肉身是一具养蛊的完美容器,不管什么稀奇古怪难养的蛊虫,只要将其植入天阴圣体中,定能存活下来,所以蛊婆当初耗尽半生心力,制成此蛊,试魂蛊分子母蛊虫,如今我们手中的这只乃子蛊,子蛊顺着水流入体寄生,若寄生的女子恰为天阴圣体,子蛊吸收养分,反哺母蛊,母蛊便能越长越大,反之则蛊死,然而天阴圣体举世罕有,蛊婆当年制成试魂蛊后,倾尽一生也未寻到一名天阴之女,她死后,试魂蛊幼虫也就随之消失了,没想到,如今会在这偏远之地再度现世。”
“那背后人千方百计为玄女观显灵一事造势,莫非为的就是引附近的女子前来,继而用试魂蛊寻找天阴圣体。”
黎之阙衣袖轻晃,半空的花瓣骤然燃起火焰,连带着花上的蛊虫,一并吞没。
一小簇火转瞬即逝。
火光下的西昭神色漠然,不咸不淡地收回视线。
黎之阙接着说:“有这种可能,天阴圣体天生阴气重,命犯七杀,便是练成走尸,都要比寻常走尸凶悍些、阴邪些,凡是邪修无不觊觎,不过物极则反,天阴之女肉身有多强健,她的魂魄便有多脆弱,至纯至善的魂魄一旦离体,便会被世间粗粝浊气沾染,不出五日,必会身死魂消。”
一番话刚落地,房门“砰”的一声被人大力撞开。
两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道金色身影几乎是飞扑到两人身前。
“两位仙长!”
李员外摔倒在地,手却紧紧拽住黎之阙的袖口,凄然哭喊:“快,快,快救救小女,她不行了!”
黎之阙扶起李员外,见他面色通红,涕泗横流,便知事态严重。
他身影飘忽一瞬。
已是一马当先,赶去李桂兰卧房,还未进房,耳边传来两个丫鬟低声啜泣的声音,黎之阙拧着眉,快步走至床榻,床上的李桂兰气息微弱,面如金纸,分明已是一副将死之相,看着熬不过今晚。
黎之阙一愣,旋即伸出双指,于李桂兰心脉处轻点,又翻了翻昨日他画的几处符文。
符文完好无缺。
怎会如此?
他昨日分明在李桂兰身上布下了无尘护魂阵,按说定能护她三日无恙,可这才过了一日。
黎之阙伫立原地,不解似飞蝇绕耳,嗡嗡作响。
两旁的丫鬟见他容色愈发肃然,吓得将抽噎声都憋在喉咙,大气不敢出一口。
满室一霎寂静。
忽而一道清声响起,如金钟在黎之阙脑中敲响,震开他耳边看不见的飞蝇。
“李小姐是天阴圣体。”
黎之阙怔然转身,见西昭正提着裙边走近,鬓边步摇轻晃,天光一照,地面碎光扑闪,他下意识反驳道:“怎会,天阴之女魂魄尤为脆弱,别说七日了,一旦离体,五日都捱不过去,可李小姐失魂已过七日,况且天阴之女不似常人,阴气极重,除非有......”
他声音一滞,陡然想到什么,转过头,目光落在李桂兰脖间,白皙的脖子上,红绳扎眼,下方不知系着何物,被掩在衣裳内。
西昭抽出红绳,后头带出块翠绿莹润的玉坠子,散发微弱灵气,她悠悠补上一句,“除非有灵器护体。”
“是我师父的云龙坠。”黎之阙喃喃,“怪不得李小姐与常人无异,是云龙坠替她遮掩了浑身阴气。”
正巧,屋外李员外气喘吁吁地赶到,听了此话,解释道:“小女自幼体质特殊,少时常受魑魅魍魉侵扰,幸而当初得沈仙长施法赠宝,驱邪化煞,方能平安顺遂地长大。”
他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呜咽起来,“天可怜见,如今才过二十载,又让小女遇上这些害命的东西,我儿自小良善,怎地偏偏命这么苦啊。”
“李小姐当真是天阴圣体。”
天阴圣体体质特殊,肉身于邪修来说大有裨益,或炼干尸,或作容器,或作他用,倒没听过哪个邪魔歪道弃其肉身不要,独独拘走天阴之女的魂魄。
纷杂吵闹的哭声里,黎之阙看向云龙坠,坠子上的灵气微弱如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失殆尽,他神色一凛,道:“糟了!怪不得我的护魂阵不起作用,天阴之女魂魄离体多日,已然沾染了太多浊气,若非师父的云龙坠护体,李小姐怕是根本撑不到今天,可现在,云龙坠上的灵气所剩不多,一旦灵气散尽......”
话未说完,可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
一旦灵气散尽,便是回天乏术。
可看坠子上稀薄的灵气,几乎撑不过一个时辰。
插入书签